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杨筱回到家，家里冷冷清清，女儿一看他回来，马上冲过来，指指他们幽暗的卧室轻声对他说：“嘘！不要大声说话，妈妈说她头痛，心里烦。”
杨筱放下手上的包，脱掉外衣，然后走进卧室，随手打开灯，看到符兰躺在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杨筱叹口气，走过去坐在床边：“符兰，听说你头痛，吃药了吗？”
“我吃不吃药用你来关心吗？”
“你怎么了，怎么这样说话。”
“我就这样说话，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今天才知道。”
“符兰，你不要这样。咱们好好谈谈行吗？”
“谈什么？谈离婚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别想。”
“符兰，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是谈话的态度吗？”
“我，我，我反正不和你离婚。我就是不和你离婚。”
“符兰，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离婚啊。”
“真的？你真的不和我离婚，这是真的吗？”符兰忽地转过身来，一把抓住杨筱的胳膊，拼命地摇着。
“真的，是真的。”杨筱看到妻子憔悴的脸庞，实在不忍让她再忍受痛苦。
“那你不要再和那个女人来往，好吗？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你答应我不再见那个女人好吗？”
“你，你，你怎么能提这样的要求，你真是气死我了。”杨筱没有想到妻子竟然向他提出这样的条件，
“你这是不答应啦。那你还说什么不离婚，都是骗人的。你骗我，也骗那个女人，那也是个好女人。”
“你怎么知道她？”
“我昨天见过她了。”
“我办公室的事是你做的？”
“是我。”
“你为什么不把那些东西都扔掉。”
“哼，人家不要你的礼物，你都送不出去，我还扔个什么劲啊。”
“你，你说什么？”
“你别生气，我说的是事实。真的，林歆怡是个不错的女人，你的眼光还不错。可你们现在算什么，情人？还是姘头？”
“不许你诋毁歆怡。”
“我也不想这样说她啊，是你把她放在了那样的位置。你不和我离婚，却在和林歆怡来往；和林歆怡来往，又不给人家一个正式的名分。你说，你这不是在骗我，也在骗她嘛。”
“我，我，不是这样的。”杨筱没有想到符兰竟然说得头头是道，把他心里一直困惑的事分析地简单明了，一清二白，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符兰，第一次在符兰面前败下阵来。
“筱，收心吧，过去的都过去，咱们还是好好过日子好吗？我一定做个好妻子，好母亲，一家人好好生活。你看，女儿也在看着你，等待你的回答呢。”符兰拉着丈夫的手恳求他。
杨筱转过头来，看到女儿两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小声对爸爸说：“爸爸，不要离开我和妈妈。不要。”
杨筱拉过女儿，不知如何回答女儿，看见女儿和妻子固执地目光，终于肯定地回答：“我不会离开你们的。”
晚上，杨筱一个人一直坐在院子里。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烟头扔了一地。傍晚符兰的一席话，刺痛了杨筱的心。他没有想要骗谁，更不会骗歆怡，可是，他能给歆怡什么呢？什么都不能给她。这对歆怡的确是很残酷的。是他，是他在摧残和歆怡的爱。歆怡从来不说什么，什么时候找她，她都毫无怨言地接受。他从来没有站在她的立场想想。现在怎么办？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可又能怎样呢？他一直握着歆怡今天留给他的那封信，不敢打开看。今天下午分手时，歆怡的眼里满满地都是诀别的悲哀，击碎了他的心。他不得不慢慢把车开走，眼睛却一直看着倒车镜里的林歆怡。
他犹豫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打开了信：
“亲爱的，你好。
我们幸福地一起走过了一百三十二个美好时光，在这些美好的日子里，是你让我感受到最真挚的爱，是这爱改变了我的生活，使我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生机勃勃，充满了希望。我真的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一时一刻也不分离。
可是，现实很残酷，在我们没有相遇前，就剥夺了你和我选择爱的权利。怪只怪咱们在二十年前就已擦身而过了。不过，我总算曾经拥有过真爱，也不枉我这一生。
我们都生活在现实社会，不可能只要爱情，更不能为了爱情，去伤害咱们无辜的亲人，尤其是那些把一切都给了我们的亲人。
爱也在择人，任何贪婪的独占都是不会长久的。尽信爱，则不如无爱。亲爱和情爱，有时是一个整体，有时可能就是一对不可调和的感情。我们不幸摊上了后者。唯一的选择是去掉爱，使亲爱和情爱成为一个整体——亲情。不管你怎样注解爱，我们的命运已经注定了是这样的。趁还没有造成更大伤害之前，我们就停止见面吧。
不是我不勇敢，想放弃爱情。过去我对我生活了十来年的家很淡，没有真正地倾注过自己的感情，过的平平淡淡无滋无味，责任在我。我要把被你激发起来的爱情拿出来，倾注到我的亲人身上，使他们和我一起生活的更好。我想这才是我和你的爱情最终的意义所在。
过去，我逃避过，结果你我都很痛苦。现在我不要逃避，选择了告诉你，把我对爱的注解一五一十告诉你。
要你和我一起努力。
筱，用你对我的爱，去爱符兰爱你的女儿。我相信，我们的爱情始终都站在你我的身后看着我们，看你和你的家庭幸福，我和我的家庭幸福。
即使我们不再像恋人一样见面，我们还是老同学老朋友啊。两家人还是可以在我们的努力下慢慢建立友好关系的，对吗？
筱，我们没有结束，而是重新开始。试试好吗？
亲爱的，多多保重！！！永远爱你的歆怡。”
轻易不流泪的大男人，已经是泪流满面。他深深地弯着腰，两手唔在脸上，全身颤抖，拼命压抑的悲戚地呜咽声在夜晚的漆黑里一下一下地划过。
“夜深了，有风，别着凉了，咱们回家吧。”符兰轻柔的声音惊醒了他，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妻子。符兰蹲在他面前，帮他拭去脸上的泪，对他说：“咱们回家吧。”
杨筱看了看捏在手上的信，终于把它撕成一绺一绺地，又撕成碎片，握在手心好一会，终于两手捧着撒向夜空，看着碎片飞散到无垠的黑夜里不见了。然后转过身来，和符兰相依相偎着一起走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