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不屈的后方

其实，维雅战斗不仅牵连着所有中国团家属的心，也牵涉着中国团的后方，他们比谁都关心着这场战斗的胜利。白天里，中国团的胜利给后方办事处的同志带来了喜讯，也带来了繁忙，对送来的伤员进行抢救。张含光几乎是一夜没睡，她同许多人一样以为中国团还会象从前一样在战火中走回来，还会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走回来，而且是唱歌走回来，而且是丈夫骑马走在部队前面。可是这次却发生了意外，中国团没有走回来，谁也没有看见团长任辅臣骑马归来，甚至连一个中国团的战友都没有看见。当他们望穿双眼之后，这才知道他们的中国团连同他们的团长永远的不能回来了，中国团的家属们知道自己生存的末日到了，纷纷流下了哀伤的泪水。他们聚集在一起，悄悄走上前方朝前线望去，他们知道枪响的地方有他们的战友，枪响处有他们盼望的中国团将士，可是他们站了一夜也没有看见任辅臣回来。他们知道这一次战斗可能是凶多吉少，于是他们纷纷上前准备请战，可是当他们看见张含光坚定的目光时，这些可爱的战友不忍心让她再受任何苦难，悄悄地守卫着中国团最后的营区。

形势比预期严重得多，几乎所有的中国团战友们谁也没有睡觉，他们都在想方设法探听消息，只有张含光还不能了解情况，仍旧蒙在鼓里。这一天，张含光比谁都记得清，早上起床她心情比谁都好，昨晚她就为儿子做了一件上衣，幻想着任辅臣打胜仗回来好与他共度良宵。可是战事吃紧，谁也不知前线的具体情况，她们就这样在盼望中度过一天。其实，有关任辅臣牺牲的消息一般人还不知道，虽然白匪军在四处张扬，说他们消灭了任辅臣和他领导的中国团。可是，后方办事处的工作人员还是没有得到具体可靠的情报，最早是从前方生存回来的一个卫兵口中知道的，这是任辅臣在牺牲前安排的一次特殊命令，他命令卫兵潜伏在铁路上，等战斗打响后迅速向后方撤离，要把这里的情况如实地向苏维埃政权作汇报。也许是卫兵说得比较急切，加上他一夜没有喝水，慌乱地把任辅臣牺牲的经过说了一遍，张含光知道后当即就悲痛得昏了过去。这个卫兵从来不撒谎，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她能不相信吗？紧接着，从前方溃散的战士陆续归还，他们一齐跪在张含光面前流泪不止。这些可爱的战士，他们没有为自己辩解，却在为没有救出他们的团长而自责，为没有替他们的团长去死而懊悔。他们本来就是团长的人，来到俄国是为了讨一口饭吃，现在他们的团长没了，他们的前途也没有了，他们在团长妻子面前长跪不起，恨不得就这样跪死在地上。此时此刻，张含光的心如刀剜一样十分难受，牺牲了一大批中国团的战友她够难受的了，现要又忽然失去了亲爱的丈夫和伴侣，她的心真的被悲痛粉碎了。现在，面对这些可敬可爱的战士，她能责备他们吗？她悲愤难耐，上前把他们一个个扶起来，为他们倒水，为他们送饭，还为他们包扎伤口。歇下来，他们聚集在一起就盼望有人再回来，甚至盼他们的团长再回来，可是望穿了双眼也没有看见任辅臣的人影，直到这时他们才确信任辅臣确实牺牲了。

夜静悄悄的，几个幸存下来的战士们没有睡意，他们聚集在团长家等待命令。这时的张含光非常冷静，她帮助战士们清点人数，结果维雅一战幸存者廖廖，加上聚集在洽索沃依城后方办事处的中国团所有官兵不及三百人。这是一场什么样的战役？简直就是一场大屠杀，二千多名华工最后只剩下这几十人幸免于难，这场战役是地地道道的法西斯行径，是没有人味的战争。战士们在咒骂，战士们在哭泣，战士们在期待着，战士们希望有人组织他们为团长报仇，为中国团死难战友报仇。也许是经历过了一场生死决战，生存的战士疲劳不堪，但每一个中国团战士的眼中都闪烁着复仇的火焰。当他们回顾这几年里牺牲的中国团战友时，回顾二千多名华工和一批批来这里投身苏维埃大革命的时侯，他们的心在流血。这时侯他们什么也不顾了，纷纷要求冲上去与敌人决战，起码也要抢回团长的尸体，如果让白匪军对团长尸体进行祸害简直是对中国团的奇耻大辱，几十个战友聚集在一起准备出发。尤其是那个逃回来的卫兵，他说什么也要为任辅臣报仇，为中国团报仇。就在这时，有人悄悄把这消息告诉了张含光，她身穿黑袍孝服严峻地走到战士中间，抚摸着被子弹洞穿硝烟气味尚未散尽的军装沉痛地说：“杀父夺夫的血海深仇我们母子终生难忘，谢谢同志们对我们的信任！可是我们是布尔什维克领导的队伍，这个队伍由谁来掌管还需要请示军部，请示亲爱的列宁同志，这是纪律。”张含光冲到队伍前面就这样阻止了他们，阻止了中国团的一次肓从，因为她知道，中国团眼下没有几个战斗力了，现在冲锋陷阵无疑是拿鸡蛋往石头上撞，所以为了保存这些革命的种子，张含光说什么也不想再让战友们冒险了。当张含光再次从巨大的悲痛中醒来时，没有屈服，没有倒下，也没有什么样言行，她同战士们一起研究如何高举着中国团的旗帜继续战斗。张含光没有让中国团的战友们继续战斗，她将战友们安排休息后这才回到驻地，路上，她看见有人抬着担架过来，她以为是中国团的其他士兵。现在她多想找到丈夫的尸体啊，早些让丈夫入土为安，然而眼下有许多事等待她来做，她必须压制自己悲伤的情绪鼓励战友们。于是，她悄悄走回来，没有声张，这时侯她真的害怕战友们会义无反顾毁了事业。

趁夜深人静时，张含光连夜召开生存的中国团连排干部会议，她冷静分析了眼下形势，分析了中国团在危机四伏中如何突破敌人的封锁线，同时也对中国团的战友们信任她们母子的行为给予了感谢，许多干部战士纷纷表态听她的话跟苏维埃政权走。经过耐心说服工作，大家同意由李子恒出面重新整建中国团，并把这个决定让翻译王芝圃写成书面报告，电告第三军军部并转呈布尔什综合利用克党中央。这次会议是在中国团唯一的没有团长情况下召开的特殊会议，至今在苏维埃政权的历史上有着光荣的一页。在这次会议上，几个营长牺牲了，最后一致决定整编旧部补充新兵，发扬中国大红鹰团的英勇无畏的精神，重新投入到与高尔察克匪军血战到底的东部战场上。这些长期追随任辅臣的革命战友，出色的中国人，他们决心以实际行动继承团长的遗志，完成他未能完成的事业，用鲜血和生命履行自己祟高的国际主义义务。他们把上述决定写出书面报告，电告红三军军部，并转呈布尔什维克党中央，实事求是地汇报了这次战况，他们希望苏维埃政权继续领导中国团向敌人发动大规模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