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以后，虎头山上。

左五和燕飞站在山顶上极目远眺。阔大的草原莽莽苍苍，一直铺向辽远的天边，几只雄鹰似乎一动不动地浮在湛蓝的空中，南迁的北雁呼朋引伴地掠过，远远近近的景物都在深秋的季节里静默着。

“他们来了。”左五忽然很平静地指着远处说道。

燕飞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串烟尘浮云一样在远处袅袅而起，隐隐有闷雷般的马蹄声传来。

燕飞长出了一口气，微微侧身看着左五道：“准备好了么？”

左五冷笑道：“准备个鸟！老子一生都在为今天做准备！”

燕飞笑了：“我也一样！好像一生下来就是为了今天。”说完，他回头招呼道：“李三，易晴，赵虎，老牛他们回来了。”

李三等人闻言，忽地一下从草丛中蹿了出来，易晴跑到燕飞身边一边张望着一边欢叫道：“真的是他们吗，燕大哥？”燕飞点点头。易晴不再说话，悄悄扎束着衣袖，做着准备。李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慢吞吞地走到左五身边，漫不经心地往远处看了一眼，回头多满头草屑睡眼朦胧的赵虎叫道：“赵虎，你赢了，一会儿我帮你割十只耳朵。”

赵虎斜睨他一眼：“要不要我帮你在胳膊上划几刀？”

李三傲然一笑：“用不着，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赵虎嘿嘿一笑，也不再言语，注视着越来越近的烟尘，轻轻活动着关节。

烟尘转眼即至。

策马跑在烟尘最前面的，是老牛、龙虎、龙豹、段筱四人，而在他们身后一箭之地，赫然是数百黑衣黑甲的鲜卑骑兵！

鲜卑骑兵杀气腾腾而来，隔着老远，燕飞都可以感到一股煞气瞬间就荡漾在原本寂静的草原上。

左五默不作声地从腰畔抽出了长刀，他的目光稳重的就像屹立千年的磐石。

燕飞左足一动，将早已放在地上的大刀挑起，然后紧紧握在手中，他脸上的刀疤在这一刻霍然扭曲，像极了一条雕刻的小龙在张狂。

李三和赵虎保持着吊儿郎当的本色，两人松松垮垮地站着。李三把玩着已经磨的雪亮的匕首，锋利的刀刃映射着日光。赵虎把狼牙大棒扛在肩上，双目中放射出嗜血的渴望。

易晴有些紧张。在巨雷滚地般席卷而来的马蹄声中，她的鼻尖渗出了细汗，眼神也有些慌乱。她手中握着一柄弯刀，刀尖在微微颤动。

李三忽然跨步走到她身前，他没有看她，只是在口中轻轻说道：“别怕，有我。”

易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赵虎不乐意了，他也跨前一步说道：“还有我。”

李三咬牙切齿地看着赵虎，却也不知说什么好。

老牛座下的黑马长嘶一声，带领龙虎龙豹段筱三人泼辣辣跑上了山头，他们身后的鲜卑骑兵瞬间就包围了整个山包。

一个身材巨壮的鲜卑千夫长仰头戟指怒骂老牛：“晋狗！引老子跑到这儿来干什么？埋伏老子么？”

老牛一跃下马，他毫不理会山下汹涌如浪的鲜卑骑兵，只一一看着山上的众人问道：“都准备好了么？”

左五笑道：“啰嗦什么？杀不杀？”

老牛不理他，对赵虎说道：“你留下保护段筱和易晴。”“什么？我留下？不干！”赵虎一下跳了起来。

老牛怒目一瞪：“留不留？你的狼牙棒杀伤力大，便于保护！”

赵虎被他一瞪，心中没来由的就怕了，他咧咧嘴嘀咕几句，极不服气地退到了一边。

“你们俩作为我们的后援，和赵虎在一起。”老牛又对易晴和段筱说道。“不行！我引来的敌人，我要杀！”段筱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易晴也想说话，没想到一向温和的老牛突然怒吼道：“少废话，我说你们留下，谁也不许动！”吓得她一缩脖子，悄悄退开。

“操，你吃错药了是不？吼什么？”左五冲着老牛骂道。

老牛横他一眼，对易晴和段筱点点头，转身看着山下，山下已有数十骑咆哮而来！

老牛自身边抽出长刀，也不见他作势，只一个箭步就扑向山下，恍如大鸟一样迎着那数十骑飞身杀去。

“兔崽子，也不招呼老子一声！杀！”左五大吼一声，一挥刀就冲了下去。

燕飞等人毫不落后，一个个呼啸着杀向攻击过来的骑兵。

鲜卑骑兵的战马极为雄壮。燕飞一扑到山下就闻到了战马身上那浓烈的雄性巨兽特有的气息，马背上的鲜卑骑兵显然没有把这几个势单力孤的晋人放在眼里，他们一个个咧着大嘴呼呼喝喝地啸叫着，挥舞着雪亮的弯刀砍向燕飞等人。

燕飞的战刀挥洒着优美的弧线，一刀斩断马腿，一刀斩断人头，他的刀就是死神狰狞的微笑，在日光下灿烂着鲜血恣肆的杀气。

此时他已无暇顾及周围的人，但是他可以感到这几十个策马杀来的鲜卑骑兵就像遇到了苍天准备了许久的杀意一样，血在飞，马在叫，掉落的人头和断落的肢体一瞬间就把草原变成了血肉淋漓的地狱！

鲜卑千夫长目瞪口呆地看着晋人凌厉的反击，他绝对不相信刚才还在仓皇而逃的晋狗能够像砍瓜切菜一样屠杀着自己手下这些百战沙场的儿郎！

“都给我上去，一个不留！”他声嘶力竭地大叫了一声。

他率领手下五百余骑滚滚向前，一下子就把那几个晋人团团围困，谅他插翅也难飞！

马如龙，人如虎，千夫长不信自己这千只马蹄百条猛虎杀不了他们！

但是，老牛已是索命的恶魔。

燕飞没想到这个时候老牛会杀到自己身边来。他看见老牛的刀已经不再是刀，而是一道闪亮的光芒。这光芒在敌阵中纵横如一眼难以望尽的天涯。

因为老牛的刀光所到之处一定会飞起两样东西－－－－－－马首，人头！

头已断，血已飞，如狼似虎的鲜卑将士只在转瞬间就已丢下了大好生命，他们的天涯已经渺茫，已经望断。

老牛杀入人马丛中，自上而下，自西而东，挡者披靡。燕飞被他的杀气感动，口中呼啸一声，奋刀扬臂，气势如虹，风一样卷入了澎湃而来的敌阵。

他不知道，如果老牛是索命的恶魔，那么左五此时已经变成了夺命的狂风。

左五说过，他的一生都是在等待这一天，如今敌首就在眼前，恶人即将授首，他怎么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他不是在杀敌，而是在－－－－－－劈！

还记得易水河上那千万少女曾阻断了滔滔河水么？

还记得易水之下他日夜挥刀斩鱼么？

他为的就是为所有被凌虐、被残杀、被淫辱的晋人报仇！

他是一个至情至性的汉子，所以，他的杀绝不肯是一刀一刀地割下敌头，他是要一刀一刀地、一刀一刀地劈、烂、敌、身！

连人带马一刀劈烂！

所以，他是狂风，不管是正面的还是侧面的敌骑，他的刀锋到处，一劈两半，他的刀下不留活口。

他像飞卷在敌阵中的风，致命狂风，那么李三呢？他像什么？龙虎龙豹呢？这一对出生入死的亲兄弟又像什么呢？

李三像毒蛇。

谁见过贴近你的身体、逼进你的胸怀、割裂你的喉咙，最后还要留给你一个微笑的毒蛇？如果没见过，李三正在诠释这种毒蛇真正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