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绝处相逢(2)
作者:应容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1738

母鸡的咯咯声,山羊的咩咩声,还有犬吠声,将徐荷书从暂时的昏睡中唤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屋子里,在床上。天色灰暗,不知是要入夜还是阴了天。徐荷书感到身上舒服多了,翻身想起来,脊背一碰床铺便不禁&ldqo;唉哟&rdqo;一声,她忘了背上有伤。穿上了鞋,她才发现身上衣服换了,是一件粉红绣黄花的薄棉袄。第一,谁给她换的?第二,这件衣服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走出门一看,原来这里是一户农家,她不由得想起了半年前曾住过的闲闲家。院子里有羊圈鸡窝,一只狗在看着羊群进圈,一位瘦巴巴的老人拿着鞭子从院门外走进来,赶来最后一只不听话的小羊羔。那小羊羔伶俐地蹦跳着,进了院子却还乱跑,到石磙上跳两跳,又冲向鸡窝下,把母鸡惊得伸着尖喙要啄它,小羊一抬蹄子,想要冲却又退了一步&hllp;&hllp;徐荷书看的好笑。那老人看见了她,却连一声招呼也没。厨房里走出来一位看起来很硬朗的老太太,笑眯眯地道:&ldqo;姑娘,醒啦?&rdqo;

徐荷书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ldqo;老人家,带我来的那个人呢?&rdqo;

&ldqo;出去了,估计快回来了。姑娘你放心住,我们那间屋租给你们了&hllp;&hllp;&rdqo;

徐荷书&ldqo;哦&rdqo;了一声,又问:&ldqo;我这衣服&hllp;&hllp;&rdqo;

老太太笑道:&ldqo;这是我年轻时候的花袄,姑娘穿正合适。你衣服脏了,我给你换下来洗好了!&rdqo;

徐荷书尴尬地笑笑:&ldqo;谢谢您。&rdqo;

老太太诡秘地贴近她耳边:&ldqo;我老人家看得出来,你和那怪模样的男人不是两口子也是一对儿,不用害臊,谁没有年轻的时候&hllp;&hllp;&rdqo;

徐荷书哭笑不得:&ldqo;我,我都不认识他,您别瞎猜!&rdqo;

&ldqo;呵呵是吗?&rdqo;老太太一副精明的样子,&ldqo;姑娘你歇着,我去做饭&hllp;&hllp;&rdqo;

徐荷书便信步向外面走去。举目一望,正巧看到那蓝衣人回来了,穿过薄暮中的落尽了叶子的树林,来到了小路。徐荷书也站在这小路上。

这样遥遥的望,这个身影竟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他慢慢地走来,就像是走近她心中的某个印象,与之重合。

蓝衣人也知道自己被她望着。走到她跟前,他说:&ldqo;你穿这件衣服很好看。&rdqo;

徐荷书如梦初醒,支吾道:&ldqo;哦&hllp;&hllp;&rdqo;

&ldqo;你放心,官兵追不到这儿来。&rdqo;

徐荷书点点头,心里说不出的感激,以及好奇。终于,她问道:&ldqo;你为什么带着面具,可以揭下来吗?&rdqo;

&ldqo;不可以。&rdqo;

&ldqo;我有一个朋友,也是常戴着面具,不过是彩色的那种,你知道是为什么吗?&rdqo;徐荷书笑了,&ldqo;因为他长得太过英俊。&rdqo;

蓝衣人淡淡地说:&ldqo;神医孙茯苓?&rdqo;

&ldqo;你认识他?&rdqo;

蓝衣人摇摇头。

徐荷书手指扣着下巴,用探讨的语气道:&ldqo;你说,江湖上的人为什么很多都喜欢戴面具、蒙面、易容呢?为了做事方便安全,还是为了引人好奇呢?&rdqo;

蓝衣人的眼睛在笑:&ldqo;我戴面具是为什么,你猜得到吗?&rdqo;

徐荷书笑道:&ldqo;就是猜不到,才想让你告诉我啊。&rdqo;

&ldqo;我不告诉你。&rdqo;他忽然态度冷淡,自顾自走回去。

徐荷书望着他的背影,又追了上去:&ldqo;我叫徐荷书。&rdqo;

&ldqo;我知道。&rdqo;

&ldqo;你知道?那么你叫什么名字?&rdqo;

蓝衣人停住了脚步:&ldqo;问题真多。你觉得我会告诉你真话吗?&rdqo;

徐荷书哼了一声:&ldqo;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为什么不说真话!&rdqo;

&ldqo;&hllp;&hllp;今晚我会离开,从此就分道扬镳,没有必要知道名字。&rdqo;

徐荷书一愣:&ldqo;你要去哪儿?&rdqo;

&ldqo;回家。&rdqo;

&ldqo;你家在哪儿?&rdqo;

蓝衣人扭头望望南方,漠然地道:&ldqo;就在那儿。&rdqo;

徐荷书忽然感到鼻梁上一凉。抬头一看,天空中一片片雪花正在坠落。

&ldqo;下雪了,回屋里吧。&rdqo;

听着蓝衣人关心而冷漠的声音,徐荷书不禁湿润了眼睛:&ldqo;你要回家,我却不知道该去哪儿&hllp;&hllp;&rdqo;

&ldqo;那与我无关。&rdqo;蓝衣人说着,进了院子。

那对老夫妻已做好了晚饭,准备了两份,给徐荷书屋里送去。

蓝衣人却道声叨扰,即刻就要走。老太太纳闷极了,不明白这一对年轻人为什么男的突然要走。

徐荷书讷讷地道:&ldqo;你不吃了饭再走吗?&rdqo;

&ldqo;不了,一会儿雪就下大了。你好好养伤,过几日就会康复。&rdqo;

徐荷书点点头。送他到门外,她说:&ldqo;你救了我,却又这样走了,以后若有缘再见,恐怕我都不认识你呢。&rdqo;

蓝衣人笑道:&ldqo;咱们应该不会再见了。&rdqo;

徐荷书切切地看着他:&ldqo;但我还有一个问题‐‐你的声音,是怎么了,你是不是故意压着嗓子说话?&rdqo;

蓝衣人摇摇头,表示这个问题很无聊。&ldqo;告辞了,你自己保重吧!&rdqo;说着转身走向夜雪里。

徐荷书跟了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臂,激动得提高了声音:&ldqo;说,你到底是谁!&rdqo;

蓝衣人漠漠道:&ldqo;你好像把我当成你认识的一个人了。&rdqo;

徐荷书眼中流下泪来:&ldqo;没错。为什么你的身影这样像他,为什么你也用刀?&rdqo;

&ldqo;这两点理由很不充分&hllp;&hllp;别跟着我了,告辞。&rdqo;

徐荷书用身体挡住了他的去路:&ldqo;除非让我看看你的脸。&rdqo;

蓝衣人冷笑:&ldqo;姑娘,你别无理取闹。&rdqo;

徐荷书忽然伸手去揭他的面具,蓝衣人挡了一下,徐荷书上臂的伤口立刻剧痛起来,似是撕裂一般。&ldqo;啊!&hllp;&hllp;&rdqo;她伸手去捂臂上的伤口,却又扯动了背上的伤口,痛得她踉跄了一步。

&ldqo;荷书!&rdqo;蓝衣人连忙抱住了她。

徐荷书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望着他:&ldqo;你&hllp;&hllp;你刚才的声音&hllp;&hllp;&rdqo;

蓝衣人不觉松开了她。

&ldqo;你再喊我一声。&rdqo;徐荷书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乞求地望着他的眼睛,&ldqo;你再喊我一声&hllp;&hllp;&rdqo;

蓝衣人于一时松懈之机发出了刻意隐藏的本来声音,此时便低着头,不去接触她的眼神。

徐荷书哭了起来,不顾身上的伤痛,一下一下捶着他:&ldqo;你说话呀&hllp;&hllp;&rdqo;

他揭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自己的面容,也用真实的声音叫她:&ldqo;荷书。&rdqo;

徐荷书满脸泪水,目光凄清,在夜色和雪光中看着这张她所熟记于心的脸。曾经,她以为随着日子的远去她终究会将之淡忘,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刻,这张脸如此清晰、切近、真实地呈现在她眼前。

&ldqo;真的&hllp;&hllp;是你?&rdqo;她声音颤抖着。

&ldqo;是我。我没死。&rdqo;

&ldqo;你是谁?&rdqo;

&ldqo;我是谢未。&rdqo;

徐荷书抬手摸着他的脸:&ldqo;这是真的?&rdqo;

谢未握住了他的手:&ldqo;是真的。我答应过你我绝不会死,我做到了。&rdqo;

徐荷书大哭着扑进他的怀抱。

谢未紧紧地拥抱着她。

&ldqo;你骗人&hllp;&hllp;你骗人&hllp;&hllp;你骗人!&rdqo;徐荷书哭喊着,紧紧地抓着他贴着他,又分开来看看他的脸,然后又扑在他怀抱里。

&ldqo;对不起!&rdqo;此时有满腔的思念和无奈,爱意和愤恨,却又仿佛无从说起,无力说出。如果拥抱能告诉她他此时的心情和心事,那么他愿意永远这样拥抱着她。

&ldqo;为什么,为什么&hllp;&hllp;你这个坏人&hllp;&hllp;&rdqo;

这样哭着笑着看着抱着&hllp;&hllp;好一会儿,徐荷书才在激动得不能自已的情绪中稍微平静下来。

院里院外,地上已经白了,雪花安安静静地飞舞着坠落着。徐荷书疲倦地侧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床畔坐着的谢未。他们牵着手,彼此凝视,彼此无声地感受和倾诉。

徐荷书不让他说话。她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知道,今晚她只想与他这样相伴,无牵无挂,无忧无虑,无纷扰无杂念。

这样痴痴地望着他,她的脸颊和眼睛在不知不觉地微笑,腼腆,喜悦,嗔怨,撒娇。

他也深深地望着她。那么美,那么聪慧,那么可爱,那么令他心动而心疼&hllp;&hllp;他把她看得腼腆了,颊上那一抹羞红久久不散去。他伸出手来,轻轻摩挲着。她简直想闭上眼睛。

而他却不来吻她。这个时候,如果他吻她,她会非常欢喜,但他没有。她也并不介意,脑海中闪过桃桃的影子,他毕竟是因为桃桃而心有障碍,没关系,只要自己现在是和他在一起,这么近、这么真实的在一起&hllp;&hllp;

他不吻她,那么她吻他。

当他的手指滑过她的嘴角时,她侧了侧脸,吻着了他的指尖。她感觉到他的手轻轻一动。于是她羞涩地抿着嘴,调皮似的抬眼看他。

谢未的脸红了。

他已不可能没有一点反应,却不能这样下去。

窗外的雪不知道有多厚了,外面的雪光依稀影映,屋里的灯光也映着这破旧的窗纸,并把他的影子勾画在上面,沉默而温暖。

&ldqo;荷书,你睡吧。&rdqo;

&ldqo;不&hllp;&hllp;&rdqo;徐荷书反而更紧地握着他的手,她怕她一睡着,这一切都会不再。

&ldqo;都快天亮了,你必须要休息。&rdqo;谢未轻轻地说,&ldqo;而且我也困了。好吗?&rdqo;

&ldqo;今夜你会不会走&hllp;&hllp;&rdqo;

&ldqo;我不走。&rdqo;

&ldqo;好。&rdqo;徐荷书乖乖地应了,&ldqo;你一定要让我明天还见得到你。&rdqo;

谢未点点头,松开了她恋恋不舍的手。

灯熄了,一片突然来临的黑暗。听着谢未走出房门的声音,徐荷书甜蜜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谢未没有马上走进隔壁房间。他站在雪地里,让偶尔吹来的寒冷的北风吹醒他的脑袋。他在想,明天,他是否要和她说什么,他是不是还应该离开&hllp;&hllp;牢狱里的刑罚令他的身体吃尽了苦头,现在都还没有完全康复,但这并不要紧,早晚有一天会好‐‐但心里的结,却紧紧地系在他心上,纠缠得他苦痛而无所适从。

如果因为彼此相爱就可以坦然结合,那么今天到底算是怎样一个契机?

雪,不断落在他的肩上,他下意识地拂了一下,然而顷刻就又落满肩头。

他想,该来的总归要来,挡是挡不住的,即使你逃开,事情也仍然发生,你自是一身干净,但门前雪终须要扫。

可是,雪是这样纯这样白,天下的事又岂能都和雪一样昭然‐‐可以昭然?天下的事还是像白雪覆盖下的大地多一些,万物陈杂,有美有丑,不如被雪覆盖了,到处一片干净。

谢未摇了摇头,不再想下去。

&ldqo;谢未&hllp;&hllp;&rdqo;

忽然听到徐荷书在屋里叫他,于是凑到窗前,答应了一声。

窗子内徐荷书声音幽幽:&ldqo;你心里有什么话什么事,明天和我说好吗?&rdqo;

&ldqo;好。&rdqo;谢未心里不免感动,她终究知道他在雪地里站着是因为有心事&hllp;&hll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