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府第二天就派小司空公林来找公输般和墨翟讨论牛山行宫的设计情况，公林带了两辆轺车把两人送到牛山实地考察。．小司空公林传达了设计的基本意图，那就是要务尽豪华奢侈，经过一天的协商和规划，牛山行宫的基本设计方案初步商定。

晚上田建又约了田白、公输般、墨翟三人到知味涯喝酒，但这次他挥退了陪酒的侍女，也绝口不提让两人做官的事儿了，只围绕着修建行宫的事来说。田建许下分别给两人十镒金的酬劳，然后就商议详细的设计细节，并提出要参考知味涯后院的布局，务必要把行宫设计得让齐公舒心惬意流连忘返。墨翟和公输般分别提出一些意见，然后在一张布帛上绘了草图，这行宫的设计方案就初步敲定，只等田建汇报相国再选定具体的日期之后就可以开工了。

当晚，相国田盘私下去见齐君吕积。吕积正在寝宫和内侍下六博棋，一见相国到来马上起身相迎。田建躬身作揖行礼，吕积也急忙回礼让座。在这个时代，君主见手下的卿大夫是要首先行礼的，不过田建总是把礼行在吕积之前，这让吕积感到很满意。于是就急忙把相国田盘让坐在自己对面。

田盘笑呵呵地道：“君上在下六博棋？臣贸然前来打扰了陛下兴致，还请君上恕罪！”

吕积赔笑道：“相国大人言重了。寡人正自无聊，也没人陪同，只好让内侍陪着玩了。相国夜间到来，不知所为何事？”

田盘道：“君上若觉得烦闷可唤臣来陪同，臣对博弈也略懂一二。”

吕积听田盘一说马上显出几分兴奋来，“哦，相国大人也通此道，那就太好了。不如，还是算了吧。相国大人一直为国事操劳，寡人怎能要相国陪伴。”他一兴奋就想让田盘陪他下棋，可也知道田盘晚上来定有别的事情，而且哪有相国深夜陪国君下棋的道理？

田盘根本就没有与吕积玩棋的想法，见吕积推脱也就顺坡下了。田盘说：“君上是觉得臣老了，玩起来没什么意思吧？哈哈，没关系的，如果君上有此雅兴，臣可以让小女时常来陪伴君上。不知君上意下如何？”

吕积高兴地说：“哦，相国大人的女儿也会弈棋？那太好了，寡人时常寂寞难当，有她来陪朕玩，寡人自然会高兴了。只是……”

吕积本来想说似有不妥的，田盘见吕积就要推辞，急忙道：“君上怕小女棋艺不高难以尽兴吧。呵呵，君上放心，君上可以多召些世家女子前来陪玩呀。君上年纪已经不小了，虽然尚示行冠礼，但那是早晚的事呀。君上今年也有十七岁了吧，民间的男子十五岁成家立室者比比皆是，何况是君上呢？南方的越国从来不顾忌冠礼的事，越王年十五就可以成婚了。君上业已经成年，早该知道些男女之事。而且咱大齐公族衰微，人丁不昌，繁衍公族壮大公室的重任就落在君上身上了，君上如今觉得寂寞，那是因为没有女子陪同的缘故。如今雪宫已经建成，三五日之后就可居住，君上可令太庙的庙祝择一黄道吉日搬过去。而且，我大齐新宫初成，正好需要一些民间女子来做侍女，如果君上同意，臣即可为君上在全大齐挑选妙龄少女，以陪同君上。那时君上就再不会觉得寂寞了。”

吕积皱了皱眉，有点无所适从，沉默了片刻才说：“相国大人为我大齐可真是费尽心机呀！只是朕尚未成年，这样做与礼不合呀。”

田盘道：“君上何必多此一虑？礼是什么？礼是周室之礼，是鲁国那些腐儒提出来的一些老旧不堪的东西。我大齐贵为东方大国，可以代天子以行征伐，我大齐也应该有自己的礼法。而且当今周室衰微有近于无，周王封建诸国都在效仿南方的楚越，我大齐没必要对礼法有太多顾忌。”

吕积道：“只是朕觉得不妥呀。如果真的不顾周礼，那么史官也会记下朕荒淫无德的丑事的。”

“君上多虑了，周礼对多大齐来说早已经是不重要的事了。当年桓公时，曾经率先改变礼服，周室诸侯皆尚朱红，而桓公却以紫服为贵。有齐国的老祖宗为效法，还效法什么周礼吗？”田盘对齐桓公穿紫服而一国效法而后以紫服为尊的事一字不提，因为齐桓公好紫服，但也只穿过一段时间就改过来了。

吕积道：“哦，还有这种事？”他得到田盘肯定的回答后，说：“那么，如果朕早婚史官会不会记下来？”

田盘说：“既使史官记下又如何？哪有男子不婚配的道理？而且我大齐地方二千里，地大人少，君上行早婚之事也可以为臣民做出一个榜样，臣民如果效仿之后都早早婚配，我大齐就会增加大量人口了。到时我大齐的国力又会增强数倍了。南方的越国为了灭吴，不也提倡早婚吗？”

吕积点点头说：“朕只是觉得无聊，没人陪着一起玩罢了，朕没想那么多。”

田盘道：“君上之忧，是臣之忧。君上觉得无聊，是臣的罪过。过已经铸成，唯有及时补过了。请君上给臣一个补过的机会。臣一定会为君上广集珍宝异玩和各色美女的。在君上搬入雪宫不久，臣一定会让君上感到高兴愉快的。”

吕积道：“既然如此，就有劳相国大人费心了。”

田盘笑眯眯地道：“请君上放心，臣一定不负君上厚望！既然如此，请君上下诏吧，臣会在数日之内办好此事。”

吕积也很高兴，能有一个这么为君上操心的臣下，君主怎么能不高兴呢？

吕积一点头，田盘就马上唤过侍者笔墨侍候，片刻之后一张丝帛诏书就被他一挥而就了。也不耽搁工夫，真接请吕积盖上大印。这事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早朝，田盘在大殿里宣读诏书时虽然有高治为首的一帮人提出了不同意见，但在田盘的大义威胁下都不敢做声了。这下诏之事就这么定了。如此一来，不但国民们要贡献出自己的宝贝女儿，那些世家也要把他们的女儿献出来。有一些政治嗅觉特别敏感的世家想到这是自己家族崛起的一个机会，已经在暗自打算了，他们打算把自己家最漂亮的姑娘献出来，以争夺君夫人的后宫主位。与齐君选女以充后宫同时下达的还有让各世家搜集珍宝奇玩的诏命。

诏书很快被抄写无数份快马飞传齐国各地，一时间，齐国各大世家纷纷响应。不过，这样的朝政大事平民百姓却知道得最慢，墨翟自然也不知道。在诏书飞离临淄时，墨翟和田香正在牛山上玩。

墨翟和田香两人经常会抽出点时间出来玩，可是每次出来时天气都不好，不是下雪就是下雨的。这不是两人想这样，而是墨翟实在没时间，他一个匠人不去做匠活整天来泡妞那显然是不行的。墨翟显然有着匠人的自觉，所以天气好就做工，天气变坏就约田香。虽然田香总是想请他出来，但只有变天时墨翟才能陪她出来。

出了相国府大院的田香，总是那么高兴，她很愉快。所以经常拉着墨翟的手，唱着歌，哼着曲，时不时还要拉着墨翟跳几下舞。墨翟本来对音乐和舞蹈没什么兴趣的，但一来二去，他也喜欢上这些活动了。他们总是以诗经中的诗来对着唱，兴高采烈地。

牛山上有许多来游玩的贵族青年，也有男伴女伴，人们相互并不认识，但其他人总是很羡慕田墨两人的甜蜜。这是一个开放的时代，尤其是周礼并不太被重视的齐国，男女青年并没有什么忌讳。青年们就象现代的少数民族一样，在山上放开嗓子对着唱，手拉着手跳着舞。墨田两人时不时地和其他人一起跳群舞，他们玩得很开心。

现在已经是仲夏时节，虽然牛山下起了濛濛细雨，但这并不影响人们游玩的心情。在青年男女们眼中，下起小雨来牛山显得更可爱了。灰蒙蒙的天色里，牛山很清澈，松树沾上了雨水娇翠欲滴，小草沾上了雨水青绿惹眼，少女沾上了雨水朦胧有致，小路沾上了雨水湿滑难行，但可以毫无顾忌甚有借口相互拉着手。

“府里太闷了，还很热，没想到牛山这么好玩儿。不但不觉得闷了，还很清爽。这小雨下得可真好。”

“嗯”，墨翟正拉着一只风筝在游弋，那是他模仿公输盘的木鸢改造的风筝，用薄丝帛制作的，上面还有田香绘制的一张白鹤图案。玄色的帛布上，田香用墨勾出了一只白鹤，那鹤的两腿被墨翟巧作成了风筝的尾巴。他刚刚从田香手里接过这只风筝，风筝沾上了雨水在东南风里有点摇摆不定。他狠拉几次才稳定住，然后把手里的线交给田香。还从旁边伸出手来搭在她手上帮她拉线，指导她应该怎样拉，那只风筝终于稳定了。

“真好玩！你是怎样做出来的，太巧妙了。”

“去年我们小邾国的匠人在家乡举行了一个匠艺比赛，看谁做的好小邾子就会免了他家的税，小邾国所有的匠人都参加了。当时公输般只是觉得好玩儿，才给他8岁的儿子做了只木鸢，结果他那只会飞的木鸢被小邾子大声叫好。我觉得他设计得很巧妙，就借来看看，结果竟然学会了做法。你现在玩的就是我改制的。”

“哦，没想到真的有东西会象鸟一样飞。如果我也能飞就好了，那么你将来不管去哪里，我都可以飞去见你。”田香充满了憧憬。

“也许把这风筝做大了人就可以被带着飞起来了。”墨翟微笑着摇了摇头，说：“倒是你把竹笛绑上去的想法太好了！那声音很好听，就好象有人在弹筝。”

“不如就叫它风筝？”

“风筝！它比木鸢的名字好听多了。”

“你要走了吗？难道不能留下来？”

“是呀，我可以留下来的，不过我已经拒绝司空大人的提议了。我觉得自己做小司空不合适。”墨翟叹了口气。

田香笑着说：“没关系，我会等你回来的。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等你。我等你功成名就之日来迎娶我！”

墨翟黯然地说：“香儿，牛山行宫我已经帮公输般设计好了，而且雪宫已成，我想明天就离开，可以吗？”

田香苦涩地笑了笑，她心里一紧，手中抓紧的风筝线却被风吹走了。白鹤飞走了，飞得很远。田香的心好象也随着风筝飞了。

泪水止不住了，她没哭。

她笑了。

她扑进墨翟的怀里笑了。

墨翟搂着他哭了，不，应该是流泪了。有时候男人也是脆弱的。

雨总是不停地在下，两人已经湿透了。

田香抚摸着墨翟长满了胡须的脸，很轻柔，“男人不流泪！”

“嗯！”

“男人志在四方！”

“嗯！”

“男人……”哇……

墨翟已经不知道怎么把田香带到山下的，等回到相国府，他才发现身上全都湿透了。田香已经回到了她的闺房，想起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墨翟心里很酸，很酸。

但墨翟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如果现在不伤心，将来就会更伤感。如果要娶到田香，只有求得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他是这样想的。

换件衣服，略略打扮一番，墨翟走出客舍，他要分别向各位相熟的人辞别。虽然田建和田白竭力挽留，但墨翟去意已决，虽然弟子们和匠人组织尽力留他，但他去意决然。他不知道田家准备把田香嫁入齐宫的事，如果知道，也许就是另一种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