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行至大街左侧的人行道上时,就看见几位警察从车里钻出来拦住一名车夫盘问,另一人从厚厚一撂悬赏通告中抽出一张来,指着上面模拟画像问:“你瞧见过这个人没?”
车夫怔了怔,摇摇头回答:“没瞧见.”警察又开始盘问他的身份来,他慌忙在身上摸出什么东西递给了警察,警察看了看,又朝他脸上狠瞪了几眼。最后,警察还是撇下他来到一家商店门口,将一张悬赏通告贴在墙壁上。此时,从四周围挤来了一群人,都望着画像议论纷纷,胡贤贵搔着头喃喃:“这家伙好面熟啊!”他眉头一皱,喜上心头。天哪,悬赏金额十万,还有警方保密哩。于是他挤入人群中,重新将铅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原来,朱振雄的妻子为给丈夫报仇雪恨,不惜重金缉拿凶手归案。一杏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涌起一团火来,她开始憎恨那位车夫了。因为胡贤贵她是知道的。前些日子装聋卖傻靠行乞维生,多半是得了精神病,竟然让他躲过那场最可怕的**。一杏朝他走去,胡贤贵并没有发现她,但她相信,他也不会有如此敏锐的眼光将她一眼认出来,一杏在他的眼前停住了。“贵叔,您好吗?”
他吓了一跳,许久才醒悟过来,姑娘……,你想搭车?
接着他用一种鄙薄的眼光揶揄他:“贵叔,你不认识我么?”
胡贤贵十分难堪地笑了笑,姑娘,恕我眼拙,果真记不起来了。
一杏一阵冷笑,不怪,不怪,但我认识您。哟,瞧我这记性,真是老糊涂了,他拍着大腿说。
他一脸腊黄,内脏似乎有病,胡须毫不留情地布满整个瘦削的脸,如同一只山猴一般。左耳上方一绺头发朝上翘着,或许是长久没有梳洗的缘故,右眼角沾着一颗火柴头般的眼玷,使得她快呕吐了。
警察还在来来往往盘问着路人,那些人磕睡似的摇头都说不认识画像上那个家伙。
一个略胖的警察先钻进车里,冷冷地坐在后排座位上一眼接一眼地扫着围挤的人群。另一个却在车窗前挥着手,说:“如有知情者,悬赏金十万块.”.然后钻进车里朝别的地方驶去了。
胡贤贵看着警车渐渐驶远,才压低声音说:“姑娘,你也许还不知道吧,省城又发生了一桩人命案了,传闻一位黑道大哥让人杀了,杀死在死者家里。”一杏便装着好奇地问:“不就是谋财害命?”这年头,不就是让钱打瞎了眼,黑道大哥身边不是有许多保镖护着吗?
胡贤贵说:“黑吃黑,鱼吞虾。”你瞧瞧,这幅画像上的家伙一脸凶相,十成也不是什么好人。
嘘,她连忙示意,不怕别人听见?如果真的让人听见了,将会惹火烧身的。
怕啥!悬赏通告都张贴出来了,咱们仅是以事论事罢。姑娘,说也怪,这画像上的家伙多面熟啊,我好像在哪里遇见过。
一杏吓唬他道:“贵叔,您真够胆大,普天之下,长相酷似的人无处不在,你如此猜疑推断,不怕掉脑袋么?”
胡贤贵反而胸有成竹说:“对了,这个家伙我曾在县城遇上过,但又一时回忆不起来了。”
胡贤贵的话在空间范围内划出一定的区域界限来。她心里想:“像何冬生这种人,他一定看见过,只是他年岁已高,在他的脑海中处于一种模糊混乱的状态罢。”
“贵叔,您的话是真的么?”她问道。
他蹶着嘴有些不高兴,这种事情岂能开玩笑,悬赏通告已经四处贴出来了,我才斗胆说出来。
你既然知道那个可厌的家伙,赏金十万不就归了你,再则,十万块不费力气赚到手,下半辈子衣食不缺,高枕无忧,从此可以快快乐乐安享晚年了。
是啊,发财的机会快来临了。
您敢吗?姑娘,你千万别乱说,否则会惹祸上身的.其实,她只不过在试探他,量他也没那份胆。
“这事得仔细琢磨琢磨,容不得半点马虎。”
姑娘,你去哪,我送你一程吧。
“行啊。”她回答道。
一杏撩着胸前的衣服,生怕弄脏似的,她缓慢地跨上车去。
“姑娘,请坐稳。”
胡贤贵偻着背,然后朝地上吐了口痰,说“像你这样高贵的女人能够认识我,真是我一生中的荣幸。”她却哄他说,我家住在雪山村的两岔沟,沟里疏疏散散住了十来户人家。后来,随爹调动工作去到西安,我们一家人就搬到西安去了,在西安一住就是十来年,爹退休不久便得病死了,于是我随着我娘回到离别多年的灵山县,我出嫁时是娘替我筹的嫁妆。
胡贤贵说:“你娘还好吗?”
她答道:“身体不如以往了,她毕竟上了年纪,人总有老去的那一天。”
车轮在人行道上缓缓朝前驶着,年少的顽童不时在过道上奔跑,胡贤贵冲着他们大声责斥,孩子们转过身向他扮着鬼脸,欢笑着跑开了。胡贤贵咕咕哝哝好一阵,然后扭头对她说:“姑娘,你几时结婚的,瞧你一身打扮,丈夫一定是个有钱人,并且非常疼爱你。
唉,贵叔,我是一个苦命人,一辈子也修不来那种福份,嫁个丈夫偏偏是个文弱寒酸的书生,吃了上顿缺下顿,日子真难熬啊!半会儿,街上的警车声不知不觉地消失了,但她发现街上的角落处的墙壁上和电杆上都贴着悬赏通告,街上的人议论纷纷。她心中乱成了一团,就再没有心思与他逗***,然后掏出几元钱塞给他。胡贤贵直笑得眉毛皱成一团,姑娘也真够直爽,她装作没听见,再也不理睬他往前走了。当她拐进花园时,看见园中的花儿在争艳地绽放着,有紫红的、蓝的、橄榄绿、桔黄,让她眼花缭乱了。
芳香飘溢在空气中,并招引来无数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和蜜蜂,她在花园中站了许久,又朝胡贤贵那边望过去,发现他将三轮车停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在摇摇晃晃地打瞌睡,她才放心朝B幢楼走去。
她在门前停住了,因为她出门的时候,那扇高档的防盗门已经让她锁上,她从身上掏出钥匙打开防盗门,又用另一把钥匙打开里面层那道门,仍然不放心地往门外瞅了几眼,然后才走进屋上了二楼。门又是锁着的,这样并不使她惊讶,因为刚才街上喧嚣极了,让人产生一种恐惧心理,他们一定是趁她出门的时候把门反锁上了。她按了几下门铃,房内依然静谧无声,她费了许多周折才进去.桌上一片狼籍,烟灰缸中装满了揉灭的烟头,房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烟草味,她捂着胸干咳几声,走过去把离她最近的那扇窗打开,一米阳光立马就倾泻在一张红木桌上,桌上泛着一片红光。一会儿,他们忧郁着脸一前一后进来,何冬生说:“嫂子,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这下好了,杀了人出了名,四处都在悬赏通缉你,说来真有些不可思议,就连一名车夫也想从你身上捞油水,下半辈子过上幸福的日子哩。
“一杏,谁有这个胆量!”王歌怡说。
立刻,一杏的眼中闪着一种不乐观的光来,你们居然不相信,冬生的身价非比寻常,直线飙升,十万。因为朱振雄的媳妇闻到恶讯后,立马从加拿大赶回大陆了。王歌怡气得用手直捶桌子,直震得桌上的咖啡流淌在桌面上。
何冬生骂道:“那个臭婆娘倚财仗物,竟敢开价十万,谁敢损了我一根毫毛,老子就剁了他。”
你别夸下海口。“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就连胡贤贵也想在你身上发一笔横财,做一场如幻似梦的发财梦,终会让许多人着迷。
既然胡贤贵知道咱们底细,加上他财迷心窍,不如将他……
“怕他将我们的事供出来?”王歌怡吃惊地说。
“他上了年纪,又害了精神病,根本不认识冬生了。”但他一片混乱状态中说起画像上的人曾在哪里遇上过,又没有十成的把握了,就让他费心思去想罢,他一定是穷疯了,一个行将就木的人也会考虑得如此周全?
咱们先别惊扰他,否则闹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等于不打自招。
何冬生不安地走近那扇虚掩着的窗户,朝下俯视着一幢幢密林般的建筑群,流动的人群尽收眼底,自己已经成了一名杀人犯,从此便开始过着逃亡的生活。这种生活会一直延续到什么时候呢?他长叹了一声,不由自由地将肘臂无力地靠在窗台上。
“冬生,你还是去自首吧!”一杏不安地说。
何冬生一声不吭地折过身来吃惊地望着他们,然后痛苦地咬着嘴唇,你不是让我去送死吗?我还年轻,还有许多理想还未实现,但着实让人痛心的是我叔供我大学毕业,还没有报答他的养育之恩哩,说罢,何冬生的眼泪已经淌下来了。
真的,这种生不如死的的日子怎么过下去,难道只有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脱吗?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们得给我叔捎封信。冬生,你别说沮丧话,现在不是活得像以往一样,你别这样悲观消极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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