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李家的人忍了,他们也知道宋家那个小老虎并不是好惹的。.但接下来的一件事,他们忍无可忍了。
那天天空阴沉沉的,纷纷扬扬下着大雪,奇冷。雪落在地上,多半融化了,到处是污泥浊水,一滩一滩的,黄不啦叽的,比下雨天还滑。宋宗彪、李得成一班学生拿了成绩单回家。宋宗彪一个人落在后面,一边等孙家姐妹,一边想心事,只听见李得成和前面几个同学吵得热火朝天,笑声不断,也不去管他。
突然李得成高喊:“打倒恶霸地主!”还回头看了一眼宋宗彪,其他的同学就嘻嘻哈哈的笑。宋宗彪心下一凛:莫非狗日的冲老子来了?
“打倒地主狗崽子!”李得成又喊了一声,依然回头看了一眼宋宗彪,前面的笑声更响了,很明显是那种恶作剧的笑。
宋宗彪几步追上来:“什么意思啊,李得成?”
“没什么意思,我们骂狗地主呢,哈哈!关你屁事儿!”李得成一脸的不屑。心说,就骂你了,怎么样?
“狗地主在哪儿呀,啊?”宋宗彪咬着嘴唇铁青着脸问。
“在宋家庄啊。”李得成往前面一指,随口答道。
“那你骂什么骂?喊什么喊?”宋宗彪声音大起来。
“我就要喊,我就要骂,怕你?”嘴里一头说着,先下手为强,双手却把刚刚赶上前来的宋宗彪用力一推,小老虎就仰面朝天滑下了路基。匆促之间,宋宗彪手一带,李得成没稳住也跟着滑了下来,但他却刚好结结实实压在了宋宗彪的身上。宋宗彪身下是一蓬刺藤子,手上有几处被刺划伤了,出了血,疼得很。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李得成骑在宋宗彪身上哈哈大笑,心说你狗日的也有今天啊,轮起拳头就打。宋宗彪被压在下面,使不上劲儿,躲避着袭击,慌忙中双手抓住了李得成的裤子,一阵猛撕,想攻其必救。
可李得成觉得难得抓住这样一次天赐良机,哪肯轻易放过?他也不管裤子撕坏不撕坏,一捶赶一捶,宋宗彪头上脸上实实在在挨了几下狠的。
宋宗彪没有办法,只好扯住那人的命根子用劲。见还是不起作用,干脆捏住那个有许多褶皱的口袋儿,要捏碎那两颗狗卵子(睾丸),李得成脸上疼得变成了猪肝色,不得不住了手,站了起来。
可他的裤子已经撕成清明吊吊了,裤裆赤条条露了出来,那受到重创的部件儿在瑟瑟发抖。李得成忘不了发一句狠:“你等着!”
宋宗彪拍打一下身上的污雪,把流血的手摔了摔,一头撞过去,李得成摔倒在稀泥里。宋宗彪握紧拳头,怒视着往起爬的李得成,咬着牙:“打不死你!”
那几个同庄的同学在旁边幸灾乐祸:“狗咬狗,一嘴毛。”
“你扯头,我扯头,裤子扯成个马笼头。哈哈!”
李得成哭丧着脸,把裤子干脆脱了,挽了一个圈,系在腰间,跌跌撞撞跑回了家。一张本来菱角分明的脸冻得乌青,上下牙齿直打架。他母亲张氏问明了情况,气得说不出话来,急忙给儿子笼一条裤子,拉了就朝宋发通家跑。
这边正在做布鞋的余雪芹看到自己的儿子头上几块淤青,手上也在流血,也心疼得不得了。倒是宋宗彪昂着个头:“没什么,路滑,摔的。”
张氏气冲冲冲进宋家,一把拉住小老虎,往李得成身边拖:“你好厉害,你好厉害!快给我儿子赔裤子!”她用的劲儿大,险些把宋宗彪拉了一个趔趄。
宋宗彪愤怒了:“赔你个鬼!”一甩手,倒使那位倒退了三四步。
张氏就势滚在地下,哭喊起来:“小小年纪,你还打人啊!你上次打了我们李家的人,还没找你算账呢,今天老娘一起算!”
张氏本来算一个胆子不大的女人,可现在形势不同了。她的性格也就慢慢变了。时也,势也。
“不怕你!”宋宗彪攥紧拳头,怒视李得成,李得成把头往旁边一扭。如果明明白白单打独斗,他还真有些怵面前这位打起架来不要命的主。
“你们老宋家解放前就欺压我们贫下中农,现在解放了,你还敢这样啊,太气人了啊!”张氏扯破喉咙喊。
“他大婶,你再怎样,还是要把事情说清楚了才好闹吧?”余雪芹发觉情况有异,连忙过来护住儿子。
两个小斗鸡都僵着脖子不做声。张氏把事情添盐加醋复述了一遍:“你是大人,你说当不当赔我儿子的裤子?”
“那我儿子头上、手上的伤怎么办?嗨,我还以为真是摔的……”余雪芹轻轻抚摸儿子受伤的地方,也有些火了。
“他头上的伤是自己撞的,找不起我们。”张氏有恃无恐,耍起横来。
“那你儿子的裤子谁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弄坏的。”余雪芹更加气愤了,但转而一想,又冷静下来,先讲道理吧,还想用以往对他家的好处感化她,“就事论事吧,以前我们家对你们家也不坏呀。”
“你们宋家老大呢,你们不是一家人吗?”张氏根本不买账。
“人与人不同吧,那我们老宋家和你们老李家还是亲戚呢,何必……”余雪芹想以亲情感化张氏。
“谁和你是亲戚,我们是敌人!”张氏把争论升级了。
“你?混账!”余雪芹脸色一变,愤怒的骂了一句。
“就是敌人!你还在这嚷嚷,我砍死你们!”宋宗彪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找到一把明晃晃的砍刀,跃跃欲试。余雪芹立即扑上去,李得成也把张氏拉起来,往门口退:“你敢砍人,宋宗彪,你就不怕坐牢?”
宋宗彪撵出门来:“小子,今后可不要栽在我手里!”
宋发通土改后就没有教书了,干起了中医,他信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话。他出诊回来知道这件事后,偷偷给李得成赔了一条裤子,还给李长锁说了半天好话。李长锁眉头紧锁,就是不表态。
见两个小家伙剑拔弩张,势如水火,考虑来考虑去,宋发通还是不敢让小儿子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