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道我的母妃是个绝色的美人,柳竹轩里的如烟娘娘令后宫三千佳丽尽失了颜色。入宫七载,龙宠不衰,听皇兄讲,我出生之日母妃难产,足足三日,母妃几乎奄奄而去,父皇不上朝纲,在柳竹轩院中足足候立了三日。出世时天出七彩,父皇喜极而泣,赐名如安,以慰母妃平安吉祥,天人共福。
记忆中我跟母妃长得极像,尤其是我的一双眼睛,和母妃的一样,竟也是深灰色的。
听一直跟随过母妃的老嬷嬷讲,襁褓中的我曾经是父皇的最疼爱的皇子,有的时候抱着都舍不得放手。那个时候,人人都羡慕我,都说也不知道我是从哪里修来的福气。
可是,福,在母妃病了之后,便不复存在了。都说母妃得的病很重,不能见人,会传染,这样柳竹轩就成了禁地,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有人把我带去了昭仪宫,说是拜见皇后娘娘,让我叫她母后。
昭仪宫里我还见到了一个人,是比我大四岁的皇兄太子雁。他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只是总是喜怒不露,才7、8岁的年纪就成熟老练得让人无法看透。
但他一见了我就对着我笑了,“母后,这个皇弟我喜欢!跟个玻璃人似的!留下吧!”
这样我就留下了。刚开始的时候,皇后娘娘待我还好,只是每次我拜见过临幸昭仪宫的父皇以后,母后就会对我冷淡一点。这样一直到我五岁的时候,我终于被老太监带出了昭仪宫。听说宫里再没有娘娘愿意收留于我,我就只身住进了离开父皇最远的临安居。
临安居很冷清,临安居里的宫人太监也都是冷言冷语,几乎从没有笑脸。唯一开心的事,恐怕只有皇兄太子雁每日里来看我了。
母亲一病就是多年。到了五岁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父皇了,再不是父皇眼中的最爱。
我很想念我的母妃。可是除了老嬷嬷总是在一边偷偷地抹泪,没人愿意告诉我她地情况,自己就在后堂让人设了香台,自己日日焚香祷告,愿她早日康复!
6岁地时候。我开始和其他皇兄皇弟一起上了学。也是那一年我才在他们地恶言恶语、讥讽相辱中知道了母妃其实早已经不在人世。当时我痛哭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后来太子雁来了。看到了我。他说。若是我地母妃活着。定不会喜欢看到我这么忧伤。
可是我无法不忧伤。母妃究竟得了什么病。怎么会连走了也没人告诉我一声?母妃走了。以后我又能够去依靠谁呢!我不在乎别人地冷言冷语。我只是伤心今生再也见不到自己地母妃了!
皇兄拉起倒在地上哭作一团地我。抹干了我地眼泪。他说。要坚强。一定要坚强!走地时候给我留了七个字。望孤不单心无伤!
以后我就有了个新名字。私下里。太子雁叫我无伤。我自己也明白。在世人地眼里我是皇家骄子。富贵无比。荣耀风光。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耀眼金光背后地孤单和凄凉。望孤不单心无伤。现在只有我了。我就是无伤。。。
这样到了8岁上。忽一日宫人们将我细细打扮。原来是父皇40岁大寿。老嬷嬷讲。今日我若是能乖巧一点。或许能重得父皇地欢心!
我心里高兴。多年未见父皇了。父皇他不知道我已经长大。这些年我读书刻苦。我勤学武功。我已经小有所成。我绝不会惹他生气。我要为国家出力成为国家地栋梁。我会让他以我为荣!
可是我错了,父皇见到了我,不但没有高兴,竟猛得捂住了胸口,厉叫一声,跌下了龙椅。
第二日我就被送出了宫墙,这一走,一直到父皇驾崩竟再也没有回来了。。。。。切的目光我不是没有愧疚的。
皇兄的心意我明白,众皇子之中,二皇子早夭,三皇子无所事事,吃喝嫖赌,毫无所建,五弟尚幼,且体质单薄,对于征战沙场、以武治国的皇兄也帮不了什么。可是我实在是无心于朝廷了,多年来的宫闱冷暖早已淡薄了我的心气,一心只想浪迹江湖,也许找一心爱的女子相伴到老,也许凭一身地本事除暴安良游历闯荡。仕途再好,也不会令我心动的了。
遇见喜平时,她投江寻死,记得当时将她从江中捞起,她虽然宫装打扮,但天寒衣单,湿了一身,浑身直打颤,见到我的第一句话竟是,“谁要你救本宫了!”
我没想到她竟是陈国公主喜平,细想想,她其实也不过是个出自皇家地可怜人。一个才1岁的金枝玉叶,豆蔻年华,富贵娇艳,长得又貌美动人,是什么竟逼得她要投江自尽呢?
若是换了常人,恐怕无法理解,只是我自己也来自宫闱,也是所谓的龙子凤孙,其中的心酸凄楚怎会不知。即便没有什么,我于她也已经生了怜悯同情之心。
她开始发烧,连着几日一直在说胡话,本来还请了下人来照料,可我无意中听得她高烧中的惊叫和呓语,越听越心惊。只能辞退了下人,自己亲自将她照料。
她醒来的那日我正在屋子里看棋局,看得入了神,竟把在隔壁床上地病人给忘记了。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她正靠在门边呆呆地看我,我安静地冲她笑,她的眼睛因为生病显得更大更凄楚了些,让人无法不怜惜。
她也回了我一个笑,然后说,“谢谢你救了本宫,你立了大功,我的父皇会好好赏赐于你的!”
我摇头,“救人乃出自道义,无伤不要什么赏赐!”
她冷笑了笑。“道义?还是公子要的不只是赏赐?既然知道本宫是喜平公主,怎么不直接将本宫送回宫中,而是在这里孤身服侍于我?公子。莫不是在等喜平以身相报?”
我暗中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下来,对于她的遭遇已经能猜出几分,深深宫闱阴暗丑陋,在潜移默化之中将人心变冷,连眼前的稚龄少女也已经学会处处猜忌。
“无伤本来不是久居一处之人,此番京都之行已近尾声。明日即刻要走。若是公主不嫌弃,只管待在这里将养,等痊愈之后,再回宫不迟。至于下人,原本是有的,但公主发烧之中说了些呓语,使得无伤不得不辞退了他们!”
“我,我说了些什么?”她紧张起来。
我终于将口中的叹息呼出,“公主轻生,必有隐情。无伤无意知晓,但你若无生念,救也枉然!公主可曾想过。皇上是天下之主,再大事体,若是说于他听,皇上恐怕也会帮着公主地!”
她地脸色已经惨白,我明白再多说无益,当下彼此都不再提及。不欢而散。
第二日一早我即回了临江县,不出三日就听说喜平公主被找到带回了皇宫。
记得当时还唏嘘感叹了良久,深深替她担忧,只是后来事情众多,也将此事渐渐淡忘。
数月后,我带着小铛正在江南办案,客栈中忽然来了喜平公主,这次她一身平民打扮,看到了我莞尔一笑。“无伤。我逃出来了!”
我分明看到了她脖子上的淤青,和手腕上地红肿。到底她在宫中吃了多少苦我无从知晓了,可是我无法看着她独自回宫。
为此被小铛说了好多次,毕竟拐带公主,是杀头之罪,这倒不是我最担心的,在深宫中受欺凌的日子我也曾亲身经历过的,如今看她如此孤立无助,心中就动了要救助于她之心。
我在陈国的耳目不少,没出几日就得知宫中已经派出了人手四处在寻找她。知道这样藏匿于她绝对不是长久之计,就决定开始教喜平一些武功,日后她也可以用来防身之用。
一来她小的时候就学过些基本功,二来她真的很用心地学,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如此发奋,但看她进步如此之快,让我也相当高兴。没出半年,她已经将一把软剑挥舞地收发自如。
以后的日子各自相安无事,对于她和太子意之间发生了什么,两人都心照不宣,闭口不提。一直到那一夜。。。
那夜,星空闪耀,静朗无云,我刚刚助临江县秦捕快办完一宗大案,已经有多日没有回来了,秦捕快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若是他有事求助于我,我是绝不会不出手的。只是这一次有些大意了,竟受了剑伤。回来时,衣襟上有了鲜血,江湖行走受伤挂彩是常有之事,不想正被喜平看见。
“无伤,你没什么吧?伤哪儿了?让我看看!”
我摇头,本就是皮外伤而已,不值一提,虽然看到她伸过来的扶我的手,但并没有在意。就边宽慰她边径直往屋里去,“平儿,你早点休息吧,我没事的,不必担心于我!”
“你!”她在我身后唤我,“你是不是嫌弃我?我不配看你的伤吗?”
我顿住了,嫌弃?怎么会呢?于她我总是满心的怜惜和爱护,何来的嫌弃,又何来地相配不相配?转身看看眼前的少女,眼眸中分明有了晶莹的泪花!
“平儿,想哪儿去了?”
“呵呵!无伤,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么久了,你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我!”她惨笑了起来,“我是不配,我走好了!”我举手要阻止,她已经跳了起来,我却不知是否该追赶于她,竟只愣愣地站在院子里看着她地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再无踪迹。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回来,平儿!”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