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受伤了，受伤了。”一回到后殿，一群杂鬼涌上前来查看七颜的伤势，见到沙罗在一边，又徘徊着不敢上前。七颜只好自己走过去：“不碍事的小伤啦，谢谢你们。”

“那个女人好可怕呢！外面的同伴都这么说。”

“现在大家都不敢在八大胡同附近玩了，因为她每次黎明前都要回去呢。”

“可怕，好可怕。”

“怎么办，不能玩了。”

“小姐帮帮我们吧，拜托啦。”杂鬼们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拽着七颜的衣服。

七颜无奈地望向沙罗，沙罗却饶有兴趣地看着一群杂鬼，竖起手指按在唇上。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魔力，所有的杂鬼瞬时鸦雀无声，院子里安静得非同凡响。

“你们说她每次都要回八大胡同？”沙罗扣着额头道。

杂鬼中悉悉碎碎的响了一阵，一个长得像漫画幽灵般的杂鬼作为代表飘了出来，鼓足勇气开了口：“是啊，她每次都要回胡同里面最漂亮的那个房子。”

“芷兰书寓？”七颜回想起晚上的追查，不由脱口而出。

“好像是吧……我们杂鬼可不识字。”

沙罗蹲下身：“你们可以帮我们一个忙吗？”

杂鬼群似乎惊的跳了一跳，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七颜不禁莞尔，沙罗真的有这么可怕吗？还是杂鬼们在宫廷里生活的时间太长了，担惊受怕的。只见沙罗抽出一张符纸，她有些疑惑了：“这符纸是干吗的？”

“我在她身上下了追魂引。无论她跑多远都能在限定的时间内发现。”沙罗道，“现在拜托你们的任务是，利用这道符纸追寻到绿障女的踪迹。”

杂鬼们认真的点了点头，不一会就散了个一干二净。沙罗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我们去睡一会儿吧，明天的事情还要多。”

事实证明沙罗是正确的，第二天大清早七颜面对一大圈杂鬼感到手足无措时如是想。而杂鬼们异常兴奋地汇报它们的成果。

“找到了!”一个小杂鬼仰起头自豪地说。同伴们推出另一个杂鬼，长得像一面铜镜似的，七颜不由怀疑这是不是镜妖，姑且称之为镜鬼吧。只见镜鬼的脸，也就是那面圆圆的铜镜，映现出一个女子的面容。没有昨夜的妖邪，眉宇间的高傲给人印象深刻，七颜看了一眼沙罗，她的眉毛挑了起来。

难怪觉得面熟，这不就是芷兰书寓的头牌，张嫣嫣嘛！

沙罗拍了拍手，站起身：“谢谢你们啦，知道你们晚上活动，所以现在也累了，回去吧。”杂鬼们如临大赦，欢天喜地地作鸟兽散去。当最后一只杂鬼消失在这里时，沙罗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看了今天我们要分头行动了。”

“啊？”

“七颜，你去九阿哥那里打听一下张嫣嫣的资料，生辰啦，籍贯啦什么的。”

“为什么要去……啊！”七颜恍然大悟。嘿嘿，作为张嫣嫣的想好，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她不禁奸笑起来。又道，“那么你去哪里？”

“我自然有要去的地方。”沙罗推着七颜，“好啦，快去快回吧。”

待七颜走远了，沙罗完全消失了笑容，抬头看了看天，整了整衣服，如同散步一般向整个紫禁城的中心走去。

乾清宫的光线极是亮堂，新安上的几片玻璃使阳光直射不误。命李德全和一干太监宫女退下后，康熙打开一本奏折开始批阅。还没看几个字，只觉得本应该阳光满地的宫殿内有一丝冰冷，不，准确来说是清冷。他下意识地抬头张望，惊愕的发现沙罗站在花架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他。

康熙不由倒吸了一口气，她素来对自己冷淡，从来不主动到大殿来，哪怕他特意安排了离大殿最近的住处。她是想说明自己和冰伊不是一个人吧，可是今天她来又为了什么，难道说她……

“你这里有处死或流放的女犯人名册吗？”沙罗淡淡的开了口。康熙不禁责怪自己想太多了，搁下朱笔，道：“在刑部那里，我唤人去取。”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把自称不知不觉改成了“我”，而不是“朕”。

在等待的过程中，康熙觉得有些窘迫，拿起方才批阅的折子继续看，却看不进一个字，拿眼偷偷瞧着沙罗，她却仿佛毫不在意的玩弄着花架上摆着的矮松山水盆景。好不容易听得李德全禀报刑部尚书求见，康熙这才舒了一口气，忙忙地命传进来。

刑部尚书毕恭毕敬地行礼后由李德全递上册子，又解释道：“启禀皇上，这名册里都是从康熙二十年至今的大案女眷名字。”见康熙递给那边的女子，不禁一愣，足足吃了一大惊，但多年的官场滚打告诉他还是假装没看见为妙，于是和李德全告退。

沙罗细细地翻阅着册子，忽然顿住了，慢慢地将这页又看了一回，方才如释重负似的合上了名册，还给了康熙。康熙准备接过册子，手却停在那里迟迟不动，沙罗挑起眉看着他，他怔怔地笑了笑：“你安静或者生气的样子……真的很像她……”

沙罗这次没有生气，淡淡地背过身走向门帘，突然又停下脚步道：“假如她没有死你还会这么惦记她吗？”

康熙一愣，心里泛起一种难以言表的滋味，只得沉默着听沙罗继续说下去。

“作为皇帝，你嬴在博爱；作为男人，你输在博爱。不过无论作为皇帝还是作为男人，你都输在自私。如果她还活着，你可能不再会这么思念她了。”她通过玻璃望向根本看不到的东西六所，“你现在拥有的已经够多了，不是吗？”

一生之中有这么多嫔妃，驰骋神州，立下根基，你拥有的足够了。沙罗摇摇头，留下还在发愣的皇帝，如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回到院子，七颜已经到了，她用不太熟练的毛笔字记下了张嫣嫣的资料。沙罗看了第一行就惊住了：“生于康熙二十三年七月十五？！”

“怎么了？”

沙罗的嘴边浮现一丝微笑：“这是个非常特殊的生辰。我先来解释下康熙二十三年的问题。你知道吗，这年可是丑午年呢，在传说中，丑午年生的女人最可能成为绿障女，民间传言她们有克夫之命。其实是她们的体质非常容易招惹妖魔附身，更何况张嫣嫣是中元节出生的，这岂不是巧上加巧？”

“啊！”七颜是知道中元节的，每年的农历七月十五日，又称为盂兰盆节，鬼节。俗传去世之人这一天会被阎王释放，游历人间寻找亲人，所以这一天阴气特别重。张嫣嫣的出生年月一合计下来，可是所有人中最容易被妖魔附身的体质了。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沙罗继续道，“绿障女实则是女囚犯的怨灵所化。我刚才查到的事情是‘康熙二十三年乙未，王大臣议奏侍郎宜昌阿、巡抚金侨查看尚之信家产，隐蚀银八十九万，并害杀商人沈上达，应斩。郎中宋俄讬、员外郎卓尔图及审谳不实之侍郎禅塔海应绞。从之。诏追银勿入内务府，交户部充饟。’现在你应该知道大概了吧。”

七颜的脑子里飞着几个字眼“尚之信”，“削藩”，“贪污”。难道说，是株连的某位官员的家眷？！她望向沙罗，只看见那张带着奇怪微笑的脸。

女人的怨灵，真的是很可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