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缺摇头道:“当了皇帝的人不会容忍任何人不识好歹倚老卖老在他耳边唠叨的,我又何必去做这样无趣之事。至于玉致,她对寇仲能有多大的影响,我们心中都明了。当我发现寇仲极有可能会有这种倾向时确实极为震惊,即使我的猜测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能不为万万百姓的未来担心,因为这一切都是因我一手推动铸成。我曾想过要抽回宋家对寇仲的助力,但寇仲之所以坚持争取天下,也是因我的支持,我若无故如此,等于是害他死于李家之手,如此负义之事,非我所能为。我知道,要想绝此危机,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找出一个可以在任何时候制止他的人,找出一个,即使他身居帝位,仍能以平常心待他,指出他的错误,纠正他的行为,并且能得到他真心敬重愿意听从的人。。”
徐子陵一呆,方道:“我不明白阀主之意。”
宋缺淡淡道:“当年我曾对寇仲问及你,他曾坦然说,你徐子陵是他寇仲平生唯一害怕之人。这寇仲天不怕地不怕,不怕李家不怕突厥不怕慈航静斋不怕魔门,也可以不怕宁道奇不怕石之轩不怕我宋缺,可他确确实实怕你徐子陵,他怕他的任何做为会引起你的不高兴,他怕他会增添你的丝毫烦恼,子陵啊子陵,寇仲有一种可以毁灭一切权威的破坏力,而天下间,也只有你能够治约于他。”
徐子陵长叹道:“阀主太过看重徐子陵,我对他实在没有这么大的力量。”
宋缺微笑:“我宋缺看人从未错过,我本来也不相信你拥有这样大的力量,可今日一见,我已信了,也只有你徐子陵这样的好朋友好兄弟可以令得他如此,值得令他如此。子陵啊,我希望你将我的话记在心中,敢于追求刺激,敢于挑战权威,喜欢刺激和战斗,可以让一个豪杰,变成帝王,可是一个帝王如果太喜欢追求刺激,太喜爱战场,则百姓之苦难几不可避免。”
徐子陵心中不能不承认宋缺的真知卓见,却觉难以应承于他,只是呐呐不能言。
宋缺转头对宋玉致道:“玉致你仍如原意与子陵同去见寇仲吧,这一路上想必也不会再有什么事了。不过你们不需去彭梁,直接往洛阳便是,如今洛阳战事正烈,李世民因无法正常指挥令得少帅军节节胜利,寇仲想必正是志得意满时,你去见他好了。你心中所想尽可在合适的时候告诉他,我宋家仍会一如继往支持他,无论他做的是什么决定,只要不负天下苍生,宋家军就永远听从他的指挥。如果有朝一日,他忘却本来,将百姓安危苦难置于脑后,那纵然他已为皇为帝,我亦誓必将他斩于天刀之下。”
本来思想情结满心伤感的宋玉致亦受父亲语中豪情所感,想到父亲为天下苍生所费的苦心,不免自惭自己只想到私情,一时豪情涌起,倒将伤心尽忘,目光闪亮,仰视父亲温和的眸光坚定地道:“玉致记住爹的话了。”
宋缺又将目光转向徐子陵:“我已将我刻意对你出手的原因尽告,你可还有什么问题吗?”
徐子陵苦笑着一摊手:“除了觉得阀主过于看重我了,实在也不知再对阀主说什么好了。”即使他心头一片混乱,可此刻的每一个动作,依然显出一种极其自然的潇洒来。
宋缺目光奇异望着他,忽尔失笑:“徐子陵果然不是寇仲。”
徐子陵不解得望向他。
宋缺笑道:“若是寇仲一定会忍不住问我,如果他刚才接不住我的天刀,会不会真被我所杀,可是你却是根本连提也不提。”
徐子陵平和地道:“阀主从来不曾有杀我之心杀我之意,事实上也确实不曾杀我,那我又何必去问这没有意义的话。”
宋缺忍不住长笑:“好一个徐子陵!寇仲身旁有你这样的人,我足可放心。如今我已将一切都告诉了你,到底何去何从,任你自决,我相信你徐子陵绝不会置天下苍生于水火中而不顾,亦不会眼看寇仲陷入深渊而袖手,以后的天下是你,寇仲和李世民的天下,实在不必我再多加过问了。”说完转身大步离去。渐渐远去的背影亦有一种直可撑起苍天的气魄。
远远传来他一声长啸:“江山代有英才出,各领风骚二十年。”
徐子陵心中不由泛起奇异至极点的感觉。宋缺与石之轩都是武功才智足以惊天动地的人物,可是今天在自己面前离去时都有意无意表示了以后将隐居世外再不问世间权争之意,甚至不约而同都发出同样的感叹。只是石之轩那一声叹息中大多是失意落漠和惆怅,而宋缺这一声长啸中更多的却是欢喜欣慰,二人心境对比,竟有如此之大的区别。
此刻宋玉致心中有所寄托,感到自己正在真正地把握生命,做自己该做的事,反倒显得轻松自然起来,看徐子陵沉思,只是笑道:“子陵还不快将候公子救醒,我们快快赶路。”
徐子陵如梦方醒,上前以长生诀助候希白解穴。
候希白醒来一片茫然,左右望了又望:“子陵,这是怎么回事,石师呢?宋小姐为何在此?”
徐子陵想起这半日来的种种险死还生,惊险绝伦,亦觉不可思议,只道:“一言难尽,希白,我们必须立刻赶往洛阳,我在路上再慢慢告诉你吧。”
(老天,长出一口气,徐子陵这边的事终于交待完了,下一章该让他去见见久违了的寇仲了,这样冷落他真有点对不起少帅了。在此谢谢所有耐着性子看到这里的人。
另外,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五百年。这是后世的诗句,而我用的是江山代有英才出,各领风骚二十年。汗,虽然说有点抄袭,不过,应该不能算唐人念后人诗。毕竟有几个字不同,感叹也不同。实在是觉得,唯有这一句,才能表达出石之轩和宋缺各自不同的复杂心境。就让他们和后代诗人,偶然雷同个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