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亮吩咐下人重新沏上好茶,等下人都退下后,缓缓开口说道:“诸位都不是外人,老夫有一段关于范家和林家的往事,憋在心中已有二十七年多了,今天想一吐为快。.”说道这里,神情有些怅然。
林伯天夫妇闻言就是一愣,没想到这往事范文亮竟先开口了,心中一阵释然,也不说话。而林月瑶知道说的是关于父母的往事,也是静静聆听。
范文亮沉思了一会,似在考虑从哪说起,许久才开口说道:“记得那时,我刚满二十岁,已有功名在身,正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时候。父亲乃是当代大儒,曾做过当今国君的老师,虽已赋闲在家,但是往来皆名门豪族。父亲对我十分器重,希望我将来能位极人臣,因而我非常热衷仕途。”
“有一天,父亲派人召我回家。等我回到家中,发现小妹和一位陌生男子正跪在父亲、母亲面前,我当时还是奇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父亲当时还在大发雷霆,怒骂小妹不知廉耻,丢尽了范家的脸面。而母亲只是在一旁哭泣。”说道这里,范文亮顿了顿,看了一眼林伯天夫妇,发现他们夫妻手拉着手,一脸的平静。
范文亮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过了一会儿,我弄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小妹已跟那名男子私定终身,那名男子今日是来范府求亲的。可是小妹早已跟当朝大将军的公子有了婚约,父亲一听就火了,怒斥小妹败坏范家门风。小妹哭诉,说不愿嫁给那游手好闲的纨绔公子,要嫁给眼前的林公子,请求父亲为她解除同大将军之子的婚约。父亲被气的蹦跳不已,就要上去责打小妹,幸亏母亲苦苦拉住。”
“我听了也是很生气,范家如果做出如此出尔反尔之事,势必得罪权倾朝野的大将军,范家在朝中将再无出头之日。我当时担心自己的仕途受阻,是以附和父亲,极力劝说小妹,没想到小妹铁了心要嫁给林公子。我一气之下叫人把那林公子捆了起来,以擅闯官家的罪名送进大牢。”
“后来,得知那林公子竟是江州林家堡的少堡主,再加上小妹天天来找我哭闹,我不得已才把林公子放了出来。我曾私下跟林公子谈过,告诉他就算小妹没有婚约,他们之间也是不可能的。想让他主动放弃小妹,毕竟林家堡混的是江湖道,是江湖匪类,而范家却是官宦大户,两家根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小妹跟他是不可能有结果的。我许诺只要林公子离开小妹,就会给他黄金一千两,没想到那林公子毫不心动,一心要娶小妹。”
林伯天夫妻听到这里,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了当时情景,有些经过他们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如今听大哥说来,满心都是温馨与满足,一时之间,眼中只有对方,再无它物。
“小妹和林公子的真挚感情,使我大受感动,可是当时我非常在意前程,狠下心来要拆开他们。我刻意为他们制造了不少误会,想让他们彼此心生不满,主动分开,可是由于他们当真是真心相爱,每次都是功亏一篑,反而使得他们更是情比金坚。最后把母亲感动的极力劝说父亲与我,想让我们成全他们。”
“最后父亲跟我商量一番,决定使出最后一招。我们把小妹叫来,跟她说夫君和父亲只能选一方,让她做出最后的选择。小妹苦苦哀求了几天,见我跟父亲一直无动于衷,外柔内刚的小妹,毅然选择离开范家,跟随林公子去了江宁城。我跟父亲只得黯然收场,为顾全范家名声,只好对外宣称,小妹染病身亡。”
“小妹离开后,父亲已有了悔意,我却因为小妹宁可选择林公子,也要抛弃父母,而心生不满。每次看到父母因思念小妹而哭泣,慢慢的不满,就转变成了怨恨。由此,这才又引来了以后更大的憾事。”范文亮长叹了口气,又喝了口茶。
“小妹离开范家两年后,小妹和林公子又来到国都,当时他们早已成亲,并有了一个四个多月大的儿子,小妹抱着儿子和林公子来到范家门前,当时正好我在家。我听到下人的通报,心里很是生气,竟吩咐下人不要跟父母汇报。”
“当时我喝了些酒,来到门口,看着小妹,越想越是生气,对他们的好言相求一概不理,只是说些嘲讽的话语。对小妹更是刻薄,那林公子忍无可忍,转身拽小妹离去,并扬言就算林家堡被灭门,也不会再来范家。”
“此事过后,我很是后悔当日所为,可是错已铸成,后悔也无用。从此跟小妹再无往来,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期间大将军因其侍功自大,遭人弹劾,被免职回家。我也看够了官场的尔虞我诈,对仕途生出抗拒之心,领悟到所有功名利禄,宛如过眼云烟,又怎及得上亲情!于是十分怀念年轻时跟小妹在一起的生活。想起因为我的固执,而被迫离家的小妹,内心充满了自责,因此放弃御史大夫之位,主动要求前来江州做了江宁城城主,目的就是想跟小妹赔罪和好。”
“可是几次去林家堡,都被拒之门外,而我作为城主,也不好明目张胆的天天去林家堡。我明白小妹和妹夫对我成见很深,总不肯跟我见面,因而心灰意冷,是以在江宁城一待就是十年。”范文亮说到这里慨叹不已。
林月瑶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没想到父亲和母亲竟有如此一段凄美的恋爱历史,虽然现在听舅舅说的轻松平静,但是能够想象当初父母是如何的悲欢、何等的艰难。事情既然到了现在地步,具体谁对谁错都已不再重要。
世俗上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所有门不当户不对的都不被看好,很难存于世。因此也不能说人家范家当初就是错的;不尊父母之命,两人私奔,也不能说做得就很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人生观,莫要把自己的观念强加于别人,只有相互理解,各退一步,方能皆大欢喜。
林伯天夫妇眼中也是感慨万千,到了现在还有必要继续执着吗?再坚持又有何益?人生苦短,又有几个二十七年?放下!唯有放下才得解脱!
他们两人无声交流,彼此的心意越来越清晰。从两人相识那天起,就已经注定了将来的坎坷,虽历尽波折,但最后终成眷属,正所谓“不经历风雨,又怎么见彩虹”,二十七年来生活幸福美满,即便这次林家堡大劫,两人也都幸免于难,上天终是待他们不薄,还有什么不可放下?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担,顿时感到无比的轻松。
林伯天夫妇两人站起身来,缓缓走到范文亮的面前,面露微笑,双双深施一礼,齐声说道:“大哥在上,我们给你见礼了!”
范文亮见状,双眼含泪,多年的心愿终于得偿,面上一片激动,连忙站起来,拉住他们的手,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嘴里只是一个劲的说着:“好!好!好……,哈哈,哈,哈……”最后大笑不止,却早已是泪流满面。
云霆等人听到这段往事,都是唏嘘不已,现在见到他们和好,心里也都替他们感到由衷的高兴!都从心里佩服林夫人外柔内刚的个性,为了所爱的人毅然做出决定,绝不拖泥带水,而林伯天也没有辜负了她,待她始终如一,生死不弃,他们最终获得了一生的幸福。如今他们所有的付出都得到了回报,终于圆满了!
云霆缓缓走出大厅,来到院落中,抬头仰望星空,漫天的星辰依旧闪烁,如钩的残月悬挂中空,已掩盖不住群星的璀璨。
每个人都有故事,这故事或凄美、或欢喜、或荒诞、或平常,须细心体会。经此一事,云霆的心境又有了提升,世俗如同一个大染缸,七情六欲就是那色彩,只有守住本心,才能一尘不染。
沙氏兄弟和岳媚儿早已站在身后,静默无语。岳媚儿还沉浸在林伯天与范文萍凄美的感情之中,自古狐类多情,亘古不变。
这时,早有范文亮安排的下人走了过来,领着云霆等人前去安歇的地方。大厅中只余下范文亮和林家三人继续叙话家常。
云霆来到住处,毫无睡意,盘膝坐下,继续恢复起精神力来。精神力即是元神的意念动力,是不能长时间亏损的,必须及时调养恢复,否则后果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