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采萧穿着宽松的吊带牛仔裤，翘着脚坐在吧台边。。ｃ这是毕方天垒民用区的一间小酒吧，名叫“红角”，占地不足百平米，却小有名气，因为它是空间站上太空游侠们的聚集地。

“嘿！美女！不像在等人——”

一个脸上带着戏谑笑容的男人凑过来。杭采萧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不是太空游侠。因为他的腕表是“日晷－1500”型号，没有同步更新空间站电子公告栏信息的功能，而这个功能是太空游侠抢生意必需的。

杭采萧没有说话，倾了倾酒杯，洒下几滴红酒在她和那男人之间的桌面上，吧台后的酒吧老板立即拿出拭巾抹去，同时盯着那男人。这家伙只好悻悻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去。想在“红角”冒充游侠钓美女，他还差点资格。

杭采萧暗自得意。自从郑兮渊走后，只要是轮休日，她就会泡在这间酒吧里，看、听、问，了解关于游侠的一切。不过十天时间，她已经能一眼看出哪个家伙是冒牌的，哪个又是身经百战的老手。太空游侠的圈子看似开放，其实有很深的小群体性，莫说外人不易进入，就是游侠们彼此之间也不会真正打成一片，这大概跟太空游侠自由独立的个性和鱼目混杂的成分有关吧。

“嘿！美女！好像在等人——”

温润的气息自颈边拂过。杭采萧耳后一热，急忙回头，却见郑兮渊一脸戏谑地笑着看她——这副戏谑笑容跟刚才那位的可不一样，她只觉胸膛里怦怦直跳，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酒吧老板拿出拭巾，一脸阴沉：这位小姐坐在这里，每天要遭受十几次这样的骚扰，他不得不每天十几次地警告那些不识趣的男人。这次，他就等她洒酒了——

“兮渊！你回来啦？！”不料这位小姐却不再赶人，呆了一秒，竟一副心花怒放的样子从座位上跳起，结果把整杯酒都带倒了。

唉，年轻人呐……老板心想，好歹拭巾没有白拿出来。

两人点了酒，找了处僻静的位子坐下。“什么时候到的？”杭采萧问。

郑兮渊：“就今天，刚跟将军通完话。”

杭采萧：“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郑兮渊：“问你的姐妹们打听呗，她们说你这几天都泡在这里。怎么，那天晚上醉了一回，就变成酒鬼了？”

杭采萧不好意思：“去你的！哎，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郑兮渊：“当然知道。”说着朝一个方向一扬手，喊道：“哎！于三哥！回来几天了？”

那边传来回应：“呦！这不渊少爷嘛！搁这呆一礼拜了都，没找着漂亮妞，钱花不出去，愁人哪！——哎？这位不是……搁吧台坐了十来天的美女吗？对谁都不理不睬，在红角都有名啦，还是渊少爷手段啊！哈哈——”

郑兮渊冲那人笑回去，同时跟杭采萧挑挑眉毛，以示自己人地两熟。

杭采萧低下头，轻声道：“原来你这两年总上这儿来啊……我是说，这三年。”

郑兮渊听了，面带坏笑：“不然？你想让我上哪，SrLand[1]？”

杭采萧白了他一眼：“才刚退役几天，就一副浪荡子腔调了？”

郑兮渊却说：“呦，连这个词都知道，对游侠挺了解的嘛！”

杭采萧脸色微微发红，赶紧举起酒杯，反问：“嗯……那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起过想做游侠这事？”

郑兮渊装出一脸委屈：“我哪有机会说呀？您杭大小姐是咱毕方天垒出了名的冷美人，我们木狼小队的哥儿几个出任务能赶上您轮值，跟您说两句话，已经要被人羡慕死啦！你忘了我约你出来那几回，都以什么结果告终的？”

杭采萧脸更红了。确实，自从她懂事后，无论在学校，还是在部队，她都严格地管束着自己，一心扑在学习和工作上。那是因为以她的身世，能进入金蟾星上的蟾宫综合大学高级电子指挥系实属不易；而参军之后，能在毕方天垒依靠自己的实力进入指挥中心则更为难得。她无比珍惜这些机会，不允许自己心有旁骛。所以，虽然郑兮渊早已闯入她的心灵，但她一直将他压在心底，不让自己面对，直到他要离开的那一天。

在那之前，郑兮渊好几次找机会邀请她出来，到空间站的民用区放松一下——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约自己，以前不知道，现在也不敢说知道——但开始的几次都被她拒绝了。后来，或许是他的屡次邀请实在难以继续拒绝，或许是心里的感觉再也无法完全压抑，她同意了，但却在约会中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做，于是两人那几段并不长的二人时光，常常是在无聊中度过的。

回想起来又好窘啊——杭采萧拿杯子遮住脸，低着头不说话。——那几次约会，自己好像都是穿着制服呢！在别人眼里，自己八成一直就是个怪人吧？

郑兮渊见杭采萧这副样子，止不住继续逗她：“所以，我什么时候跟你说呀？难道在出任务的时候？像这样：‘木狼长机：阶段一完毕——采萧，我想去当太空游侠，你看咋样？’‘等离子窗激活，开启弹射闸门——哦？你是认真的吗？会不会有危险啊？’‘加力引擎预热——不就是跟人打架嘛，我现在不是正要去。’‘弹射闸门开启完全——现在不是有我给你导航吗？将来换了别人，你不会迷路或者撞上哪个空间站吗？’……”

郑兮渊惟妙惟肖地学着两人的语气语调，杭采萧听得咯咯直笑：“真是的！我怎么可能那么说？你有那么笨吗？”

郑兮渊：“我当然没有，可你不一定知道呀！”

杭采萧：“那笨的是我喽？”

郑兮渊：“聪明！”

“去你的！”她嗔怪地拍打他一下，心里暖融融的。被宽松的吊带牛仔包裹着的她，这时就像个16岁的青涩女孩。这次的二人时光，一点都不无聊了。

两人笑闹着喝了一会酒，杭采萧忽然想起什么，于是小心翼翼地问：“听弘毅说，你当游侠这事，你家里……”

郑兮渊听了，摆摆手：“唉，人各有执念，我也没法让每个人满意。没关系，不会有事的。”

郑兮渊嘴里说“不会有事”，可脸上还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丝疲惫像针一样扎进杭采萧心里，于是她暗自鼓了鼓勇气，拉起郑兮渊的手轻轻道：“跟我来——”

[1]SrLand：塞壬岛。十一星盟游侠行话，对空间站及太空城里有**聚集的地方的戏称。在中洲帝国并不常见。塞壬是希腊神话里以歌声引诱水手的海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