第二十章 雪域(中)
作者:梦回曾经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501

我忍不住感慨道:“脚踏苍雪,身似轻舟,情逝人难留,爱悠悠,心悠悠。”周冰荡问我是否为了爱情!我说:“爱情是一种幻觉,是一种幸福,是一种相识、相知到厮守终生的过程,它总是让人期盼和向往。”

子夜,新穗街人稀街冷,街道两侧的店面已打烊了,我俩穿过河东路,黑暗中看见一束灯光从一家门隙缝里射出来,懒洋洋地印在雪地上。对面是一家台球摊,摊主是一个偻着背萎萎缩缩的老人,他正在收拾什么。

周冰荡家的门严严地关闭着,桔黄色的灯光穿透玻璃斜斜地映在雪花飘落的街道上,一片冷清,散落了无尽的酸楚和忧伤。

刚睡下的胡欣又起来为我俩备了酒菜,姐姐告诉我说:“周末快到了,趁着还有几天时间得抓紧时间复习。”她又进房间为我收拾床铺,深夜,待大伙都睡下,我依然坐在床榻上心事重重,双目紧锁,眉宇间泛出一股道不尽的忧伤来。同时,我感到自己的胸口上压着一块沉重无比的巨石,几乎让我喘不过气了。按惯例,我会以孤独的方式在灯下写一些让人振奋的文字,那晚,我的脑袋像裂开似的,几乎一片空白,一闭上眼睛就看见林博雯的身影在我眼前摇晃,我就这样慢慢入睡了。半夜时分,我梦见自己和吴如柔默默不语地坐在门前向北的河堤上,四处涌着风,天上流星闪烁,忽然官道上一阵喧闹声,一群人吹吹打打进了庄,但不知道是谁家在办喜事。

吴如柔却说:“明天我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你还是把我忘了吧!”然后吴如柔猛地哭着跑开了,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眷恋,一抬脚便上了迎亲的花轿。她头上盖着一顶红绸,浑身光彩照人,迎亲队缓缓沿着官道浩浩荡荡远去了。吴如柔坐在轿上探出头来挥手哭喊着:“民,你把我忘了吧!如果有来世,我再做你的妻子好吗?”我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带着哭腔说:“你别离开我好吗?王歌怡是个无赖,他不会爱你的。”

一醒来,所有的梦都破碎了,我的心里一阵失落。窗外一片宁静,积雪已经将玻璃抹白了一层,屋里剔透着亮光,我起床到外面瞧瞧雪是否停了,我看见雪地上残留着纷乱的人脚印和牲畜印,寒风依然在呼啸着……

两天时间很快就逝去,选拔国家公务员的地点设置在县政府会议中心大厅里,我到达时,那里坐满了人群,对号入座后,忽然听到一个男孩在格格地笑,那人戴着一副宽大的眼镜,模样十分得意。突然有人说:“来了,大家别吵了。”大厅里顿刻安静一片,进来的是一个长脸的家伙,相貌有几分凶悍,门外站立着几名戒备森严的保安人员,难以遇料的是再次遇上吴如柔的父亲吴展澈,但我发现他进门的第一眼便看见我了。从他那复杂的眼神中掠过几丝倨傲,他将考场规则念了两遍,并特别强调,如有作弊现象,政府将严惩不殆,绝不宽容。这些话也不知意味着什么!然后抬眼一眼接一眼的打量我,我有些不自在,那个下午,我的情绪很不稳定,一想到吴展澈那双阴沉沉的大眼,我心里就开始憎恨他了,甚至更不希望看到他的任何表情,哪怕是他对着我微笑,但我相信他不会对我微笑,在他心里,他对我只有恨,一股强烈的憎恨。

三科考试科目在下午五点半结束了,我看见别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我的心里开始迷茫一片,同时感到自己的双腿异常沉重,挪不开步,我顺着一条大街毫无兴致的瞎逛,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最终又回到哪里去。看到一群陌生的面孔在我身边走过,有的会停留下来,我明白他们并不是为我而停驻步不前,始终不能给予我任何关怀和温暖。那天,我也不知是如何踏进胡欣家的门,姐姐劝着我说:“别怄气,这并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姐姐这样安慰我,我心头反而不是滋味。内心一阵一阵地悔恨,真的,尽不尽力只有我自己才知道。

那场雪整整下了四天,也是那年最后一场雪,雪停后,太阳已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但寒风兀自地刮着,刀刮脸似的,它带着一种潮湿和凄厉,一股股逼人的寒气还在四处弥漫。

街道上清爽、干净的水泥地面上留下扫帚扫过的痕迹,远远就看见一个身穿黄色制服的环卫工人从这一端扫到那一端去。

此刻,从新穗南街走来一个身穿皮袄,头发梳得油亮的年轻人,他嘴里叼着香烟,模样悠悠闲闲,那一身装束打扮,颇有几分绅士风范。王歌怡凭着良好的家庭背景,在这座毫不起眼的山城谋一份差事并非难事。

让人意外的是吴如柔也出现在一家超市门口,她穿着一件极厚的紫色风衣,脖子上围着一条蓝色围巾,围巾的末端垂挂在她那略起伏的胸前,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宛如一汪秋水,她的双手插在风衣的衣兜里,一眼一眼地打量着来往的行人。忽然王歌怡出现在她的眼前,随后俩人进了附近一家酒吧。

落座后,王歌怡兴奋地说:“如柔,我还怕你失约呢,不论如何,咱们好歹也是同窗三载。”吴如柔镇定地说,你不必逗我,我最近很忙,就些相约究竟有什么事?王歌怡扫了她一眼,劝道:“别生气,咱们喝杯葡萄酒好吗?”我不会喝酒,要喝你自己喝,别扫兴嘛,高三高考结束咱们还在一起喝过酒,否则咱们又怎会来这个地方?来,陪我喝一杯好吗?王歌怡已经举起杯子,吴如柔却低头默默不语,他见吴如柔不肯喝,然后猛呷一口,笑了笑说:“我怎么这么笨,一个女孩咋会喝酒,女孩喝酒多失风雅。”

如柔,我只想对你说,在你心目中,难道我永远是乡间的地痞,无赖?这些年来,我一直喜欢的是你,可你却一次又一次地避开我,避开我对你的感情。吴如柔冷冷地笑道:“感情?你简直没人性,那我问你,你得如实回答,你为什么将一个可怜的女人逼上绝路?她仅仅是一个女人,是个还没结过婚女人,并且是教你如何处事做人的恩师。中国有句古训一为师,终身父母。你踏入大学校门的那天,我还以为你会痛改前非,对你充满了无限期望和欣慰,总认为曾经失去良知并且罪恶深重的你,可以通过这道神圣殿堂的大门彻底改变你自己,我的想法却是一个错误,你在校园里依旧不断寻衅闹事,还将同学的手臂活活劈下,难道仅是一种意外么?”你听我说,那帮讨厌的家伙放出狂言,扬言把我剁残,然后让我鲜血淋淋地爬出A城,他们欺负我,骑在我头上屙屎屙尿,总该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否则,他们当我孱头。于是我一怒之下,将那家伙的手臂剁掉,听他这么一说,吴如柔心中一片混乱了,眼前立刻闪着一个失去手臂,血肉模糊的惨相来。

那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情使你疯狂地丧失理智。仇恨!自私!

当时你还是个学生,遇事可通过校方负责人解决,也不至于如此残忍。

如柔,你不明白他们明显在找岔,说我泡了他的妞儿,妞儿长成啥模样,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我一概不知。而他们仗着人多势众,狠狠地揍了我一顿,着实让我仇恨的是一颗门牙让那家伙用一块砖头打掉了,你知道吗?我是一个男人,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有着自己的尊严,失去了尊严就变成软弱了。王歌怡振振有词地说。

吴如柔嘲讥:“对,你说得对极了,人都有着自己的尊严,难道女人就应该失去尊严和人格吗?”

当年你为什么逼梅老师走上绝路,难道她就没有尊严吗?你就可以任意诽谤和侮辱?王歌怡近乎痛苦地说:“别说了,别说了,我没有逼死她,她是为情自尽的。”在那间酒吧里,王歌怡双膝脆地,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淌,他似乎在忏悔、愧疚。她是你一生中最值得尊重的人,你却葬送她年轻宝贵的生命,说罢,吴如柔呜呜地哭着跑出那家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