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两难
作者:红娘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667

李大路又一次站在上官流云面前,两人斗鸡一样的看着,却还是问同样的问题:“洛婉呢?”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扭头一笑,感觉自己很幼稚。

李大路的眼前越来越清楚洛婉现在所呆的地方,大楼是那样的熟悉,像是这个城市最好的建筑物。

上官流云还是那样静静的开车,很快,因为他已经相信了李大路的直觉,而且李大路的表情还是在告诉他,洛婉很危险。

“见鬼,为什么我们这一群人就得不到半点的幸福呢?要一直的折腾下去。”上官流云问自己,也问命运,没有人会理他。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上官流云看着他来到自己的大楼前。

“别问了,快走。”

李大路不知道应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对上官流云说小暮的事情,但话到嘴边反而不想多说了,如果小暮真是奶奶说的那样,那么,上官流云永远不知道反而更幸福。

画室里,还是那样的安静,洛婉的耳边只有流水声,泡在浴缸里的感觉并不好受,但她也无法摆脱。

人真正的面临死亡,反而心里一片澄清,一些真正珍惜的人和事都一一的出现在面前,洛婉暗笑自己,一直以为自己会死在寻找绿门上,没有想到,却死到了这个温暖的浴缸里,她不想回头去看小暮,省得自己伤心。

这个时候想的最多的,反而是儿时母亲反复呤唱的一个戏曲。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母亲的声音很好听,圆润,细腻,她一生病母亲就把她抱到怀里唱这首歌,很婉转的唱腔,她也就跟着依依呀呀的学着。

如果母亲没有死掉,那命运会不会改写,如果那年母亲没有病逝,或许自己的生活就没有这样多的故事,经历,与挫折。

人死的时候,想的最多的却是母亲的怀抱。

她静静的呆着,小暮回过头问她:“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在玻璃器皿中呢?那是因为我最爱你,所以把你放在浴缸中。”

门忽然被推开,有个声音冷冷的响起:“放屁!因为你觉得她是你的母亲,所以,你准备让她重死一次。”

小暮站起来,看着门外进来的那个人,他不屑的说:“李大路,你还真有本事,能让你找到这里来?看来瞎子真的与众不同。”

“别忘了,你奶奶死的时候,我的眼睛就已经好了,是你奶奶把力量给了我,让我重复光明,还告诉我你的身世,当然目的只有一个,让你不要坠落到无间地狱里,可以挽救你的灵魂,不过,看来你这个小子没救了。”李大路也哼哼着说,但一边哼哼,一边看着洛婉在透明浴缸里被水浸的危险程度。

门又被推开了,一个气喘呼呼的人跑进来,是上官流云。

“李大路,你怎么跑这么快,你去做什么!到哪里找洛婉!”

这句话还没有落下来,忽然看到那一屋子挂着的玻璃器皿里的女人,吓得张口结舌,再看到小暮,脸色渐渐变白变灰,嘴唇发抖着说:“小暮,这不是真的,这不是你干的。”

“是我干的,哥。”小暮很轻松的承认了。

“不!”上官流云看到了泡在玻璃浴缸的洛婉,尖叫着冲上去。

“怦”一声枪响,上官流云不动了,那子弹擦着耳边飞过,他悲痛欲绝的看着小暮说:“你要杀我?小暮,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现在你要杀我?”

“哥,不要过来!我不想伤害你,不过如果你一定要管闲事,也不要怪我不客气!”小暮的表情是坚决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小暮,这个世界,你要什么有什么,女人,车子,房子,爱情,亲情,权力,钱,长相,你要什么没有?为什么要这样,小暮!”上官流云一步步的往前走,看着自己心爱的弟弟,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洛婉一直要找的杀人凶手居然会是自己的弟弟。

李大仙一把拉住已经半疯的上官流云,低低的说一句:“别上去了,他已经疯了。”

小暮仰头一笑,那脸显得如此的恐怖,洛婉睁着脸,忽然想到了那个梦,梦中的小暮长着一个女人的脸,那个女人就是这个表情,仇恨,毁灭,小暮是被鬼上身了,洛婉安慰着自己。

“哈哈,我疯了,当然,我是疯了,我一出生就疯了,疯的不是我,是你的父亲。”

上官流云很痛苦的问:“我的父亲难道不是你的父亲?”

李大路在一边说:“奶奶去世之前告诉我,小暮和你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的母亲原本是你父亲外面的女子,后来,经不起寂寞自杀了,然后你父亲和你母亲就出了车祸,奶奶见小暮也是上官家的骨肉,不忍他沦落街头,才把他接来。”

“为什么我从懂事起,就记得小暮在我的身边。”上官流云很显然不信。

“因为你智商低,懂事晚。”这种时间还不忘斗嘴的也只有上官流云与李大路了。

“不是,我母亲不是外面的女人,她那么美,有长长的头发,鲜红的唇,喜欢穿丝质的睡衣,抱着枕头唱夜上海,她的眉是那样的美,弯如上弦月,她不是二奶,她不是小妾。

小暮尖叫着拿起枪,指着李大路,就在要扣动枪弦的时候,忽然一声尖厉:“不,不要!”

被迷倒在水缸里的洛婉,居然能用最强的意志力冲破不能动的嘴,喊出这个音符,但她一张开嘴,水就往嘴里灌去,她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再过一会儿,水就会淹过他的鼻子。

在死亡来临的时候,她却清楚的看见,有一个女人,正从背后轻轻的环抱着小暮,那个女人的姿态很温柔,充满母爱,这个,应该就是小暮自杀的母亲吧!虽然看不到那个女人的脸,可是,从拥抱的姿势来看,是充满了痛苦,不安,与绝望,她想拉他回头,也不愿意小暮的灵魂走向不归路。

洛婉在水里艰难的说:“小暮,你收手,你的所作所为,让你母亲的灵魂不能安息,快停手吧!”

那些话断断续续的从水里艰难的说出来,小暮回过头来看着浴缸里的洛婉,浴缸里忽然飘起来长长的秀发,洛婉的脸慢慢的变化,她的头发开始无限的生长,而五官却变成了另一个女人。

李大路大声叫:“小暮,快住手!你母亲上了洛婉的身,再不住手,不仅洛婉要死,你母亲的灵魂也不会再超生!”

但小暮却呆呆的跪了下去,在浴缸边轻轻的靠过头,他把唇轻轻的印在玻璃浴缸的边上,透过透明得像云一样的玻璃,看得清清楚楚,母亲的睫毛,母亲的唇角。

他却没有住手:“你为什么要抛下我!我恨你。”

他的泪流出来了,触到玻璃浴缸的时候,忽然环境都变化了,眼前一切都褪去,阳光居然从阳台上透出来,屋外传来了黑胶唱片里那些依依呀呀的女声,一个女子正在梳妆台前,放下挽起的长发,从镜子中望去,是一张娇美的脸,盛开的如午夜兰花。

小暮惊奇的望着这个女子,是自己的母亲,却如此年轻,自己站在她身后,她却一无所知。

镜子中没有自己的影子,自己站在空间的某处,看着美丽的母亲。

那镜子里一幕幕的过着母亲开始那富甲一方的家境,少女时期的母亲坐在偌大的秋千架上,在后院里玩着花,一个中年男子静静的站在小桥上看着这个深庭大院,眼神目空一切,仿佛所有的东西都属于自己。

少女站起来,娇叱道:“大胆,这是我的家,不容你目光放肆。”

“哈哈,你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总有一天,不光这座大院,连你在内,都会属于我。”

“好大的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那中年男子的头低下来,锐利的目光刺入了少女的心间:“上官儒!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少女的脸红了,后面传来奶妈的叫唤:“明珠小姐,老爷叫你。”

“明珠,你果然是这个院里最闪亮的一颗明珠。”

明珠第一次听到有男人直呼自己的名字,心里一阵激荡,再不敢呆下去,扭头就跑,月白色的旗袍轻轻的包着她青春的躯体,像一朵正等着开放的白玉兰,挂在这个深院最高的枝头,受着世人爱暮的眼光。

那年,城中出了一个新富,人称上官儒,他的资金十分的雄厚,做生意的头脑和手段都让这些老商人都自愧不如。

很多人都纷纷投了上官儒的手下,不愿意输得倾家荡产,只得臣服于他,城里也只有陈家敢与他对抗,但陈家自己却知道,这场对抗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惨败。

陈老爷与上官儒坐在翠嶂居里品茶,谈过如何中止这场恶战,上官儒只举两个指头,他的要求只有两件,陈家大院和陈家明珠。

陈老爷抚袖而去,大院少了可以再盖,明珠,自己唯一一个女儿,而且是老年得子,怎么可以送于这个冤家对头。

商场如战场,兵败如山倒,陈老爷终于在一天夜里高呼:“上官儒,此恨来生再报!”吐血而死。陈老爷一死,大院被上官儒购入。

再走到桥头,只见那秋千架上,还是端坐着那个明珠一样的少女,虽然家境已败,但光芒无减,那洁白的孝服,连同头上的白花都端庄得让人无法呼吸。

明珠一步步的走到上官儒面前,弯腰,行礼,说道:“大院留给我,给我家人一个栖身所。”

上官儒望着她那凄美的脸,手一挥,仆人退出大院。

“古代人说,一笑值千金,我不敢要你笑,但你一言也值千金了。”

明珠缓缓弯腰,行礼,但是,一道白光从她袖中闪出,直剌上官儒的胸,目的是心脏。

那刀停在半空无法前进,上官儒赤手握着刀锋,血从手缝里涔涔而下,滴在小桥那青石板上。

“你以为我对你低头吗?问你要一个窝吗?我陈家还不至于如此低贱。”明珠看行刺不成,反手一刀刺入自己胸口,缓缓倒下:“我这生是报不了父仇,来生,还要报!

那女子慢慢的往后倒去,在漫天飞舞的海棠花下。

“救回她,无论什么代价!”院子里响起上官儒撕哑的声音。

明珠虽活,却闭目不肯进食,上官儒端着粥来到床前,也不看她只是说:“有没有来生,谁也不知道,但是,我只知道,如果我今生有杀父之仇,我就一定会报,当然我也报了,当年我爹只是陈家的一个掌柜,你家亏空,却赖在我父亲身上,我父亲也是活活气死,这仇我已经报了。”

那小米粥金黄浓香的放在盘中。

“你如真有志气,就应该活下来报仇,而不是学那蠢儿女自寻死路。”

只因这句话,明珠睁开了眼,充满仇恨的望着那个坐在窗前吹笛的男子,外面一天一地的燕语嫣红。

明珠没有离开大院,她做了上官儒的第二个女人,就养在这个深院里,外面的风风雨雨,对她都没有影响,世道变化,也与她无关,她生存的意义就是找一个最适合的机会杀掉上官儒。

随着小暮的出生,她拥有了一切,能保护自己青春完美无损,却无法拥有那个男人,心底的每一个地方,已经被深深的触动,那个男子的笑,那个男子的体温,那个男子的唇,都已经被印到了灵魂里。

恨无法再恨,爱不能直白的爱,仇无法再报,恩也不能再续,她放了水在浴缸,坐在梳妆台上放下了头发,喝了几口红酒,就着那首曲子,看了看熟睡中的儿子,深情的亲了一下。

忽然,她就进了浴缸,小暮惊慌起来,不断的试图阻止母亲进入浴缸,但是,一次又一次的,手指穿过母亲的身体,他的叫声,母亲也听不到,那都只是幻像,不是真实的。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滑入水中,不断的挣扎求救却无法再施救,历史无法挽回。

明珠那美丽的身体沉入了水中,她仰着头眯着眼听着音乐,想着自己一生的一幕幕,一颗晶莹的眼泪划过脸庞,她埋头在水里,忽然手脚划动,身子往下滑,似乎无力支撑自己。

她缓缓下滑,但手还是紧紧的扣在浴缸边上,嘴里在拼命的想吐出救命,这是心脏病发作的前兆,这是她的家庭遗传的病,是她命中的劫难。

小暮无助的看着母亲心脏病发,却不能相救,明珠的头慢慢滑入了浴缸中,而浴缸的水还在哗哗的流,很快就淹过了她的嘴,她的鼻子,头缓缓的沉入水中,那只紧紧握着浴沿的手终于松开,虽然不舍但还是松开了。

从浴缸上可以看到明珠仰面看着天空,沉入水底,头发散动着,像绝望的垂死的小蛇在无助的摆动。

门响了,小暮看过去,只见一个大约四、五岁的男孩推开浴室的门,小暮知道那个长着俊秀的脸庞,有着玻璃一样透明的眼睛的男孩就是自己,他想挡着男孩的视线,不让他看到浴缸里那一幕。

但男孩却直接穿过他的身体,向浴缸走去,小暮泪流满面的大声叫道:“不,不要看!”

而那个男孩却呆呆的站在浴缸边,里面泡着自己死去的母亲,他睁大眼睛,惊吓过度却不知道移开目光。

那一刹,母亲美的无法形容,在水底静静的睁着眼睛看着他,像圣母一样的慈悲,但是,男孩跪了下来,头搁在浴缸上,凝视着水中的母亲,嘴里呐呐道:“妈妈,为什么你要丢下小暮?妈妈,小暮将来会很听话,你不要走。”

这个男孩以为妈妈抛下自己离开了世界,因为他天天听到母亲的哭泣,却不知道哭泣是因为深爱,而不是因为不能报仇的绝望。

小暮弯着腰,不停的对小男孩说:“不是的,妈妈没有抛下你,这只是意外。”

那小男孩喃喃地说:“妈妈,请你永远不要离开我。”

小暮看着水缸里慢慢的冒出一个女人的头,一个女人从浴缸里坐起来。

这是母亲的灵魂!因为孩子的请求而不能超脱,只能轻轻的从后面抱着那个孩子,轻轻的贴上去。

小暮看那个女子的笑,虽然苍白却温柔的笑,母亲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而他却坠入了无边的地狱,杀了那么多人。

小暮上前去触摸妈妈的脸,手触到的时候,周围所有的幻觉都消失了,只有浴缸里还放着水,小暮发疯一样的把枪给丢掉,从浴缸里抱起那个已经沉在浴缸水底的女子,一边抱一边喊:“不!妈妈,你还有救!”

洛婉狂咳着,脸已经闷到发青,也许再过一分钟,她的心脏就会停止跳动,但小暮抱起了她,看她睁开眼,狂喜的说:“你没事!天啊!你没事就好!”

一抬头,只见李大路用枪指着自己的头,厉声道:“把洛婉交给流云!”

小暮的眼神慢慢的恢复了澄清,他已经从幻象中完全走出来了,他看着李大路,笑了笑,然后说:“我一直都瞧不起你,认为你不过是一个骗吃骗喝的家伙,不过,我得承认,我也有错的时候。”

上官流云看着沈玑已经坚持不住了,忙对小暮说:“快放了沈玑,她快撑不住了。”

小暮把洛婉交给上官流云抱着,走到盛着沈玑的玻璃器皿边上,回过头来说:“这个女人并不是一个好人,让她去死又如何?”

“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们都没有剥夺别人生命的权利,你不能杀人!”李大路的枪还指着他。

“好吧,我现在也不想再杀人了。”小暮按了一下墙边一个非常隐蔽的按扭,一块玻璃忽然哗的落下来,沈玑从那里掉了出来,结结实实的摔在地板上,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让她的脸色为之一转。

李大路还是用枪指着小暮,一边走过去扶沈玑,一边对小暮说:“你跟我去自首吧!”

小暮转过头来,问上官流云:“哥,你也要我去自首吗?”

上官流云站在俩人中间,不知道何去何从,他一直视为生命的弟弟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虽然他很恨,却也不舍得把小暮送去自首,但却没有第二条更好的路,这一刹是他生命里最难过、也是最难选择的一次。

小暮淡淡的笑,指着他说:“你永远都是下不了决心的,小时候我要抢你最喜欢的玩具,你也是那样静静的看着我,长大后,我抢你从前的女友,你还是那样静静的看着我,现在我要杀你最心爱的人,而你还是这样静静的望着我,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心太软,什么决定也做不了。”

上官流云眼里集了一层泪花:“是的,你说的对,我没有你那样有本事,不如你那样狠心,不像你那样自由,当奶奶说要从我们家族里选一个人来继续家业的时候,我站了出来,给你留出了自由的空间,让你去做你喜欢的事情。”

他的声音更大了:“我让你玩具,让你女友,让你自由,让你幸福,那是因为,你是我弟弟,我应该让着你!因为我是你哥,虽然你也许从来不认为我是你哥,可是,我是,这是事实,永远都是!”

上官流云不能再说下去了,他眼中的悲痛,绝对比洛婉刚看到小暮的时候更痛,***离开,弟弟的阴暗,几乎马上要击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