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荒唐。.简直一派胡言!”
“我靠,岂有此理!连这也要管?”
秦锋坐在签押房里,望着面前堆集的一堆案卷勃然大怒,他很想马上投入工作,说实话能当个官儿的确是挺过瘾的。不过对着眼前堆得一人多高的账簿,尤其是上面写得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千头万绪,根本不知从何处下手。
签押房是串糖葫芦般的三间平房连起来组成的,原来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不过秦锋说他是签押房,这会儿了就成了签押房。
他忙了快两个时辰,晚饭都只匆匆扒了两口。只看了两本不到,就有些受不了了。倒不是他好逸恶劳,实在是这上面记载得些东西,简直是不知所谓,莫名其妙!
偌单单是一县的财政、税收、交通、律法这些倒也罢了。毕竟这些都是县令应管之事。可恨的是账簿上大多是记载的是一些不知所谓的东西。
比如说:张家嫂子生不出儿子,张屠夫让大人想想办法。
秦锋看到这里脸上一绿,鼻子都险些气歪了。我靠,生不出儿子也让我想办法?生不出儿子找医生啊,老子能有什么办法?我最多能给你帮帮忙,不过那样的话,生出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而不是张家的儿子……
再比如说:李寡妇肚子忽然大了,不知谁弄的。牛大哥不忿,还请大人捉拿真凶!
他奶奶的,这李寡妇肚子大了,她都没做声。证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碍着你姓牛的什么事儿?犯得着来这儿多管闲事儿么?
更有甚者:于村张家的孩子长得像是李家大人,两家闹得不可开交,还请大人过去判别判别……
秦锋看到这里,连脾气都没有了。诸如此类的点点琐事,搅得他心烦气躁。这时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一县父母了。当然正事也不是没有,可是这个时代的政府运作方法实在不是秦锋所能了解的,比如说北门城墙一口断裂,需要修缮,预计花费七十二两银子。
这倒是一件正事,可姑且不论银子谁出,就连银子给谁他都摸不着一点头绪。当然了,如果你让他出银子,那是门儿也没有。坏就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得。反正记得大唐除了突厥偶尔来打打秋风以外,也没听说过还有谁敢惹的。他们这儿离突厥十万八千里呢。
秦锋看这些东西一直看到丑时,憨子小心翼翼的在一旁陪着他,这傻孩子见二当家的头发根都快竖起来了,知道二当家的这时绝对不能惹,就老老实实的垂手站在一旁,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秦锋直了直身子,捶着后腰,愁眉苦脸地看着那一堆案卷,临近年关,大车和骡马不敷使用,请求县衙予以解决。
还有兵部公函,说是有大军调动,要在夜间经过毛利县,这夜间开放城门,安排差役和官兵把守城门,严防有人夜间趁乱进城也需好好安排一番。
更要命的是,拖欠官府税赋的农户实在太多,有的只拖了一两年,有的一直到现在压根就没缴过。现金应收税粮11000石,实收2600石,欠收8400石!这不等于没交么?
唐初的税收主要是推行北朝隋代以来的均田制和租庸调制,男子15岁以上,授种粟谷的露田40亩,妇人20亩。授田不准买卖,年老或身死还田,奴婢和牛的授田随奴婢和牛的有无而还授。男子授桑田20亩。桑田世业,不必还给国家,可传给子孙,可卖其多余的,也可买其不足20亩的部分。受田以后,百姓不得随意迁徙。贵族和官僚可以通过奴婢和耕牛另外获得土地。地方官吏按官职高低授给数额不等的职分田,刺史15顷,太守10顷,治中、别驾各8顷,县令、郡丞各6顷,不准买卖,离职时交于继任者。
由官府授田,每丁每年纳粟二石,这只相当于一二亩地的产量,而每丁一般受田几十亩、上百亩,税率相当于汉代的“三十税一”,甚至更轻。若遇自然灾害,租调可减免。
问题来了,这种税收本身并没有问题,税率甚至比之汉代的“三十税一”,甚至更轻。可唐初时期,地方管理其实还十分混乱。可以想象,鏖战初结,大多的亩地其实都是荒废的。农户们确实分了每户几十亩田地,可事实上却只有几亩甚至一两亩田地可以耕种。第一个原因是没有男丁,隋唐的鏖战大约死了近两千万人!这是个何等恐怖的数字!秦锋一辈子见的人都没着百分之一的多。
第二个原因还是当地的地主乡绅从中作梗,因为唐初李渊的怀柔政策,使得地主乡绅胆子越见越大。人总是有个高低之分的,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民户那也不少。
何况地主乡绅本身就坐拥巨大的财势,或是威逼利用,或是强买强卖当地人们用不着的田地,这样一来,原本的均匀分配土地也就成了空摆设。虽然官府明文禁止土地买卖,可私下的交易还是屡见不鲜,毕竟这东西根本查不上来。被夺取田地的农户余下种上来的粮食也就仅够果腹之用了。
难怪程咬金头痛万分之下使了这么个糊涂招了,他也实在是没别的法子了。这个时候强行收取,也是铁定不行的。毕竟现在世道新变,闹不好就是大规模的民变,那到时候砍头的绝对是各地的官吏!
说到底,还是当下的那些地主乡绅们占了大便宜,家中拥有成百上千亩的良田,却只用缴纳仅仅二石的税收。这是典型的钻政府的空子,秦锋明知道这是不对的,可一时半会也是无计可施。
还有就是饷银的问题,官员衙差共计225人,城内守军500人,驿马82匹,年支饷银14000两。实际发放9800两,欠于4200两。秦锋看到这里,登时就楞住了。税收收不上来倒还是其次的,那毕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或者需要解决的事。可这欠银4200两可是实打实的,说实话现在最惹不得还是各县的衙役们,这帮家伙大多都是隋唐之战后活下来的老兵油子,也不知是见红多了还是这么的,一个二个脾气都不怎么好。短缺了他们的钱,那估计杀官造反也是敢的。
看到这里,秦锋有些头大了。诸如此类的问题似乎还不少,可他实在看不下去了,见天色已晚,便招呼憨子先去休息,自己也随便找了间房,横竖将就了一晚上。
次日清晨,许文和一身官府,神清气爽的出现在秦锋面前,问道,“不知大人昨日可处理多少公文?”
处理个毛,秦锋见了他不阴不阳的样子就倒胃口,早餐也不想用了。心想就算老子愿意给张家嫂子帮这个忙,可估计张屠夫不太乐意,当然最主要的是张家嫂子长什么样我还没见过呢。本官又不是那种随便的人。可他既然问的是公事,秦锋也不好不答,当下没好气道,“那些琐事本官没工夫理会。”
许文和微微一笑,他昨日和吴县丞商量了一宿,吴县丞听他形容这个秦县令的言谈举止,默然了半响,只说了一句: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换句话说,也可以解释成暂时没什么办法。要说这秦锋在许文和眼里,只能用粗俗不堪来形容,可又好像有些依仗势力,否则也不可能自己就能带上二十几个杀气腾腾的官兵。而且似乎底气很足!据他们打探到的消息,应该是跟程郡守关系匪浅。没有弄明白之前,吴县丞当然不愿意打草惊蛇。
“百姓琐事,自然用不着劳烦大人。不过孙县尉昨日带话给下官,想问问大人城内守军的饷银什么时候才能补发完全,如今已经欠下了守军三月饷银了,孙县尉说他快要压制不住了。”
秦锋一听这事就一个头两个大,知道这事儿不管真假他都担待不起,只得无奈问道,“如今县衙库存还有多少银两?够支出的么?行的话就先给军士们发了,等到了年关本官再想办法应付!”
许文和淡淡道,“回大人,如今县衙已无半分银两库存。”
“什么?”秦锋怒道,“笑话,我昨日还看了账簿,说今年收取了2600石粮食,再加上朝廷补发下来的费用,这么可能没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更是一拍桌子,“好啊,你们好大胆,朝廷的东西也敢贪墨?”
许文和耸肩道,“大人息怒,请听下官解释。这县衙库存原本是有些粮草金银,可这并不归下官管理,下官一向只管县衙各项明细记录。这库房一直是刘一知亲自管理的。如今库房空赢,可却不是下官的责任!”
秦锋怒道,“那你把刘一知叫来,他真是好大胆子。”
许文和摇头失笑道,“这个下官可办不到。”
“什么?这刘一知好大的架子。某非还要本官亲自去请么?”
许文和愕然道,“大人某非不知刘一知!?”
“笑话,他是何人?本官定要认他?”
许文和回答道,“刘一知乃是本县上任知县!”
秦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