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晌午,禾洛觉得有些困顿,自己回屋睡觉去了。风暖道自己没有睡意,独自去了藏书阁。
书院的藏书阁就在碧波苑,在夏季是乘凉的好去处,在此时却是阴冷的很。
风暖在门口犹豫了片刻,仍是掀了袍摆进去。里面是很大的房间,摆满书的书架鳞次栉比。屋内光线稍嫌暗了点,风暖踏进来后好一会才适应。
甫一进屋,有一片空地,平行摆了几张案几,案几是竖摆的,与大门垂直,两两相对,中间隔了条过道。而在过道那头类似讲台的案几前,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手中捧一竹卷,微抚儒须,不亦乐乎。
“学生子瞻见过刘先生。”风暖恭敬的曲身,将两手拢于头前,行了大礼。
那被称作刘先生的老者,放下竹简,看了他一眼又自顾看书。风暖便自己走到里面挑书。
藏书阁的书可以随意阅览,只是要外借就必须要到刘先生这儿登记。刘先生其实就相当于现代的图书馆管理员,他的权力也就只在这方寸之地。据说刘先生是萧寒故交,也是满腹经纶,可他性子古怪,旁人多不待见。便是书院的学生来看书,对他也无甚恭敬,大多都是自去自来罢了。
寒山书院的藏书阁,即使在整个太耶都赫赫有名,藏书之精非一般人家可比。风暖脚下不停,很快绕到了藏书阁的最里面,那靠墙的书架上摆的却都是竹简,一如之前所见刘先生手里拿着的。
此时距纸张发明已有数百年,除了一些典藏的古籍,平时是见不到竹简的,而藏书阁里这满架子的竹简,却不得不叫人惊叹。
风暖也不知自己要找些什么书看,只是无心睡眠,又见不得外边儿热热闹闹的一群,索性避了进来看书。此刻他随意提起一卷卷竹简,摊开来看,多是兵法史书一类,他对军事政治并无多少兴趣,是以粗略一过眼就放回原处。若是郭绍在只怕兴奋的要跳起来吧?他嘴角淡淡勾起一个弧度,突然想起那日上街,他们几人都是买了书的。
下意识的摸摸怀里,风暖记得自己换了衣裳后还是把那本《赋片》塞了进来的,如今一看,果然在。犹记得此书第一篇便摘录了司马相如的几篇惊世之作,辞藻华丽优美,让他爱不释手。严格说起来,他此时对赋中含义仍不能深刻理解,只是光看那辞藻就喜欢的紧。
“援雅琴以变调兮,奏愁思之不可长。案流征以却转兮,声幼眇而复扬。”风暖翻开某页,情不自禁低声念了出来,小腰板挺的笔直,仿佛自己便是那高洁的文士。
“竖子安敢喧哗!”却是刘先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对着他吹胡子瞪眼。
“学生失态了。”风暖低头作揖,羞愧不已,他刚才是有些走神了,怎么能在藏书阁念书呢。
“手里拿的什么,给我!”刘先生冷哼了声,左手背于身后,右手平平展开,朝他伸来。风暖于是乖乖的把《赋片》呈了过去。
刘先生看似毫不在意的翻了几页,便把书递还给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问,“此书非我藏书阁所藏,你何处得来?”
“街上小贩所售。”风暖嘴巴一张,老实交代。刘先生却一点也不信。
“你既不愿说也便罢了。只是此书必是后人所抄,原本的竹简只怕还在天机宫里呢。”他淡淡哼了一声,“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与天机宫有瓜葛。”
风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天机宫?他怎么没听过。
“不知天机宫是何所在?听先生话里的意思,这天机宫的藏书比书院还多?”
刘先生狐疑的盯着风暖看了半晌,看他真像是不知情的,才没好气道,“天机宫自太耶开朝伊始便已存在,而书院创院才几年,如何比得?”
太耶开朝时便已存在……藏书丰富更甚于寒山书院……风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仿佛神话一般的天机宫让他顿时生出无限向往。
“先生,天机宫在何处?”
刘先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于是不屑道,“就你这小子,也想去天机宫吗?只怕你连落迦山都上不去。”
没等风暖再问,他径自在书架上翻了翻,似无意道,“据传落迦山上遍布迷阵陷阱,从来无人能上得半山腰。”
从来没有人能上山,也就意味着没有人可以进入天机宫。风暖心里明白,怅然若失的低了下了脑袋。我自然也是不能的。
悻悻的回了宿舍,正好看到禾洛歪着脑袋让花寻给她按摩。
“风暖,你回来了——哎哟!”禾洛一声痛呼,“轻点儿轻点儿。”见没人应她,她艰难的转过半个脑袋过来,“怎么不说话?是风暖吗?”
风暖有些恍惚的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闭上眼睛想事情,禾洛歪着脑袋耷拉着左手,一步步挪过来。
“不是去藏书阁看书的吗?出什么事了?”
求而不得的天机宫,仿佛是一条虫子在他心里爬呀爬的,痒痒的难受,七岁的少年,头一次觉得失落。
“天机宫,天机宫。”
听得风暖嘴里不断念叨的天机宫,禾洛也有些好奇,只是此刻她更关心落枕的脖子和手腕。终于,风暖睁开双眼,疑惑的看向她。“你怎么回事?”
“不是看见了吗?”禾洛苦笑,“刚睡觉姿势不好,就成这样了。”
睡觉姿势?这个形容——实在是有些怪异,不过风暖也不是第一次从禾洛嘴里听到怪异的形容词,见怪不怪,“没什么大碍的,明日就好了。”
见风暖似乎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禾洛无奈叹气,“你是不是,因为今日没人来看我们,所以难过了?”
“你知道天机宫吗?”
再一次听见这三个字,禾洛终于正视起风暖,“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风暖把刚才刘先生所说的,关于天机宫的星点资料一五一十转告了禾洛,禾洛听完若有所思。
“这么说天机宫还是个神秘的地方了?”
通常神秘即代表着未知,那么那里是否会与她的穿越有关?
听闻刘先生的天机宫猜测来源于风暖街上带回来的那本书,禾洛于是也翻出她挑的那本鬼画符。可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禾洛仍是看不出什么不同来。这上面好象也没写“天机宫”三个大字吧?倒是书皮上那几个字让她琢磨出味儿来。“鬼——谷——子?!”
这鬼谷子跟她前世所知的鬼谷子可是同一种?禾洛不确定,反正不管是不是同一种,她此刻是怎么也看不懂的。风暖也看过,觉得一些符号图象兴许会跟《周易》有所关联。《周易》是甲班才会上的课程,她此刻便是往死里看,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的。
“其他看不懂,这太极八卦我倒是认得。”禾洛撅着嘴,终于还是扔下她盯了半天的鬼画符,也罢,慢慢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