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架雏鹰没有受伤。．”

雨燕级护卫舰的停机坪，是一块简单、干净的平台，占据了整个舰体下层70多米长的空间。并排的三根弹射轨道，可以停放三架战机。停机坪靠近船首的那面墙上，有四个门，通向四个简单的金属房间。这是普通的单人居住间，与船上大部分地方一样，只有一个标准地球重力，没有重力调协。像这样的小房间，在船上还有几个，见缝插针地嵌在船里不同地方。在星门跃迁的时候，这些比较舒适的小房间就成了舰上人员主要的活动地点。

这时，在其中一个小房间里，郑兮渊正跟仇四盘腿对坐在地面上，喝茶聊天。“木狼号”安然通过了进入星门之前的危险旅途，此时正在通往雍和星系的跃迁幻光中静静漂流。

“那是怎么在10秒之内打爆它的？过载运行？那得过载多少——”郑兮渊问。关于仇四那场令人惊艳的空战首秀，他心里还有些疑点没有想通。现在，既然曲速跃迁长途漫漫，他正好借机讨教一番。

“也没有过载运行。船上不只有一对‘震－35’的，小子。”仇四喝了口茶。不打仗时候的仇四，常是静默端坐，像个得道高僧。

“那还有……”郑兮渊略微一想，恍然大悟道：“磁线炮？你动用了‘艮－33’式磁线炮？”

仇四点头。

磁线炮是给小型星舰配制的电磁轨道跑，通过电磁线圈给实体弹药加速，使其获得高终速，靠动能杀伤敌人。轨道炮这种武器在太空航行初期曾叱咤一时，但随着激光武器与粒子武器的日益成熟，它的地位渐渐没落了下去。原因很简单：弹药速度。激光武器的弹药自然是光速，粒子武器的弹药也可达百分之**十光速，与此相比，轨道炮弹药几百上千公里的秒速就只是个零头了。不过好在轨道炮弹药的质量是实实在在的，每分钟上千发的发射速度也算不错，所以虽然弹药速度太慢，弹药威力还是不容小视。因此即便没落，大部分机型上还都装备了这种武器，而且是作为固定配制装备。

雏鹰战机的机身在出厂时就装有一对“艮－33”式磁线炮。与其他外接武器不同，这对磁线炮在结构上与机身紧密结合，不易拆卸；在操控上却又十分独立，有自己的供能系统和锁定程序，可以支持数分钟到十数分钟的战斗。——如今的轨道炮几乎都是这样配制来用的——显而易见，这些特性使轨道炮成了空战中的“刺刀”，是在战舰能量告罄或武器系统失灵等状态下拿来近身肉搏的。在“武器说明书和国防大学教科书”里，轨道炮是一艘战舰最后的战斗力，除非万不得已，不可动用。不过仇四显然不是国防大学教出来的。

“先用‘震－35’攻击那架雏鹰机身的某个区域，再用‘艮－33’攻击相同区域，烧蚀后的装甲经受不住纯粹动能撞击，便会碎裂……嗯，确实，混合火力用好了会达到1+12的效果，只是没想到要拿磁线炮来做混合火力……”郑兮渊沉吟道。

“按照你的做法，打爆那架雏鹰将需要30秒。还能更快。”仇四不动声色，让郑兮渊自己想。

郑兮渊点着手指：“对——反过来，反过来，先拿‘艮－33’打，再拿‘震－35’打，趁着动能撞击下机体全身吸收应力，在特定部位加一层激波……毕竟，激光炮比轨道炮更精准。”

仇四脸上露出笑容：“有悟性。那以你对雏鹰战机的了解，应该在什么部位加那层激波应力？”

“驾驶舱后下方那片装甲。那里的龙骨承受着机身的应力最大，在动能撞击下最为脆弱。”

“好。”仇四夸道，“不愧是契旭辉手下的兵，不是花拳绣腿。小子，你记住：对战机来说，轨道炮是非常重要的武器，不能忽视它的存在。用好轨道炮是一个战机飞行员的基本功，就像陆军战士不管手中武器多么先进，身体的力量、耐力、速度都要练一样。耍好了轨道炮，你会发现激光炮和粒子炮的操控也变得容易得多。”

郑兮渊点头，咂摸着这句话。这时王弘毅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各位，我们到地方了。马上要脱离曲速，赶紧进舱坐好。”

于是仇四起身，准备进入雏鹰战机的驾驶舱。郑兮渊回到舰桥。

“都做好接战准备——”郑兮渊在船长位子上向全船喊话，“出去后说不定会有个欢迎仪式，咱不能让人点了烟花。”然后他向王弘毅和林子宣点点头。

王弘毅开始倒计时：“9、8、7……2、1，脱离曲速。”

霎那间，舷窗外变幻莫测的跃迁幻光消失，黑沉沉的太空重新映入眼帘。那是因为跃迁时被负粒子时空泡束缚而无法逃逸的光子获得了自由，以光速散去了。巨大的星门轮廓在舷窗顶部缓缓向后移动，木狼号上的众人还没缓过劲来，郑兮渊所说的“欢迎仪式”便真的来了。

“轰隆——！”一声，舰身开始震颤。纳米复合装甲被迫吸收高能激光时产生无法避免的激波应力，应力传遍舰身，震动装甲，发出巨响。众人的记忆材料座椅上凝出安全带，帮他们稳定身形。林子宣打开作战坐标系，上面有不下十个辐射源亮起在木狼号周围，郑兮渊看了不由抽一口凉气。

“嘿！不就是赚了他条船么，蔡家有必要这么恨我吗？”他说。

“没有，队长。”林子宣道，“真恨也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太抬举你了。那些都是在混战的海盗和游侠，真正攻击我们的只有一个。——雍和真乱。”

“没有就好。——准备应战，数据传给战机。”郑兮渊道，又接通停机坪：“四爷，准备干活了。”

林子宣：“正在传输。‘燕鸥’级护卫舰，距离15000公里；三架‘寒鸦’战机，距离9000公里。辐射识别：雍和蔡氏。——这么狂？！”

郑兮渊“哼”了一声：“刚出星门就攻击，战机也早出舱迎候。这分明是掐着点儿等咱。还这么明目张胆……嗯，有意思！”

“有意思？你是说你终于有理由跃迁逃跑然后把这一亿货吞了？”王弘毅一边紧张地操作木狼号加速，一边还不忘给他的船长头上浇点凉水。

“我是说值得看看蔡家到底要搞什么鬼。四爷，出战，绕开那三架寒鸦，直接攻击燕鸥。”

“知道了。”仇四说完，战机弹射出舱。

“Josh！”郑兮渊又喊道。

“在这。”Josh回答，“‘燕鸥’的设计偏重远洋巡航，能源利用率高，引擎功能强大，进入跃迁很快，轻易可爆不了。”

“没想爆它。先打个有分量的招呼再说。”

“那就攻击武器系统吧。告诉主机小子，他要是有准头，就瞄准武器供能管线部位，那里装甲不厚。——正好看看咱的混合火力怎么样。”

不用郑兮渊告诉，林子宣已经听到了。他迅速瞄准开火，高能激光与粒子流从炮口喷射而出，打在目标附近。燕鸥的火力也很猛烈，“木狼号”舰身不停颤动，要精确瞄准十分不易。外面太空战场上，仇四的雏鹰战机朝燕鸥方向迅猛加速，偶尔翻几个利索的花躲避三架“寒鸦”的攻击。

“‘离－39’重火力寒鸦。”仇四的声音传来，“干扰一下。”

“子宣，你来干扰，炮台给我。”郑兮渊道，“看看咱们的‘新’木狼号到底新了多少。”

郑兮渊拖动界面，将炮台系统接手过来，瞄准开火。林子宣同时对三架“寒鸦”进行锁定干扰，低能激光和粒子束追着寒鸦战机，将它们笼罩在非正常宇宙背景的环境里。“木狼号”现在是火力、干扰、姿控、修复四方面重要工作同时进行，还承受着攻击，不过主机及各关键器件运行流畅，并无滞缓。

——Josh这小子活儿干得不错。——郑兮渊心里满意地想。这时的战斗已经进行了数分钟，正是硬碰硬的白热化阶段，对面那艘“燕鸥”却突然停了火，同时舱内的通讯请求亮起，一个面容精瘦坚毅，长着浓密的纯白络腮胡须的人出现在全息投影上。

“郑兮渊船长，你好。我是原田隼。奉蔡先生之意来迎接‘木狼号’全体船员。适才交火只是切磋，现在我方愿意投降，请贵方停火，同到‘金丝三号’空间站商议大事。”

原田隼？“白络腮”原田隼？不就是跟蔡家有护卫舰交易的那个“太阳神风”海盗团的头子么？郑兮渊略微一想，点点头，对王弘毅和林子宣道：“停火吧，有意思的事儿来了。”然后他回复请求，接通与“燕鸥”的通讯，对原田隼道：“原田船长，贵方与雍和蔡家欢迎客人的方式倒很别致啊？”

“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我马上会解释，请郑先生谅解。请阁下马上下令停火。”原田隼的话音有着古代日本人特有的那种顿挫感。他说的其实是日语，不过通讯程序会自动将交谈双方的话同步翻译，而且会按照双方的语气语调生成特定的声音频率，所以在交谈双方听来，就像对方在说自己国家的语言一样。

“我已经下令停火了。原田先生，带路吧？”郑兮渊笑道。

原田隼却无笑意：“郑先生不要误我。贵方战机还在攻击我舰——贵方战斗力名不虚传，阁下再不停火，我等就要葬身太空了。”

郑兮渊一下反应过来，赶紧调出战机监视界面，果然见仇四的雏鹰战机还在对着燕鸥开火。——这家伙也听到交谈，知道对方是东四阳的人了！郑兮渊赶紧接通战机，冷静地说：“雏鹰战机听令：马上停止攻击，返回母舰。”

仇四没有回应。

“雏鹰战机听令！停止攻击！返回母舰！”郑兮渊又说一遍，语调更冷了一层。

仇四还没回应。林子宣这时道：“燕鸥级结构指数要过半了，四爷打的都是要紧地方——”

郑兮渊心底窜上一股火来，却面容冷峻地对林子宣道：“子宣，锁定雏鹰战机，先干扰，等我命令开火。”

王弘毅和林子宣都回头看他。郑兮渊眉毛一竖：“执行命令！”

两人习惯性地服从。郑兮渊看了全息投影里的原田隼一眼，发现他依旧一脸波澜不惊，不禁心生敬佩：也不是个一般人。

然后他继续对仇四喊话：“四爷，别忘了你上船之前答应小子的话。现在，马上住手回来，否则我让你没机会见到下一个东四阳部盟的人。”

仇四没有回应。林子宣回头看着郑兮渊：“打吗？”

郑兮渊不理二人，继续语调冰冷地对仇四道：“四爷，你知道我会那么做。在我的船上，任何人不能违抗命令，即使是你，也不行。”

雨燕和燕鸥两艘船上都一片寂静。就这样又等了几秒钟，仇四的声音才终于响起：“行。我回去。”

然后他停火返航。

郑兮渊暗自松了口气。对原田隼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