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一阵清脆的声响,天色渐渐暗了。我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胡贤贵的影子,这样来来回回多少次,他是贵叔,一定是贵叔。难道他变疯了吗?他为什么会这样呢?我的心头一连串沉重的问号,但我始终想不明白,更让我煞费心思的是王歌怡公然在报复我。后来,我找过熊荣谈及此事,熊荣却不温不火地谈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并对我所发生的种种遭遇彻底遮盖了,但他心里知道真正的幕后指使便是他的表弟王歌怡。虽然他俩的关系比较暖昧,打狗也要看主人啊!王歌怡这样做,不就是在黑暗处捅他一刀吗?
熊荣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愤怒,他只是仅仅没有发泄出来罢了。后来,他斜了我几眼,说:“往事都烟消云散了,肇事者早逃之夭夭,我所经营的火锅城声誉更为重要,咱们姑且别论好吗?”我的心里凉了半截,气恼道:”熊老板,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么!一定是王歌怡从中作祟。“你胡说,你得对自己的言谈举止负责,你是在讹人!”熊荣吃吃地说。
在没有任何确凿证据之前,我们谁都不敢断言是谁指使谁干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个世上有许多事情避也避不及。
我拎着行李往门外走,熊荣却叫住我,喂,你别走,你的工钱哩。他一面唤着,一面跑出门来,他掏出八张大钞塞在我手心,血汗钱啊!
我怔怔地望着手中的大钞,心里有些激动和难过。
我再次回到家,一进门,我就跟母亲打听有关胡贤贵的情况。母亲告诉我,前阵子贵叔疯了,现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婶子说:“他也跟你的父亲一样欠下许多赌债,债主纷纷逼门来,没有钱,让人将家里稍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了。他又重蹈你父亲那条不归路,十成是你父亲阴魂不散缠上他了。一个月前,村里有一场丧事。深夜,他酩酊大醉赶回家,在外面留宿了一夜,直到次日清早,村人才发现他在田地整整跪了一夜,他浑身都是泥浆,脸和颈脖处残留着一道道血印,他是让人扶着回家的。回到家里,他不断说着胡话,喉里嘟嘟作响,分明是遇上鬼哩。”
村人看他可怜,又给他洗过澡,婶子给他换上一身干净衣服。他却躺在床上不停地痉挛,一时哭,一时笑,一定是疯了。婶子急了,她哭哭啼啼请来一位巫师,巫师闭着双眼,掐着指头,说:“他遇上鬼了,得替他解凶避难。”当晚,巫师一身道袍,手持镇妖宝剑,嘴中念念有词围着祭坛团团作转。后来巫师及众人去到了两岔沟,巫师从一条水沟里逮住一只大肚皮的青蛙,说是那只青蛙在作怪,现在逮住了,邪已经镇住。法事很快完毕,巫师收了钱拍了拍手走人,婶子感激得鼻涕泪流,她一直将巫师送出官道。
事后,贵叔的病并没好转,反而日益加重了。他时常在屋里挖坑,我的叔伯兄弟们便来阻止他,他嘿嘿地笑着说:“是在替他筑坟墓,然后一阵傻笑。
我告诉母亲说:“我看见贵叔了,前几日在火锅城遇上的。”她却说:“那个该死的东西让人一阵好找,城里车多人嘈杂,让车将他撞死倒替婶子省些心。”她说着,她那怆惶的脸上不时掠过几丝凄冷的笑。我看见母亲这种表情,心里显然不是滋味,不知所措了。婶子也急匆匆地赶来了,一进门,她泪流满面地问我,民,你看见您贵叔不!我说:“婶子,贵叔倒上遇上了,他不认识我了,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他逢人就唤人家爷,还说:“今年五十八啦!没多少光阴啦!不如痛痛快快地喝酒打发日子。”贵叔显然是以孤独和喝酒的方式来麻醉自己。婶子坐在凳子上呆纳地流着泪任凭泪水往下淌,一会儿,她才用手抹了一把泪说:“嫂子,你都瞧见啦!当初是自己瞎了眼瞧走样儿,还私自议论他耳阔额宽来日必定显贵。可是他生来一副太监相,攀高枝近贵人,还是让人家甩了,不就是为了几个臭铜板吗?她哭得更伤心,母亲心里头也落悲,便劝道:“妹子,你别难过,日子总该过下去吧。彩霞年纪又小,长着一张嘴得要吃饭啊!多少年过去了,我们都艰难挺过来了,相信有一天,大伙都能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她擤了一阵鼻子,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滴一滴滑落在潮湿的地上。
嫂子,说句不该说的话,如果不是有条尾巴,几年前早已跟别人私奔了。母亲眉楣一皱,好妹子你得惦量惦量,不容你胡说,你生是胡家的人,死是胡家坟。如此折腾,日子咋能过下去。其实,母亲心里恼了,她素来很忌讳,她十分虔神,更何况是一个妇道人家在屋里不知死活地哭哭蹄蹄,若是换上别人一哭一闹的,她会立刻撵走她。
母亲生性胆小,又十分怕黑,天黑以后,就独自不敢出门了。依稀记得我小时候的事情,我的童年生活同样那般灰色,岁月斑驳在墙上,却让我记忆犹新……
父亲下葬不久,她始终忘不了当时那种恐怖场面,父亲的尸体是用一张破烂不堪的草席遮盖着的,他浑身发紫,双目怒视,像是带着仇恨和忏悔离开这个浮躁的世界。
当时由胡贤贵从房里将他那僵硬的尸体抱出来,他一面哭哭蹄蹄地喊道:“兵哥,你一路走好,三条大路选中走,中间那条大路的尽头,是你想去的地方,是极乐世界,与世无争并且无限繁华的极乐世界。”安葬数日后屋里不断有响动,仅是老鼠猖獗,夜间戮门逐食,母亲吓得坐立不安,喃喃:“贤兵阴魂不散,还惦着媳妇和儿子。”
生活的痛苦跟人密切相关,它仿佛是一只无形巨手扼你的喉间,让你在生死之间痛苦地挣扎。一天清早,一场连绵不断的春雨一直下个不停,不像个明媚的春天,桃花在雨中静静的绽放,花色淡淡的,风吹雨打过后,花瓣洒落了一地。
是的,它像人一样,经历了多少苦难和酸楚,一天一天在风中凋零……母亲一直心里闹得慌,她说十分牵挂胡欣一家人,她得进一趟城看看她的外孙,临行时,她毫无见地把箱底所有的衣物都掀出来,又毫无见地试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她选了一件紫红上衣穿上,打扮得像个出嫁的新娘。并喃喃:“沾红了,该去会会他了。”我不明白她说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