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欢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在床上,转身,果然不见了锦佩。空旷的寝殿,再没人可以拥抱依赖。坐起来,熟悉的声音响起:“格格,醒了?”云烟巧笑言兮,手中端着铜盆。苦笑,到底她才是嫡女,危难之时,她总要保护。突然之间,有些怀疑,到底她是谁?五姐才是她们的女儿吧?学着武功,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仍然受着拘束,学习着规矩,宠爱着,拘束着,保护着。却任她肆意妄为,因为……
“今天倒勤快。”她装作不知,“这些事情,让侍樱做便好。”下床,却是没动,候着她来帮忙穿鞋。
看着她跪着,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足,套上鞋袜,耳廓处,有明朗的发迹,再不能自欺欺人。
“叫侍樱进来伺候吧,你去厨房做些二阿哥爱吃的糕点。”她吩咐,不想看到她。云烟领命而去。
一步步往上书房走,一点点地靠近,脸色一点点地苍白。在门口接了食盒,一个人进去。
福全看着她却是一愣,还想要演戏吗?请安忙碌,各自归坐,承欢静静地坐在一边,候着下学。又等了一个时辰,才下学,唤云烟进来伺候着两位用膳。玄烨等人出来,互相请过安,出去了。
承欢自然注意到福全的冷淡,心里有些黯然,原来,他知道了呢。这样率直,连演戏都不会。
突然,云烟失手打了一个茶碗,连连跪了下来,磕头认错,不仅仅是福全、费扬古,连承欢都愣住了,这……算是配合吗?既如此,那就……她慢慢站起来,问:“你是云烟?”
“回格格的话,奴婢正是云烟。”云烟又磕头下去。
承欢笑出声来:“好,好,你是云烟。”“啪”一掌打在她脸上,顿时便起了四个指印,“滚,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云烟领命,磕了头出去。承欢见她出去,向福全福了福身,转身离开,才出上书房,就跑了起来,终于可以发泄出来。福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那是承欢吗?
“二阿哥。快去追。格格今天有些奇怪。”还是费扬古提醒。
福全这才想着追出去。哪里还有人影。问了侍卫。才追了出去。急急地跑了许久。才见着狭长地宫道上她地身影。一个转身。竟是去了废宫地方向。停下了脚步。难道又是演戏?却还是忍不住缓缓地靠近。
看着里面拿着软剑疯狂舞动地人儿。感觉。心一阵阵地痛。桌椅尽毁。她突然颓然坐下。嚎啕大哭。
“啊——!”她大叫。然后。突然安静下来。再没了声音。颓废地坐着。仿佛布偶。
慢慢地靠近。她没有一丝动静。转到前面。才发现她失神地眼睛。定定地看着前面。乌黑地眸子里。却是映不进任何东西。
“欢儿。”他尝试着喊。有些害怕。更多地是担心。她却没有回应。眼睛虚虚地扫过他。又落向旁处。
“别吓我,欢儿,是二哥哥。”跪坐下来,握住了她的肩,强迫她看着他。
许久,她失神的眼睛,才终于有了反应,慢慢地看出是他,突然扑进他怀里,又在瑟瑟发抖:“二哥哥,我怕。”
“怕什么?”福全搂紧她,想起她昨晚也是这样。难道那个平西王威胁她什么吗?
“他们不要我的,把我当作弃子。”承欢推开他,认真地说,“以前云烟是我五姐假扮的,昨晚上,他们把她换回去了,今天是真的云烟哦。皇太后要杀我,所以,他们先把五姐换回去了。我是死是活,他们不关心了。”
“怎么会?”福全不懂,皇祖母为什么要杀她?
“是哦,二哥哥不知道呢。”承欢看着他,轻轻地笑,“但是,三哥哥知道,他也说无能为力。作为质子,就是这个结局呢,就像精忠他们一样。”
福全有些明白,当初皇祖母会答应额娘的求旨,便是因为要将她锁在宫里吗?那么额娘呢?她是不是也知道,想起那日她突然叫他过去,说可以帮他……一个瑟缩,是他害了她吗?
“二哥哥?”承欢见着他突然抱紧她,有些奇怪,他想到了什么?总不会……抬眼看他眼里的愧疚,心里一阵暖和。靠进他怀里:“二哥哥会不要我吗?”
“不会,永远不会。”福全收紧怀抱,“二哥哥一定会保护欢儿的。全天下的人不要欢儿,二哥哥也不会放手。”
承欢感动:“有二哥哥这句话就好,那承欢不会死的,就算阿玛要欢儿死,就算三哥哥要欢儿死,欢儿都不会死的。二哥哥信我吗?”
“信,当然信。”福全点头。死,太过残忍的词,在宫里这许多年,他并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却是第一次感到害怕,害怕怀里这个本就已经冰凉的人儿,失了如今的温暖,彻底的闭上了眼睛。光是想象,心里的冷,已是难以承受,“需要二哥哥做什么呢?”
承欢摇头:“什么都不用做,陪着欢儿就好。”靠近他怀里,“真好,还有人要欢儿。”
这一声轻叹,直直地撞进福全心里,收紧了怀抱,她究竟经历了什么,需要寻找一个需要她的人,才能安心?抱她起来:“我们回去。”
“不!”承欢睁开眼睛,“宫里都是坏人,都是阿玛、皇太后的耳目。”
“那去我那里,你还没吃午膳。”福全柔声地劝,看着这样瘦弱胆怯的他,他必须坚强。
“恩。”承欢点头,任他抱着走出废宫。越过他的肩头,看着被她的毁弃成真正的废宫的宫室,埋首进他怀里,暗暗地道歉,为她的利用。只是,现在真的不想回承福宫,不想看见云烟,也不想看到尚音,甚至……林以南,他定也是知情的,这次却选择了隐瞒,别说阻止,竟然提醒也没有一句,还帮着她做什么“金蝉脱壳”的安排。是明明知道不可行,才会陪她玩吧?枉费她一番谋算,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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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欢住进了双福宫,原先承福宫里伺候的人,一个也没带,只让福全去拿了几身欢喜的衣服,几件首饰,旁的,什么也没拿。她成了他的影,只是,却是安静的,仿佛一个易碎的陶瓷娃娃,跟在他身边,上午在上书房,窝在他身边,枕着他的腿睡觉,晚上,她根本睡不着;下午,或是布库,或是骑射,她都是一个安静地看客,再没有闹着要下场,甚至不愿理会鳌拜。任何人与她说话都可以,只要耿精忠一开口,便会叫“二哥哥”,埋在她怀里哭。现在,与三藩有关的人,都让她觉得害怕。
她,不是真命天女,她更不配做真命天女,她不要,什么都不要。面前,只有福全一根稻草,死也不肯松手,仿佛是她唯一的救赎。
娇嫩的桃花面,一日日失了光泽,灵动的眼睛,失了光彩,只有在看到福全的时候,才能闪出微弱的光芒,却也柔弱地让人心疼。
然而,显然即便她变成如此模样,还是不肯放过他,八月二十五,御驾出京,往木兰围场狩猎,她也在随扈名单中。却坚持不肯与如蘅她们共坐马车,而跟着福全骑马。即使浑身酸痛,也坚持坐在他身前。
她这样依赖着他,福全自然是欢喜的。只是,看着她一日日消瘦下来,脸色越来越苍白,到底还是不忍心,这日扎营,用过了晚膳,便开始劝她,劝她和如蘅她们一起坐马车。承欢先只是摇头说不肯,福全不停地劝,最后,只好哭,只是不知为何,却是……晕了。
“欢儿!”福全大吼,没有想过她竟然已经虚弱到如此地步,只稍稍激动,便失了知觉。林以南也在随扈队伍之中。福全不想惊动了别人,让人去请林以南。
隔壁帐篷,玄烨听到福全的叫声,立刻过来看,看着毡床上满脸苍白,还有泪痕的她,心内绞痛。她,到底还是选择了不争,却自苦至此。
“二哥,能让我和她单独说几句话吗?”他终究开口。
福全愣了一下,摇头。还记得,承欢那日说的话,这些日子,他一直尽力护着,不让她和任何人接触,连吃饭喝水也用银针试毒,别人送来的东西,更是从不尝一口。
“我爱她,绝不会伤害她的!”玄烨低吼,“难道你要看着她这样折磨自己,最后……”
福全已经愣住,他说什么?他爱她?那他算什么?!
“你胡说什么?!”抓住他的衣襟,“我从小就处处忍让,现在,你连她也要……”
“阿哥吉祥!”林以南进得帐内,虽已是心急如焚,却仍然耐心要拆散这一对在病榻前掐架的兄弟。
两人这才松手,忙让了开来,让他诊脉。
林以南这才坐下,细细地把脉,黑了脸,问福全:“格格最近可有定时吃什么药丸?”
福全摇头:“从住进双福宫,她的饮食都有注意,连喝水都是我先试了才让她喝的。怎么?”
林以南苦笑:“她定时服毒。怪不得不让我靠近。”
“什么?!”
“什么?!要紧吗?”
“只是破坏内力的药,对身体该是无害的。等她适应了毒性之后,内力尽散,就会像普通人一样。”林以南苦笑,“我教你医术习武,你就这样用?”定定地看向三阿哥:“三阿哥,这毒,解还是不解?”
玄烨愣住,解?不解?没有武功,她必难自保,失去了以往那样的利用价值,他们可能会放手,或是……弃子。“解!我不需要她的怜悯!”
“是!”林以南单膝下跪,起身,再请两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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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夜,林以南忙了整整一夜,福全和玄烨在旁边玄烨的帐篷里等了一夜,福全也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心里的感觉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