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宛国主胸襟辽阔,没有一丝帝王气息。。他淡淡一笑,脸上在庄严中浮出一片惨然,凄凄惨惨地道:“没有关系!逍遥之中有苦楚,欢乐之中有悲伤,东方姑娘,这里虽是我的乐土,却也是我的坟冢。”
语中隐含哀感,神情突地惨然。柳云龙和东方萍俱是一愣,没有料到堂堂一国之君居然也有这么多辛酸。如此看来,世上没有完美之人,更没有幸福之士,所谓鸿飞冥冥阴中福,形形色色人中路,都只是空洞的名词。
“万圣亲临!”
珠玉般的清唱,有如夜中响起的歌声,清幽的丝竹声突然一顿,白那灯火辉煌的大殿里,缓缓踱出四个身穿粉红色罗衣的美丽少女,肃敬排立在殿门两旁,寒风飘起罗衫的裙角,露出洁白的玉肤,与灯火相映争辉。
大宛国主伸手礼让,道:“二位请——”
那四个身穿粉红色罗衫的美艳少女手挑朱红八角纱灯,足履绿缎软鞋,纤纤细细的身子如风中细柳,向那波光流影的金殿中行去。
东方萍和柳云龙只觉眼前眩亮,耀眼的灯光照得目乱神摇,那两列红漆石柱盘龙浮云,镶着蓝玉的壁顶闪烁着青莹的流滟,在那回光照人的屏风上,一团烈日,射泛出道道金光。
这种皇宫的气派与摆设,东方萍和柳云龙还是初次看到,不觉沉醉如梦……
在大殿的两旁,排坐着两列手持乐器的宫女,她们头挽青髻,金钗玉佩,浅颦轻笑,若非亲临此境,还以为是到了女儿国。
大宛国主轻轻击了一下手掌,道:“石兄,请坐!”
他当先坐在一把绣着金龙的位子上,东方萍和柳云龙各自落坐两旁,这时琴声缭绕而起,宫女婆娑轻舞,曼波罗影,乐声融融。
东方萍双眉斜舒,淡淡地笑道:“大皇帝,怪不得你不愿出世呢?原来是在这里享尽人间之福,如果我们在这里待久了,可能也会乐而忘返!”
大宛国主凄然的一笑,道:“在东方姑娘眼里,这恐怕太俗了!”
他本身虽非武林儿女,却非常懂得江湖人物的气质。他挥挥手,那些正在弹奏和轻盈曼舞的少女齐都恭身退了出去,大殿之中突然变得冷清起来。
大宛国主看了看侍立在旁边的文法相一眼,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文法相恭身倒退一步,道:“臣侍候我主……”
大宛国主冷冷地道:“我不要你侍候,你先退下去。”
文法相面上一红,嘴唇颤动,似乎有话要说,可是却不敢说出来。他轻轻叹了口气,默默退了出去。
柳云龙诧异地道:“你好像对文老先生不太重视!”
大宛国主鼻子里轻轻冷哼一声,道:“这个老东西太爱管闲事了,我看了他就讨厌。若不是看在先父的面子上,我早就要辞退他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道:“你们一定奇怪我们为什么会隐藏在这个地方了?”
柳云龙淡淡地笑道:“愿闻其详。”
大宛国主神情一黯,稍稍停息了一会,双目精光一闪,望着那拱起的七彩壁顶,像是在沉思往事一样。
“当年汉武帝遣使求宝马,为先皇所拒,竟派领广利率十余万铁骑攻入大宛,夺我三千匹良驹而还。先皇诈死以避祸,携眷属及汗血种马迁至此世外仙境,至今已一千五百余年……”
幕幕往事如烟萦绕在他的脑海,使这个一国之君沉思在儿时的回忆里,鲜明的往事已轻灵地将他抓住了。
他正待启唇之际,殿外突然响起一声沉喝:“圣母亲驾!”
大宛国主神情随之一变,正待起身时,只见一个白发苍颜的老太婆由文法相伴随竽来。
这个白发皤皤的老太婆手持金龙铁拐,步履沉稳,双眸精芒冷寒,冷漠地瞥了东方萍和柳云龙一眼,道:“这两个人就是闯进来的人吗?”
文法相恭身道:“是!是!”
大宛国主急忙起身,道:“母后!”
这老太婆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孩子,这个地方是七皇子的宝殿,岂可随便让草芥野民来这里沾了俗气,我看你连我们皇室的规矩都忘了。”
大宛国主怒气冲冲瞥了文法相一眼,吓得文法相急忙低下头去。大宛国主向这老太婆一施礼,道:“母后暂请息怒,孩儿有话禀告!”
这老太婆冷冷地道:“你说给我听听!”大宛国主恭身道:“这两位朋友不是俗人,孩儿和他们一见投缘,已结为异姓兄弟,请母后将他们像孩儿一样看待。”
“我可没有这个好福气!”这老太婆冷笑道:“蒙先帝余荫,我们来此世外桃源,享受平静的岁月,我们并不想让外人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你忘记自己的身分与地位,居然敢白作主张,将两个不相识的人引进这里,此事若传将出去……”
大宛国主心里一急,道:“母后,你误会了!”
这老太婆突然放声大笑,道:“误会!文法相,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文法相全身剧烈颤抖,道:“臣不敢说!”
这老太婆清叱道:“说!”“我要你说。”
文法相见她生这样大的气,吓得通体直颤。他畏惧地偷偷瞥视大宛国主一眼,只见这个国君满脸落寞痛苦的样子。
文法相不敢隐瞒,战战兢兢地道:“皇主要将避隐此地之事,告诉柳云龙!”
这老太婆神情略略一变,重重扬起手杖在地上一击,咚的一声重响,击得满地石屑溅射。她大声道:“什么?你竟敢将这种事说出来!孩子,你太糊涂了!我们皇宫的秘密除了皇室中人外,没有一个外人能知道这些事,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糊涂,简直令我伤心。”
大宛国主暗自叹了口气,道:“孩儿既与石兄结为异姓兄弟,就该坦识相见,我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对之处。母后,你不要听文法相胡说!”
这老太婆庄严地道:“皇室的秘密是不能公开的,我想你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孩子,现在我要你将他俩赶出去!”
大宛国主神情大变,颤声道:“这……”
柳云龙见这个这老太婆口齿锋利,咄咄逼人之势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他和东方萍同时站起身来,道:“不用你赶,我们自己会走!”
这老太婆冷冷地道:“出了‘万圣轩’,你俩还得经过一番苦斗才能出去。”
东方萍不屑地道:“君要民死,民不得不死。可惜我俩不是大宛国的子民,你还没有资格发落我们,至于我们能否出去,那要看你的手段是怎样高明了!”
这老太婆哈哈大笑,道:“大宛国历代传宗至今,只有一个柴伦曾经闯进过宫中,而让他侥幸赢得大红而去。现在大红已回,柴伦行踪也不知流落何处?我老太婆倒要看看你俩有什么本事……”
柳云龙冷冷地道:“一个七绝神君已将贵国的宝马赢来,而能出入大宛国秘宫如人无人之境,可见贵国的高手都是不堪一击之辈,在下回天剑客倒想看看贵国的神奇武技!”
这老太婆冷漠地道:“你等着瞧吧!”
她愤怒地瞥视柳云龙一眼,大手杖在地上轻轻一敲,文法相同时向殿外行去。
大宛国主痛苦地长叹一声,道:“这就是我关在笼子里的生活,我幻想自己能有个朋友,也幻想自己能遨游天下,但是我一样都没有。所谓的皇室尊荣,荣华富贵,到头来都是过眼云烟,远不如你们逍遥自在,能够领略到自然之美,享受真正的人生。”
他苦笑道:“石兄,请原谅我,我生在帝王世家,已没有独立的自由,一切都受王室的约束,谁叫我生来是皇帝呢!”
柳云龙摇头道:“我了解,你不要难过!”他和东方萍由大宛国主陪着缓缓向殿外行去,这时清风徐来,朦胧的斜月高挂天空。殿外,两傍立着十几个黑衣剑手,文法相居中,静静地守候在暗夜里。
大宛国主清叱道:“文法相,你在这里干什么?”
文法相恭敬地道:“奉老太后之命在此请两位贵客闯山!”
大宛国主冷冷地道:“你要杀了他们!”
文法相摇摇头道:“臣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太后之命难违,老臣只得勉力而为,况且这又是皇室的规矩,当年七绝神君私闯禁宫的时候也经过这一关。”
大宛国主冷笑道:“你要按规矩来本王并不反对,只是我要你弄清楚,这里是由我来统驭,并不是你文法相的天下!”
文法相吓得连连倒退三步,道:“君皇折杀老臣了!这事本是太后的主意,老臣哪敢从中策划,请君皇明察,恕老臣冒犯之罪!”
大宛国主眉毛斜舒,道:“你是非动手不可!”
文法相颤声道:“太后亲**代老臣,务必要照太后之意行事,若是老臣办事有所失误,太后那一关就通不过!”
大宛国主没有想到母后会将此事看得这么严重,念头一动,已知这事必是文法相暗中捣鬼,他冷哼一声,道:“我去见太后去!”
这个一代国君虽然有满肚子怒气,却也不敢开罪太后,他身形轻灵地跃起,拂袖向夜中行去。
柳云龙瞥了大宛国主的背影一眼,冷冷地道:“文先生这样蓄意留难,可能是有别的原因吧!”
他这时江湖经验颇丰,一见文法相满含敌意的样子,已料知事情不会这么简单,里面必定大有文章。
文法相怨毒地瞪了柳云龙一眼,道:“不错,石大英雄,或许有一个人你能记得起来,只要你知道他,就晓得我姓文的为什么要留你了!”
“什么人?”东方萍清叱道:“你这个老混蛋,是受了谁的指使!”
文法相身为一代朝臣,无论修养与心机都是天下一等之士。
他对东方萍的叱骂只是回以冷笑,道:“西门熊是我结义兄弟,在你们来这里之前我已接到他的传书,要我将二位留下,助他完成称霸天下的大业。”
回天剑客柳云龙心中大惊,没有料到文法相居然和幽灵大帝西门熊是结拜兄弟。他脑海中念头一闪,忖道:“原来西门熊已和文法相联络上了,否则文法相断不会这样怨恨自己,怪不得大宛国主这样讨厌文法相呢,原来他已与邪道第一高手西门熊暗自私通。”
他冷煞地笑道:“文先生,你和西门熊那个老狐狸交往,对你的前途将大为不利!”
文法相嘿嘿笑道:“你懂什么?幽灵宫创建之时还是先父捐出金钱,西门熊虽是江湖中人,却是大宛国的密探伏桩,他只要称霸江湖,对我们大宛国有益无害!”
“哼!”柳云龙鼻子里冷哼一声,道:“西门熊是什么东西,在你文先生眼里居然看得如此重要,我回天剑客柳云龙却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文法相闻言大怒,沉声喝道:“你有多大道行,居然敢将天下人物不放在眼里!嘿嘿,柳云龙,你不要忘了,在进谷之前你是怎么样受的伤,以阁下这种身手,要想安全走出这里,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嘿!你只要看看我的人就知道了!”
柳云龙凝重地瞥了四周罗列的那些身背长剑的武士一眼,只见这些人目光精闪,俱是太阳**隆起,都是极有修为的剑道高手。
他心中大寒,脑中疾快忖思道:“文法相一个人已经极难缠了,如果再加上这么多剑中好手,我和萍萍纵然拼尽全力,也攻不出这里半步!”
他脑海中意念丛生,浓眉斜舒,一派凛然神威骇人,他低沉有力地笑道:“文先生这样大动干戈,不怕死伤无辜吗?”
阴沉而冷酷的一笑,文法相嘿嘿笑道:“这些人都是大宛国出名的勇士,他们身受皇恩正觉无以为报,能够尽忠职守,正是他们的本分。若不幸死去,那正是一个勇士最光荣的表现,你不要替他们惋惜,他们时时都在找寻表现机会,而这个机会终于来临了!”
东方萍怒叱道:“你这个老混蛋好不知羞耻,我们对你忍让了这么久,你不还知进退地挟势凌人。凭你们这些狐群狗党的那点道行,还没放在我眼里呢!”
文法相神情大变,喝道:“你胡说什么?”
这句话非但文法相受不了,连四周中的那群大宛国武土也都气得面色铁青,同时向前迈进一步,手俱已按住那斜起的剑柄上,愤怒地瞪着东方萍。
东方萍毫无所惧地道:“光瞪眼有什么用?有种就摆出道来!”
“嘿!”自左侧那个黑衣汉子嘴中暴出一声冰冷的低喝声,他身形轻灵一跃,斜斜飘落而出,道:“文大人,小的要出手一战!”
文法相看他一眼,道:“矛叔,你是卫队长,当知责任重大。”
矛叔目光一寒,恭敬的道:“小的知道!文大人,自小的懂事后,大人就一手提拔小的一直至今,始终没有报答知遇之恩的机会,现在大人有用小人之时,小的焉能袖手不前!”
文法相思了一声,道:“你能知道我对你的好处就行了!”
矛叔伸手拔出长剑,道:“小的哪敢忘记,大人非但器重小的,连家中父母都照顾俱备,请大人放心,小的不敢有辱使命!”
柳云龙没有料到矛叔对文法相这样恭敬,他从双方对答中,已看出矛叔是个直肠子没有心机的汉子,只要别人给他一点好处,此生此世便永志不忘,这种人最容易受人利用,也最容易冲动。
柳云龙浓眉深锁,道:“文先生,你倒是很善于用人!”
文法相冷冷地一笑,道:“这与你好像没有关系吧!”
他阴冷地向矛叔一笑,道:“矛叔,你只要这一战克敌,不但是我有重赏,连太后都有嘉勉,那时你才知道我为什么会要你出手!”
“是!”矛叔听得心情激动,只觉全身热血沸腾,他刷地一颤长剑,回身挥剑向回天剑客柳云龙逼来,他冷冷地道:“石兄,请你指教!”
柳云龙浓眉一轩,道:“矛兄,你这样做只是为了得一点好处吗?”
矛叔神情大变,沉稳冷漠地道:“你错了,我生为大宛国子民,死为大宛国鬼魂,在职责上我当尽忠。这次动手没有其他原因,所为的仅是表现我对主人的忠心,有道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谁叫我们的立场不同呢?”
他斜抖一下长剑,道:“你准备出手吧!主人之命难违,我手下是不会留情的,这点我想你看得清楚,不需要再多说了!”
柳云龙眉间煞意一涌,道:“你并没有对你的职责尽职,首先你得明白文先生并不是在替国家做事,而是在公报私怨,替幽灵大帝西门熊除去眼中钉,你又何苦受他利用呢?”
矛叔冷叱道:“这个我不管,我只听命于文大人,他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除此而外,没有人敢支使我!”
东方萍冷笑道:“你的胆子好大,居然连你的国君都没放在眼里。”
矛叔的脸色随着东方萍这句话而大变,他吓得全身直颤,畏惧地望着文法相,那目中所含的恐惧几乎是临死前所呈现的恐怖,他只图口快而犯下欺君大罪,这是诛连九族、全家尽斩的重罪,霎时,使这人皇室的卫队长吓得目瞪口呆,抖颤骇惧。
文法相看得一扬眉毛,道:“矛叔,你不要怕,一切有我给你做主。”
矛叔的神色略略好转,他急快叩谢赦罪之恩。没再说话,挺着长剑向柳云龙冲来,出乎尽是夺命绝招。
矛叔能够以这般年纪荣登大宛国皇族卫队长之职,其背后固要有极大的靠山,本身当然还要有出类拔萃的真功夫,才能升到目前这个地位。他身罗异疆外域的诡秘功夫,剑法与中原大不相同,看那一剑像是戮向胸前,实则攻向下腹,剑路奇绝,使人无从捉摸。柳云龙初次动手,居然没有办法摸清他的路子,连着退后七、八步。
矛叔面上表情一松,哈哈笑道:“我以为你有多厉害呢,原来也只不过如此!”
柳云龙凝重地道:“胜负没分之前,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矛叔冷冷地道:“我们大宛国秘剑之法是以诡异为主,攻敌之时取决于对方不胜防之时,我前三剑只不过是试探一下你的功夫,要是真要取你性命,在第一招上你已中剑了!”
他斜颤手中寒剑,气势凌人上前大喝一声,道:“这一剑我要取你双目!”
但见这个人身子突然一蹲,手中三尺锋芒倏地向回天剑客柳云龙的腿上斩去,剑路与所说的竟然差距遥远,使人极不易掌握到底目标为何?
柳云龙这时虽是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与矛叔动手,却感到对方剑气寒凛,劲气透体,一见对方剑指自己双足,顿时一愣。他身形斜跃,在空中轻掠而过,正避开对方利剑削足之厄时,陡见矛叔手中的长剑突然变成半弧形,诡秘而出乎意料的化作二缕寒影对他双睛射来。
还好回天剑客柳云龙心中有予感,在矛叔寒影乍闪,劲气甫出之时,柳云龙已斜劈左掌,右手疾逾闪电抓向矛叔的右腕之处,伸手夺过对方长剑。
矛叔一呆,道:“你……”
柳云龙凛然道:“大宛剑绝长于变化,而少于防备。这在对付普通身手之人足足有余,但要对真正剑道高手却又差得太远。只要几招一过,破绽百出,定能寻出空隙夺你长剑!”
矛叔自学剑至今,在大宛国鲜有失手,哪里料到才施出十招,便失手给柳云龙。他面上浮现出惭愧的神情,几乎不相信柳云龙能在几招之内将自己拿手的剑技攻破,他不甚其解地问道:“我不相信,也不懂你的意思?”
柳云龙知道他是个耿直的汉子,心胸磊落除了忠于主人外,只敬佩真正的英雄侠士,他有心要造就矛叔,顿时毫不隐瞒的直言道:“很简单,你这套剑法攻敌有余防守不足,这招式里面漏洞太多,要改进的地方还不少,你要是能在防守之中再下功夫,我相信不出几年,将没有人再是你的敌手。说句良心话,我若非在剑道上下过苦功,也没有办法胜得了你这种回剑伤人的绝技。”
矛叔心思灵敏,只要略略一点则透,他念头直转,不禁大大佩服,立时肃然起敬恭身一礼,道:“你真了不起,一下子解决我多年想不透的问题。石兄,请恕小弟方才无礼,我太不自量力了!”
只因柳云龙一片善心,点化了一个剑道高手。矛叔日后成为大宛国剑神,岂是柳云龙现在所能料到,当然矛叔日后尊柳云龙为师,在大宛国开派立门之时,将柳云龙之像供为剑宗,所为的就是报答今日指点之恩。
文法相没有想到事情会产生这样大的变化,矛叔非但没有夺去柳云龙之命,反而表现出敌意全消。他看得心头火起,沉声喝道:“矛叔,你这是干什么?我们是在对付敌人,不是教你和对方套交情,你还不快夺过你的剑来杀死他!”
矛叔冷冷地道:“文大人,谢谢你对我的栽培,小的现已了悟你的用心,你不要对我责备,我现在已决心离开你了!”
文法相气得大怒,叱道:“你敢,你连你母亲与父亲都不要了,你不怕我命手下将你九族尽灭,给你挂上个不忠不义的罪名!”
矛叔向柳云龙接过长剑,冷笑道:“你不敢,我不怕你威胁我!”
他向柳云龙一拱手,提着长剑向黑夜之中行去。
文法相大喝道:“给我拿下他!”
四周的黑衣高手俱是一愣,没有想到矛叔有此一着,他们和矛叔私交颇笃,骤闻文法相之命,犹疑一会,方始拔剑跃去。
“不准拦他!”自这群高手的背后响起一声低沉而有力的暴喝。那些黑衣高手同时全身一颤,吓得停立在地上。
黑夜里,矛叔的影子愈去愈远,那沉重的脚步声逐渐消逝,直等到他的影子看不见了,那群黑衣高手才敢长长吁了口气,暗中感谢上苍,文法相没有再逼他们去追赶矛叔,说实在的,他们和矛叔都有着过头的交情。
那低沉而富于磁性的喝声,闷雷似的尚在各人的耳中回荡没有消逝之际,大宛国主踏着残碎的月色,冷煞地徐徐行来。
文法相吓得暗中直捏冷汗,抬头颤道:“君主万岁!”
大宛国主冷冷地问道:“你凭什么又要制裁矛叔?嗯!”
文法相颤声道:“他……他渺视我主,没有将圣上放在眼里!”
这个老狐狸真是诡谲到了极点,他一见情势不对,恶念一动竟在矛叔头上加一项罪名。他以为这样一说大宛国主必定不会再追问下去了,哪里想到大宛国主暗中隐身在这里甚久,已将所发生的事情看得明明白白。
大宛国主冷笑道:“你的尾巴已经露出来了!文法相,本君若不是亲眼看见你的罪行,还不知道你是个包藏祸心的得势小人呢?”
文法相跪在地上,颤声道:“吾主,你这是从那儿说起!”
大宛国主冷漠地道:“你难道自己还不明白?文法相,本君问你,你为什么肯随本君埋名深山,过这般清淡的生活,难道你不愿去追求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与统驭万民的权势?”
文法相颤声道:“吾主在上,请容老臣禀告,老臣幼受皇恩惠泽,愿效犬马之功,追随吾主左右,以示老臣之忠心。所谓荣华富贵,只不过是俗人眼中的东西,哪有这样无忧无虑的享尽清修生活。吾主在上,请谅解老臣这点苦心!”
大宛国主冷笑一声,道:“你恐怕不甘山中寂寞吧!”
文法相摇摇头道:“这话从何说起,吾主,你羞煞老臣了!”
丰朗的大宛国主冷冰地道:“文法相,本主念及民间疾苦,不惜随太后在这里苦修,满以为等到功德圆满之时出家苦度,作个超凡人圣之人。那你私欲太重,专作违背天理的事情,若非今夜我亲眼所见,还真不知道你会和幽灵大帝西门熊往来,这个人虽是我国子民,却早巳叛离本主,你私通奸邪小人,已犯瞒上欺君之罪。”
文法相根本没有料到大宛国主会晓得这件事情,他怔了一怔,一时千头万绪泛现脑际,在大声道:“圣上恕罪,老臣错了!”
大宛国主不屑地道:“你留在半掩山干什么?”
文法相冷汗直流,颤道:“圣上!”
大宛国主面上一冷,一股骇人的怒气自他脸上浓浓布起。这个一心向道的国王向前走了两步,道:“你妄想修习大宛神术‘那罗**’,居然不惜跟随本君隐世这么多年,所为的是想盗取皇室秘丹,你以为这事没人知道,哼,本君现在要你死了这条心吧!‘那罗**’虽是仙家长生之术,却不是每个人都能练成的,除非你能忘去一切欲求,心中没有一丝杂念,仅凭这点你就办不到!”
文法相苦笑道:“我只是想试试!”
大宛国主冷笑道:“你难道忘了大宛神话‘仙女试诚’的故事吗?你会和那个猫公主一样,见了老鼠就忘了自己的本分了!”
这个故事是说从前有个王子,养了一只美丽的小花猫。日久生情,这小花猫竟然爱上了这个王子,它白知自己只不过是只小花猫,永远得不到这个英俊的王子。正在想不出办法的时候,它遇上了爱神“可露亚”,这只花猫求爱神帮助它变成一个美丽的少女,和王子结为夫妇。爱神感念其诚,遂达其所愿,可是爱神心知它猫性末改,想要试试它的诚心,遂在花猫和王子结婚之夜,命三只小老鼠进入洞房,跳上花猫的床上。小花猫初变人形,和王子正在柔情蜜意、表达情意的时候,陡见三只小老鼠在床上跳跃,目中凶光一闪,恢复了猫的本性,对着那三只小老鼠扑去。
哪知这三只小老鼠就是爱神的化身,她看见这花猫守不住人的本分,不禁大为伤心,露出爱神的面貌,对小花猫叹道:“你永远做不**,你只是只猫,只有追捕老鼠才是你的本性,化**类仅仅是你的幻想……”
爱神可露亚说完驭云而去,小花猫只得含泪恢复本来的面目。
这虽是一段神话,却含有无穷的哲理,意思告诉后人,一个人不要作非分之想,安分守己才是本分。
文法相对这个神话熟悉异常,岂会不了解大宛国主的用心。
他心中一寒,顿时凉了半截,颤道:“圣上,请——”
大宛国主冷冷地道:“你的胆子太大,本君要治你欺君之罪!”
文法相吓得神情大变,颤道:“圣上,你怎可这样对待老臣!我虽有欺君之罪,但这也是太后的意思,圣上要加罪也得先见太后……”
一股湛然神光白大宛国主的脸上浮现,他挥了挥手,立时有四个汉子奔前拿住文法相,气得文法相全身直颤,暗恨这四个手下居然不给他留一点面子。
大宛国主淡淡地道:“太后那边我已禀告过她了,你的一切她也都知道了,文法相,好歹你还是本主的臣子,现在我命你自己去‘练修宫’面壁忏悔。”
文法相目中寒光一涌,道:“圣上,老臣是否可以求取最后一条生路?”
沉吟一会,大宛国主低声道:“念你苦守多年,本君就答应为你。不过本君告诉你一句佛家语,多做善事做善心,你和西门熊在一起,他会毁了你一生。”
文法相这时已经没有畏惧,他运功将那四个汉子轻轻一挥,抖手跃出七、八步,突然扬声大笑,道:“现在我已是自由身,我姓文的早该去江湖上闯闯事业了,凭我文法相这身功夫还怕弄不出一点名堂!”
他这时本性毕露,那股气势简直不像是一个老人所有。他缓缓瞪视回天剑客柳云龙一眼,冷冷地道:“相好的,但愿我在大漠中能再遇见你,那时我俩再好好比斗一场,我相信你再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
柳云龙对文法相的态度恍如未见,他抬头望着挂在天空中的星星,连头都不回,以低沉的声调,道:“文先生只要有兴趣,我姓石的随时都会奉陪,不过文先生得认清一件事实,邪恶不会永远留存在这个世界上,你要好好去苦修养性,不难登基正道,若存有邪念,你的晚景将非常凄景……”
文法相不耐烦地道:“行了,没有人有兴趣听你这番人生道理,要谈这个我比你懂得还多,我们时间还多,走着瞧!”
他没有丝毫留恋的嘿嘿大笑,身形轻跃闪身离去,大宛国主冷漠地没有再说一句话,任何的表示都没有。
东方萍再也憋不住心中的无数疑团,她诧异地道:“你对文法相太宽大了!”
大宛国主苦笑道:“对于一个不能守住道心的人又何必太苛责呢?他欲念太重,这种人只有让他尝足苦头,他才会了解到世事人情,他作法自毙,将来自会得到报应。”
东方萍淡淡地道:“你对事理倒看得很透澈,可惜你不是佛僧,否则你将更容易得到正宗。”
大宛国主哈哈笑道:“也许我会落发修行,只是早晚的问题。”
他看了看天色,面上突然流露出依依不舍之情,道:“二位可以请了,汗血宝马在我母亲那里,依照我们的规矩只要石兄能赢过我母亲手中神杖,大红还是石兄的。请原谅,我帮不上忙,当年柴伦牵马走出之时,也是我母亲把守最后一关,我想以石兄的功夫是不会有问题的!”
东方萍不悦地道:“哪有这种臭规矩,大红本是我们的!”
大宛国主淡淡地笑道:“东方姑娘不要误会,由于大红是大宛国仅存的神驹之一,我们看得比生命都重要,为了要看看它的得主有没有资格获得它,只有这样考验一下,我想石兄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会说我们无理取闹吧!”
他说话真情流露,没有一丝虚伪之色,可见这个人颇有道心,是个不可多得的正义之士。
柳云龙微笑道:“大红本属于你们的,若非在下要它代步,本应该还给你们,只要在下事情一了,当会……”
大宛国主紧紧握住他的手,道:“那倒不用了,我们后会有期。”
他轻轻击了一下手掌,命恩达护送他俩,在互道珍重声中分手。
恩达向前一指,当先行去,道:“两位请从这里出去;!”
稀疏的寒星闪颤出动人的星芒,自云端顶上透了下来,斜斜地拖着尾芒点缀黑夜的神秘。穿过一片幽香的花树,眼前出现一座拱形浮桥,淙淙水声白那桥底飘起,冷清的风啸,奏出一阕悦耳的乐章!
两盏昏黄的琉璃灯在桥头两旁,摇曳的灯影将浮桥倒映在水中,恩达这时一煞身势,挡住两人的去路。
东方萍双眉轻锁,道:“恩达,莫非你还要动手!”
恩达恭敬地道:“小的哪有那种本事,太后马上来了。”
陡地,黑夜中传来大红的长嘶,蹄声哒哒直响,只见那个老太婆轻跨神驹之上,手持大手杖驰来。
大红身形一煞,这老太婆扬声哈哈大笑,道:“神驹通灵,居然还认得我老太婆!”
她身形轻轻一跃,闪身落在地上,大红在她身上一阵摩娑后,扬蹄奔向柳云龙身边,抬头舐吻他的玉面。柳云龙轻轻拂理它的身上红毛,道:“大红,我们该走了!”
大红长鸣一声,有如龙吟似的欢呼,太后看得冷冷一笑,双眸寒光大涌,将大手杖在地上重重一击,道:“要走!没那么容易。”
东方萍对这个老太婆的蛮横不讲理极感不悦,她玉面一冷,挺拔的秀鼻透出一声不屑的轻哼,道:“你要怎么样?”
太后冰冷地笑道:“要想将大红牵走,必须要露几手功夫。当年柴伦为它拼命的时候,虽然侥幸得手,自己也受到严重之伤,你俩若没有一点功夫,怎配拥有它呢?”
柳云龙淡淡地一笑,道:“太后,我们一定要动手吗?”
太后坚决地道:“这是免不了的!柳云龙,你知道我是大宛出名的‘爱马夫人’,看见珍马冲驹就会若痴若狂,非设法弄到手不可。当然普通的牲口不会落在我的眼中,自从失去大红以后还没有再得到一匹足以傲世的神驹,今日重见大红,宛如看见故人,我怎会舍得让你们将它带走!”
柳云龙一愣,没有想到这个老太婆有这种爱马成癖的古怪性格,他晓得她的兴趣如此,只得淡淡地道:“当年你又怎么舍得七绝神君将它带走呢?”
太后神情略略一变,脑海之中立时泛起七绝神君大闹皇室,与自己赌马决胜的一幕往事。
她狠狠地道:“七绝神君爱马成癖和我不相上下,他自中原踏进大宛,目的就是要寻找一匹世上罕见的神驹。这老小子不知怎么知道我这里有一匹汗血浮云,居然闯进来和我击掌赌马。这家伙书琴诗剑样样俱精,居然连败我手下好手一十五名,赢得大红而去!”
东方萍轻轻一笑,道:“你一定也输在他的手中,只是不好意思提起!”
太后神色陡变,气愤地道:“在我和他单独动手的时候,如果不是七绝神君暗施诡计,我也不会输他半招,但若真要分出胜负也要在五百招之上!”
她见东方萍和柳云龙恍如对七绝神君极为熟悉,心中意念转动,脸上陡然泛起一股怪异的神情。
她双目冷寒如刃,盯着东方萍顺道:“你们认识七绝神君?”
东方萍冷冷地道:“情形如和你一样,他在你手中怎么夺去大红,我们也怎么在他手中赢取大红,这故事太巧合了,你们两个人都是输家。”
太后闻言怔怔的出了一会神,几乎不相信世上有人能自七绝神君手中夺去大红,她突然扬声大笑,道:“小妮子,你太会说话了,我老太婆几乎要让你给愚弄了!哈哈,你有多大道行,能赢取七绝神君手中的东西?”
东方萍庄严地一敛笑容,道:“这事虽不是小女子所为,却是柳云龙以三场较技得来的,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七绝神君!”
太后焦急地向前急进一步,问道:“他在哪里?”
东方萍有意要逗逗这个蛮横不讲理的老太婆,一见她焦急地逼问自己,不由暗自冷笑,道:“这要问七绝神君本人了,我哪会知道。”
“死丫头!”太后气得大吼一声,道:“你敢戏耍本太后!”
东方萍陡见她撒起野来,心中一寒,身形在电光石火间跃起,在危发之际,堪堪避过。这老太婆嘿嘿嘿一笑,道:“怪不得你敢这样狂傲呢,原来也有两下子。来!来!来!小丫头,你只要能在我手中走过十招,我太后就收你做干女儿!”
东方萍这口气可大了,她出道至今还没遇上这样口齿伶俐的对手,在对敌之时居然还要占尽便宜,东方萍伸手拔出长剑,大声道:“我可会有这样好福气,老太婆,你还是少讨便宜,本姑娘可不要你这个……”
她一想最后那句话不对,急忙收口不语,恨得一抖长剑,斜点而去。
太后本身功力犹在文法相之上,出手路数全出意料之外,东方萍甫和她接触,已觉得压力奇重,对方那支手杖居然有一股奇大的吸力。长剑只要伸出,便会失了准头,要是稍有失误,还会将剑刃吸住。
东方萍心神剧烈惊颤,暗骇忖道:“这是什么功夫,怎会有一股无形的吸力!”
这种怪异现象非但使东方萍暗中大惊,连柳云龙也觉察出情形有异。
他双眉深锁,脑海中念头闪过,陡然记起一桩事情,疾快忖思道:“这老太婆招式虽居怪,却还不算是顶难应付的,最使人捉摸不定的是她那根手杖……看这种情形,这只怪异的手杖莫不是产自大宛国的吸铁金钢所制成的!”
他暗中骇异,身子向前移动几步,道:“萍萍,‘长戟贯日’!”
他这时对敌经验丰富,一发现对方武器怪异,有心要东方萍拿剑试试虚实。
东方萍此刻正累得娇喘呼呼、香汗淋漓,陡闻柳云龙的喝声,毫不迟疑一颤手腕,手中长剑化作一缕寒影,朝这老太婆的身上射去。
太后哈哈笑道:“小妮子,你才接我第九招呢?怎么这么快就弃剑退身了!”
她对电射来的长剑连看都不看一眼,恍如没有这回事一样,仅仅一晃手中长杖,“叮!”的一声脆响,那柄锐利的长剑便附在她手杖上,居然不会掉下来。
东方萍发丝蓬散,香汗进落,一见自己手中长剑贴在这老太婆大手杖之上,顿时暗中大凛,喘息道:“怪不得我没办法攻击她呢!”
柳云龙凝重地望着这个老太婆,脑海中疾快旋转,筹思对付太后手杖之法。
他暗自忖思道:“这手杖富于磁力,要想破它只有发出剑罡或是剑气才能见效,只是我和她无怨无仇,又碍于大宛国主的面子,怎能损伤她的兵器呢!”
他正在沉思念转的时候,太后举起手杖在空中一颤,东方萍的那支长剑突然断为两截,抛出数丈之外。
东方萍气得清叱一声,道:“死老太婆,你敢毁去我的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