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西厢夜
月，夜月如钩。
这月光在白雪地映照下竟显得无比的惨淡，无比的凄美。
仿佛这雪是白的，月光也是白的，世间万物在这一刻都是惨白。
易俊郎的脸也如这月光一样苍白，但不是那种病态的白。
他的白是一种空灵，是一种对人世的净化和感悟。
西厢，现在便是他将要去的地方。
当他推开门时，屋里已坐了一个人，桌上有酒也有菜。
易俊郎微笑着看着这一切，三十年来他已养成了一种习惯，不管高兴与否总是微笑着面对任何事物。
屋里坐着的那个人也同样微笑的看着他，雪白的眉毛，雪白的头发，再看这慈祥安宁的微笑，谁也不会相信这个老人便是曾经叱咤江湖的龙头。
但这个人却偏偏就是，他就是龙头，龙乘风。
龙乘风忽然站起来道：“你来了？”
易俊郎道：“你看得见”
这句话对一个前辈长者而言很不礼貌，但龙乘风却丝毫没有生气，道：“来，坐”
易俊郎已坐了下来，看着龙乘风。
龙乘风道：“今日早上议厅那件事……”
易俊郎忽然伸手示意他停下来，道：“这件事不用再提了，独孤一剑已和我成为了朋友，朋友之间是不在乎这些的”
龙乘风倒显得有些惊讶，道：“他和你成为了朋友？”
易俊郎道：“我不必说第二遍”
龙乘风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易俊郎喝了口酒，问道：“你知道我会来？”
龙乘风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守约的人，所以你一定会赴宴”
易俊郎道：“我是问，你知道我会来江南？”
龙乘风道：“原本不知道，有人告诉我当然便知道了”
易俊郎道：“是什么样的人？
龙乘风道：“你要去找他？”
易俊郎大声道：“我只问你他是谁，是谁告诉你我会来江南的”
龙乘风笑了笑道：“是一个你永远也战胜不了的人”
易俊郎道：“我战胜不了？”
龙乘风道：“是的”
他接着道：“而且你根本找不到他，就算你找得到他，你也打不过他”
易俊郎道：“你说的是……？”
龙乘风点点头道：“不错，就是神鬼婆婆”
易俊郎先是一惊，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道：“他什么时候告诉你我要来江南的”
龙乘风道：“大年初一，也就是你来的前一天”
易俊郎道：“这么说他早知道我要来，便提前一天赶到了”
龙乘风道：“应该是的”
易俊郎道：“所以他来告诉你我会来江南”
龙乘风点点头道：“的确是这样”
易俊郎道：“那这个人现在在哪”
龙乘风笑道：“你也知道这个人是神鬼婆婆了，我怎会知道他的行踪呢”
他又接着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找他的好”
易俊郎道：“难道他是鬼？”
龙乘风凝色道：“可能比鬼还可怕”
易俊郎道：“只要他还是个人，那么他就有弱点”
龙乘风笑着喝了杯酒，没有说话。
易俊郎又道：“世上没有无敌的人，绝没有”
龙乘风道：“那是你们年轻人的想法，我也曾年轻过，所以我原本也有这些想法”
易俊郎道：“那现在呢？”
龙乘风道：“现在才发现曾经年轻时的许多想法根本就是幼稚天真的”他顿了顿接着道：“这世上偏偏就是有无敌的人，有些事情你的确办不到，有些人你也永远超越不了，你应该能明白这些道理”
易俊郎笑道：“也许我到了你这个年纪会明白的”
说完，两个都笑了笑。
一杯酒下肚，龙乘风忽然问道：“你那位朋友呢？”
易俊郎道：“你说的是哪一位”
龙乘风道：“你朋友很多？”
易俊郎道：“不多但也绝不算少，因为我无时无刻不在交朋友”他接着道：“我来这一天便已经交上了一个朋友”
龙乘风道：“独孤一剑？”
易俊郎点点头道：“是的”
龙乘风道：“但我问的不是他”
易俊郎道：“那你问的是谁”
龙乘风道：“那位和你一起来的朋友呢？”
易俊郎道：“你是说李掌柜？”
龙乘风冷冷道：“这个人绝不是掌柜”
易俊郎道：“但他的确是个掌柜，还是石桥镇第一酒店的掌柜”
龙乘风道：“你一点也不了解他？”
易俊郎道：“朋友只交一颗心，他的以前是什么样我不了解，也不知道”
龙乘风道：“难道你看不出他武功极高，甚至不在你之下，却将自己的武功隐藏的天衣无缝吗？”
易俊郎道：“那你猜他是谁呢？”
龙乘风道：“我猜不出，现在他的样子的确像是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
易俊郎淡淡道：“每个人都有过去，也许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不愿涉足江湖，但我只相信一点”
龙乘风道：“哪一点？”
易俊郎道：“他是我的朋友，他绝不会害我”
龙乘风冷冷道：“有时候朋友比仇敌还可怕”
易俊郎道：“哦？”
龙乘风道：“只有朋友才会了解你，知道你的弱点，明白你的想法，这种人岂非比敌人还可怕”
易俊郎淡淡道：“朋友，敌人很多时候会成为一种人”
龙乘风道：“一种人？”
易俊郎点点头道：“往往最要好的朋友最后会变成仇敌，血海深仇的敌人有时到了最后却会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你说有趣吗？”
龙乘风道：“的确很有趣，那你说我们是朋友呢还是敌人”
沉默。
易俊郎喝了口酒，龙乘风看着他，眼中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
易俊郎想了很久后，缓缓道：“朋友、敌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只是一种人”
夜更深了，酒却未冷。
夜不迷人人自迷。
酒不醉人人自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