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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柳州刺客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3970

西门锜转过身来,看见一个高大的中年妇人,正缓缓朝自己走来。。

他叫道:“大姑!”便扑在那妇人怀里。

那妇人双颊丰满,双眉浓黑如墨,斜飞似剑,**鬓发之中,目光凌厉,在飞沙中似两颗寒星,烁烁发光。

她拍了拍西门锜肩膀,叹道:“孩子,又有什么事使你这样伤心?”

西门锜抬起头来,歉然地笑了一下道:“大姑,害得你都赶来了……”

那高大妇人目光变为慈祥无比,她说道:“我倒不是来找你的,只是萍萍那孩子,不知怎的从天龙谷里偷偷跑了出来,害得我和他爹,还有他哥哥都从谷里出来了……”

她话音一顿道:“咦!锜儿,你又为什么到这里,我看你脸色这样白,莫非是受了伤?”

西门锜点了点头道:“我刚才碰到东方玉和萍萍……”

“是啊!”那妇人道:“我就是与玉儿一起出来的,他爹也是往这一条路走的,咦!难道是他把你打伤?他敢?”

西门倚苦笑道:“不是他,是一个姓石的小子。”

那妇人目光凌厉地一瞪,怒道:“有谁能惹上我的侄儿?难道罗刹飞虹西门嫘的威名他没听过?”

她话声一顿,问道:“沿途我听说有一匹赤红的神骏宝马载着一双美丽似仙的男女,莫非是柴伦那小子的徒儿?”

西门锜叹了口气道:“那小子叫柳云龙,技艺复杂无比,侄儿我也弄不清他是不是七玄魔君之徒,不过萍萍是跟他乘坐那匹红马而去的。”

西门嫘怒哼了一声道:“柴伦狗胆倒不小!敢惹上我们海心山幽灵一派!”

她从怀中掏出一颗丸药道:“呵!我倒忘了你受了伤,真没料到柴伦会调教出这么好的徒儿。”

西门锜吞下颗药丸,道:“我曾用‘五雷诀印’将他击倒,但不料这小子命大,好象打不死一样,所以……”

西门嫘颔首道:“我知道……”

她肃容道:“锜儿,你也太过好玩,怎没把你爹的绝艺学会,本门绝艺‘冥空降’你爹都没教你?”

西门锜道:“爹说我武功还不够,所以没叫我学要……”

西门嫘道:“现在你回青海去,好好的闭门修练绝艺,你若要想得到萍萍,我一定会成全你的。”

西门锜大喜道:“大姑,你真好……”

西门嫘叹了口气道:“我们西门家只有你这么一条命根,当然会替你设法的……”

她仰望蔚蓝的苍穹,想到自己的事,不由得叹道:“本来我在她出世的时候便想要掐死她,后来看看她实在可爱,所以……”

西门锜道:“大姑,这么些年也真苦了你,在天龙谷里……”

西门嫘拂了下鬓发,悠悠道:“为情惆怅,为情烦恼,使君纵有妇,还……”

她苦笑了一下道:“这些过去的往事,都二十多年了还提它作甚?”

她吸了口气,摇摇头道:“我到现在还不清楚钱若萍有什么、特殊之处……”

西门锜默然地望着自己的大姑,他突地感触到一些什么,却又觉察不出来,只默默地望着西门嫘。

西门嫘侧首顾盼,发现那些木然的幽灵骑士,问道:“你爹真的训练成了?我是说这些人!”

“还不怎么熟练,不过已经很不错了。”他微微一笑道:“大姑,我得到一支玉帚,现在就差着那支玉戟了。”

西门嫘皱了下眉道:“当年你爹不是答应东方刚,不得参加那玉帚玉戟之事?为何又要……”

西门锜道:“这是怪我那宝贝妹妹,她硬是想得到那大漠中鹏城里的秘密,而且大内也派人向爹说项,希望爹能帮助取得鹏城中的宝物……”

他耸了耸肩道:“其实也是爹自己想要压倒东方刚。”

西门嫘瞪了他一眼道:“你现在赶回青海去,年底我可能会去海心山。”

她目光锋芒暴射道:“若遇到那叫柳云龙的小子,我会收拾他的。”

西门倚犹疑了一下道:“大姑,你不能把爹训练幽灵骑士的事告诉天龙大帝,否则……”

西门嫘哼了一声道:“你这次若不把绝艺学好,小心以后碰到我。”

她右手一招道:“我这就赶上玉儿去。”

一辆黑色马车飞驰而来,四匹乌骓马拽着车子,向前飞奔,仿佛不奔向沙漠的尽头,绝不休上。

西门嫘身形微动,已飘然掠起五丈,横行步入飞驰中的马车里。

西门锜深吸口气,举起手中银笛,吹了两声,飞身跃起,骑上了自己的马背,呼啸一声,朝西北奔去。

数骑骏马似风,卷起一片沙尘,扬起空中,大漠寂寂,蹄声渐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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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红了枫叶,黄了青山。

萧瑟的秋风卷起枯黄的落叶飘舞在空中,几个转后便又落下了地,被一阵风沙掩盖。

承受着秋的悲哀,枯枝颤动着瘦弱的身躯,在秋风下可怜地仰望着碧蓝的苍穹,仿佛要诉说些什么似的。

这是山西北边,靠近长城隘道杀虎口的一个小乡镇,一条小溪呜咽而过,几百户人家住在镇上,有了袅袅的炊烟升腾而上……

天气很睛朗,将近正午了,在往大同府的官道上,响起急骤的蹄声。

“踏踏”的蹄声敲碎了宁静的秋,一条红影如电掣般驰来。

驰过了一排高耸的松林道,蹄声渐缓,渐渐慢了下来。

东方萍骑在马上,抬头望了望四周,又低下头来望着昏睡的柳云龙,她的目光立时变得柔和而带焦急起来。

她在居延时,远远的以“三剑司命”的绝技,替柳云龙解去危难,恰好在她要绕过短墙时,却远远的看到了东方玉。

于是,在他的呼唤中,她飞快地纵马奔驰着,直往西北大漠奔去。

直到她没见到东方玉追到,方始停止下来。

黄沙漫漫里,她曾经迷茫于自己的所为,但她最后却也为自己找了个理由。

她想道:“他需要我,而我也需见到他,因为我拂不开他的影子……”

所以,她又回来,在柳云龙千钧一发中救了他。

她一路上急速奔驰着,向东方飞奔,因为他要远离她的哥哥,远离她一切熟悉的人。

在柳云龙昏迷中,她替他将深刺腿中的小剑拔出,并且替他包扎好,还将他昏**点住,使他能有时间休息。

秋风呼啸吹过凄凉而没有人烟的长城以北的原野,那遍地衰草远接着辽阔的苍穹,却没使这从小娇养的东方萍惧怕过。

温柔的她,在爱的激励下,变得坚强了,她望着流过松林的溪水,忖思一下,循着水流而去。

缕缕的炊烟飘在空中,东方萍微微笑了笑,她一抖缰绳,轻抚着红马的鬃毛,柔声道:“红红,再走一段路,前面就是人家了,你也可以休息休息……”

红马轻嘶,四蹄一抛,向着镇里驰去。

进了镇里,她的秀眉微皱,忖道,“讨厌,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个的贼眼死盯着人……”

她厌恶地轻哼一声,右掌一拍,叫道:“喂!你们让让路好吧!”

敢情在这个镇上,可从来没见过这么一个美若天仙的年轻女人,又何况她骑着一匹高骏的红马,怀里斜躺着一个昏睡不醒的男人,这叫他们怎么不愕然地注视着她呢?

东方萍被那些目光,凝注得她的脸色泛红,她瞥见一个布帘高高挑起,被风刮得猎猎作响,上面写着平安老店四个斗大的字,布帘下面斗块大匾画着平安客栈几个字。

她一见之下,顿时心中大喜,一带缰绳,纵马朝着那间客栈而去。

低矮而灰暗的土房,一个头带小帽的伙计,肩上披着一条毛巾,正坐在门口,靠着墙闭上眼睛在养神。

他一听马蹄声响,赶忙睁开跟来,见到了东方萍这幅模样,他顿日才愣住了,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东方萍微皱秀眉,唤道:“喂!你们这里就是平安客栈?”

那伙计哦了一声,堆着笑道:“是!是的,女客官,你要打尖还是住宿?”

东方萍诧道:“什么打尖不打圆的?喂!伙计!你这客栈是供人住宿的,怎么这么小呢?而且还这么脏?”

那伙计尴尬地一咧嘴道:“姑娘,我们平安老店在左右方圆二百里内哪个不知?招牌老,待人亲切,并且是这儿唯一的一家客栈!”

东方萍道:“怪不得这么脏,原来是独家生意……”

她略一忖思,说道:“那么你准备一间最大的房,打扫干净,替我喂喂马,这儿是个药饼,参在水里让它喝。”

她下了马,托着柳云龙,朝屋里去。

那伙计接过药饼,高叫道:“大柱子,将上房准备好,客人来了。”

凝望着东方萍细小的腿踝消失在门后,他方始吁了口气,暗叫道:“我的奶奶,哪有这么漂亮的姑娘?真是天仙下凡尘,唉!偏偏她却抱着一个大男人!”

他一摸脑袋道:“我若是那男人多好?唉!偏偏我又不是。”

他拉着红马,朝屋旁马厩而去。

且说东方萍托着柳云龙,走进了平安客栈,这时便有一个瘦小的伙计自帐房里走了出来。

他一望见东方萍,也是大吃一惊,讷讷地道:“姑娘,是……你要住店?要上房了”

东方萍叱道:“把你这儿的最好房间准备好,还多罗唆干吗?”

那叫大柱子的伙计吓得一个哆嗦,赶忙道:“是,是!姑娘请跟我来。”

他带着毛巾朝右首一间大房走去,东方萍见到左首是一个通铺大坑,里面正有几个人在蒙头大睡。

走进房里,她将柳云龙放在床上.对大柱子道:“你去饭馆里跟我叫几样最好的菜来,另外配些花卷和水饺。”

她自囊中掏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道:“这些够不够?”

大柱子见这块碎银足有五六两,接了过来忙道,“够了,还有多呢!”

东方萍挥手道:“多的给你。”

大柱子乐得浑身哆嗦,咧开张大嘴,捧着银子,千谢万谢地跑出去了。

东方萍将门关上,转身走向床前,望着静静睡着的柳云龙。

渐渐,她的目光凝住了,凝聚在他那斜飞的剑眉上,凝聚在他挺直的鼻梁,以及他的唇上……

她的脸颊染上了红晕,眼中露出温柔的目光,嘴角挂着一丝微笑,那是羞于偷看他的一丝喜悦……

她缓缓地伸出细细的纤指,轻柔地抚着柳云龙的脸颊,轻柔地抚着他的头发,随着指头的滑动,她的心在颤动,一缕从所没有过的感觉,泛上了她的心头,她的手掌炽热了……

突地,睡在床上的柳云龙睁开眼睛,他手掌一反,飞快地捉住了她放在自己脸上的玉手。

东方萍一惊,用力地一挣却没有挣脱开。

柳云龙错愕地望着她,轻轻地放开了。

她缩回自己的手,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是少女羞涩的笑啊!

柳云龙只觉眼前一亮,宛如花朵绽放的脸庞,使得他有了醉意。

他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飞扬的剑眉弯了下来……

他轻呼道:“萍萍……”

东方萍望了他一眼,细声道:“做什么!”

她低垂下眼睛,两排茸长的睫毛合在一起,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绝美风韵。

柳云龙呆呆地望着她,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东方萍没听见他说话,便又抬起头来。

柳云龙痴痴地道:“萍萍,你真美!”

东方萍浑身一颤,娇羞地白了他一眼,侧过身去。

柳云龙伸出手来一拉,她扑在他的身上,如云的卷发洒了开来。

他搂着她,伸出手来轻轻揉着她的发丝,良久,良久……

在沉默中,他说道:“萍萍,你哥哥没有说什么?”

东方萍摇摇头,他又说道:“我曾听七玄魔君说过你家的‘三剑司命’神技,这一下亲眼看见,果然真是厉害,就好象飞剑一样……”

他一顿,好似想起什么,问道:“萍萍,你既然会武艺,怎么在沙漠里会怕那些盗贼呢?”

东方萍抬起头来道:“我虽然跟爹学过,但是却从不晓得那能够杀人的,但是昨天见到你危险时,却忍不住出剑了,平常我是不敢看到血的……”

柳云龙诚挚地道:“我要感谢你救了我的命,否则你哥哥的剑一定插在我的心上……”

东方萍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只不过我的哥哥会很伤心的,因为我听到他的呼唤我没有回答,没有回过头去,我一点都没想到爹,我只想到要替你把伤口包扎好……”

她声音一顿,随即忸怩地道:“我不说了,你好坏!”

柳云龙一愕道:“我好坏?我坏什么?”

“你早就醒来了,却让我以为你仍没醒,害得那么多人盯着我看。”

“这是因为你太美了,有谁见过这么美的姑娘呢?他们一定会说你是天上仙女下凡……”

“哼!你这么坏,我真的不来了!”

东方萍一嘟嘴,站了起来,走向桌子而去。

她才走两步,就听到门口大柱子嚷道:“谁说我不来了,小姐,饭菜这不就来了嘛?”

话声中,门被推开,两个伙计提着两个大饭盒进来,从里面拿出几盘炒的菜来,另外还有一大碗汤,以及十个花卷十个包子。

大柱子咧着嘴笑道:“小姐,这里是四荤二素,四个荤菜是炒牛肉,爆鲤脊,醋溜鱼,炒鸭舌,二个素菜是……”

柳云龙一皱眉道:“你是饭店里的伙计?好了,不要再报菜名了,你们出去吧!”

大柱子一愣,怔怔地望着柳云龙没有作声。

柳云龙自床上坐了起来,道:“有什么菜我们自己尝得出来,你又何必报名呢!”

大柱子望了望身侧的伙计,颔首道:“是,少爷你说的极是。”

他们一起退出去,那大住户在门外嘟囔道:“真没想到有这么俊俏的大姑娘,也会有这么潇洒的男人,我大柱子从没见过,今天倒见到一双……”

柳云龙轻叱道:“这些油嘴的家伙!”

东方萍笑道:“有人说你好,你倒要骂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

柳云龙一跳而起,装着发怒道:“好啊!你敢骂我是狗.看我的厉害。”

东方萍笑着举起手来道:“你敢过来,小心你的狗腿!”

柳云龙扑了过去,东方萍绕着桌子转,不住轻笑着。

嬉戏中,柳云龙一皱眉头,呼道:“哎哟,我的腿好痛。”

东方萍一惊,赶忙走了过来,怜惜地道:“什么?腿还会痛?不是已经长肉了吗?”

柳云龙朗声大笑,一把揪住她,道:“你中了山人的妙计了,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

东方萍娇叫道:“你真坏,我说你坏你就坏!”

柳云龙笑道:“哪有这回事,你说我怎么,我就会怎么了!”

东方萍趁他不注意之际,拿起筷子,夹了块牛肉塞在他的嘴里。

柳云龙嗯了声道:“不错,这炒牛肉味道真好,来吧!趁热吃了。”

爱情在男女间毫无拘束地萌发着芽,在笑声里开放着花……

饭后,大柱子将残肴撤去,端上洗脸水和—壶茶。

东方萍喝了口茶,皱眉道:“这茶真差!”

他放下茶杯道:“我要赶到东海灭神岛去,因为我爹被困在那儿,而且我与灭神岛主尚有旧帐未算。”

他沉吟一下道:“事后,我将要到中原去赴四大神通之约。”

东方萍欣然道:“好啊,我也想到中原走走,看看那些壮丽的城楼,古朴的街道……”

柳云龙瞑目低吟道:“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绿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他睁开眼睛,道:“这是首多么美丽的诗?无尽的相思在滋生着啊!你想,现在有多少人在默默地吟着这首诗?”

东方萍跟着低声哦吟,好一回,她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我从没有想到相思是什么东西,现在却能感觉得到那种刻骨铭心的思念,是如此的难以抗拒,也是如此的动人心魄。”

她侧首道:“我记得一首词,念给你听听好吧?”

柳云龙颔首道:“在天龙谷里,你也要念词?是不是令尊教你的?”

东方萍摇了摇头道:“我爹从未教我,不过他最爱在我娘的墓前小室里念这首词,我听得久了,自然能够记得。”

她轻轻舔了一下红润的嘴唇,慢声吟道:“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日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柳云龙凝视着她的眼睛,发觉她那黑长的睫毛上有两颗珍珠般晶莹的泪珠,他伸出手去,轻握着她摆在桌上的玉指。

他抚着她那光滑润圆的纤细玉手,低沉地道,“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似是梦幻之中,话声绕梁,两心相依,静谧的室中,悄无声息……

飒飒的秋风掠过,自窗外飘过一片黄叶,簌地一声轻响,落在地上。

东方萍自迷茫中醒了过来,发觉自己双手都紧紧的被柳云龙握住,她娇羞地低下头来。她那细长的睫毛眨动了两下,挂在上面的两颗泪珠落在他的手背上。

柳云龙轻轻的提起手来,嘴唇一合,含住这两颗晶莹的泪珠。

他轻叹一声道:“令尊真是多情之人,当年能够以绝艺博得武林中人物的钦敬是值得的,但不知为何你们要住在大漠之中?”

东方萍道:“我娘在我出世那年便去世了,据我爹说,她一生最希望的便是要到大漠去看看平沙漠漠,万里无垠的沙漠情景,所以我爹便在大漠里建了那座房子定居下来……”

她声音提高一些道:“你没有到谷里松林后走走?在那里有一个怀秋亭,亭上有我爹写录的两句长词,那是苏轼的‘江城子’。”

柳云龙点头道:“那是一首词。”

他低吟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东方萍接上去道:“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

柳云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我也是从小就没有娘的,一直都没见到她老人家慈容,我们是同命相怜的啊……”

共同的爱好,以及相同的身世,促使他和她的心灵起了共鸣,于是,沉默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轻风微拂过她柔长的秀发。使室内洋溢起一层淡淡的芳香。

他们正沉浸在温柔的情感里,似乎已经忘记处身于何地。

突地,室外一声大吼,将他俩自沉迷中惊醒过来。

门被拍得急响,店伙推开门进来,哭丧着脸道:“相公。”

柳云龙道:“什么事?”

大柱子搓搓手道:“从京里来了几位大人,要在此地接待贵宾,现在要请相公让开这间房!”

“什么?”柳云龙勃然道:“要我让这间房?那么你们还有比这更大的房间让给我?”

大柱子哭丧着脸道:“我们整个客栈都要立即空出来,只好请相公你让开了!”

东方萍秀眉一扬道:“什么?凭什么要我们让房?”

她话声未了,门外走进一个大汉道:“凭我们是来自京城的……”

他一眼瞥见东方萍,顿时愣住了,愕然道:“呃!没想到这儿会有如此标致的大姑娘?姑娘,你要留下来也可以,舒大人正愁没人陪酒呢!”

柳云龙气得脸孔通红,冷笑一声道:“谁是舒大人?”

这大汉一竖大拇指道:“舒大人是宫里二级侍卫长,权势正如日中天,这次接海南破石剑和藏土两位大师去京城!”

柳云龙冷哼一声道:“你们这些狗腿子……”

他话声一顿,倾耳而听,果然马嘶阵阵。

东方萍叫道:“那是红红的嘶叫。”

柳云龙脸色一变,身形微晃,如风而逝。

这大汉只觉眼前一花,人影便消失无踪,吓得他一怔道:“这……这怎么回事?”

东方萍玉指一勾,道:“给我滚出去。”

她手指一弹,急锐的指风一缕飞出。

那大汉身上一痛,全身经脉刹时收缩起来,大叫一声,跌出门外,滚了出去。

大柱子站在墙边看得真实,他全身一抖,脸上吓得变了色,“叭哒”一声跪倒地上,颤声道:“仙女奶奶,观世音菩萨,你老饶饶我吧!”

东方萍淡淡一笑,姗姗地走了出去。

且说柳云龙循声跃到客栈外的侧院,已见院中飞沙腾起,那匹赤兔汗血宝马四蹄飞扬,四周有七八个黄袍挂剑的人在拉紧缰绳,围得紧紧的。

而在靠墙处有两个光头红袍的大喇嘛,和一个脸色冷漠,身负长剑的年轻人。

在两个大喇嘛身旁,一个长髯的老者正在皱着眉头凝望着场中的几个黄袍汉子。

柳云龙大喝一声,身如急矢飞去,五指挥出,劲风飕飕急响,刹时之间,劈倒了四个黄袍汉子。

红马长嘶一声,双蹄一扬,一个黄袍大汉不及提防,惨叫一声,胸前肋骨齐断,倒飞出去,洒得一地血迹。

红马挣脱了束缚,飞跃而起,落在马厩之后。

柳云龙大袖一挥,汹涌的劲气如山击出,只听数声惨叫,那四个黄袍大汉齐都口喷鲜血,跌出丈外,残肢断臂摔落各地。

他已经怒火中烧,故尔手下决不留情,佛门先天“般若真气”挥出,那些侍卫怎能抵挡得了,所以一个照面之下便已横尸于地。

那两个红袍喇嘛互相咕语了一下,大吼一声,交错夹击而来。

红袍如火燃烧,气劲如山倾倒,自空中压将下来。

柳云龙深吸口气,上身微仰,潇洒无比地轻拂双袖,佛门“般若真气”自空气里旋激着,发出“嘶嘶”的轻响。

“砰!”劲气相撞,如同暴雷响起,震得马厩都簌簌作声,洒落许多泥灰。

柳云龙脚下一晃,很快便站立不动。

那两个红袍喇嘛怪叫一声,倒翻而出,一直飞出三丈,方始蒋下地。

柳云龙提起脚,只见地上陷了个深约寸许的印迹,他淡淡一笑道:“藏土来的大师就只会合击,嘿!也不见得如何。”

那两个红袍喇嘛脸色惨白,目光如狼,凶狠无比地盯着柳云龙。

他们张口大骂两句,突地身影一倾,喷出两大口鲜血,一交跌倒地上。

那长髯黄袍老者眼中露出惊诧无比的目光,他似乎没想到这两个喇嘛会如此的不堪一击。

在他身侧那个拄剑的年轻人冷笑一声道:“舒总管,我说西藏来的喇嘛只不过是草包货,你不相信,现在人家仅一击之下,就已倒地不起了。”

他斜睨了柳云龙一眼,阴阴地一笑,向前跨了两步,凝视着柳云龙。

柳云龙脸上恢复了平静,轻吸口气,缓声道:“你们不该欺人太甚,须知任何人都有反抗暴力的意志,只是要看他有没有力量,你们平日欺人太甚,以为什么事都如此容易获得,强抢豪夺。”

他想不到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气忿稍平,他淡然道:“所以我要让你们看看我是怎样施之于你们。”

那青年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中原也有如此讲理之人,真是难得,舒总管,你来跟他讲理吧!”

那老者咳嗽一声,走上前来道:“老朽舒林,身居大内二级侍卫长之职,适才冒犯少侠,尚请原凉,请问少侠大名,以及令师……”

他话声一止,眼光为东方萍那俏丽的倩影所吸引。

那个身挂长剑的年轻人眼睛一亮,痴痴地望着姗姗而来的东方萍。

东方萍见到一地尸体,惊得叫了声,畏惧地朝柳云龙身边靠去,问道:“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柳云龙还没有回答。

那个青年朗声笑道:“姑娘,不须害怕,这些人都是死得活该……”

他一揖道:“在下邓舟,自海南来此。姑娘是在下一生中仅见的美丽的少女,在下冒昧,能否请问姑娘芳名?”

东方萍见这个年轻人一张圆圆的脸,五官长得倒还端正,只不过眼珠乱转,自里面射出的光芒甚为邪恶。

她厌恶地侧过头,朝红马走去。

柳云龙冷哼一声道:“阁下未免太狂了吧!邓舟。”

邓舟脸色一变,阴阴地道:“我破石剑生来就是如此,小子,你仗着一张漂亮的脸孔,就如此神气?”

他手腕一转,“喳”地一声轻响,电芒倏现,闪烁辉煌的剑光,颤出片片凄迷剑影。

邓舟横剑于胸,道:“抽出你的剑来,现在我要你看看海南特传的剑法。”

柳云龙朗吟一声,目光如炬,逼视过去,半晌,他说道:“大内能派人接你,定然你有些绝艺,但我要告诉你,中原的剑术渊博浩瀚,岂是你海南小岛所能望其项背的?”

破石剑邓舟阴笑一声,斜望舒林道:“舒总管,他说海南剑术不足与道,现在你可以为证,我在三十招内若不能赢他,那么今后武林中没有我破石剑的名字!”

舒林知道这邓舟为海南岛剑派宗师百杖翁的最得意徒弟,一身剑术会遍武当、华山、点苍各大派中使剑好手,没有落败过。

而且武林中二帝三君,三岛四神通的威名远远超过各帮派之上,谅必这个亏是不会吃的。

不过他对柳云龙那手威力绝猛的气劲也是甚为忌惮,他忖道:“这次皇上为了宫中御库里的古书上,记载的大漠深处有一座城池,城里埋着无数的宝藏,而防备蒙人得之,作为南侵的资本,故此令宫中侍卫携带大批金银找寻江湖高手,预备到蒙境取得宝藏,而邓舟是海南岛来的唯一剑手,若有万一,我还能有命?”

他思忖至此,赶忙笑道:“邓少侠你何必过于认真?这位少侠……”

柳云龙道:“在下柳云龙。”

舒林接口道:“石少侠是武林高人,若是少侠你能弃嫌,宫中与……”

邓舟寒声道:“且慢,你敢不顾申屠大总管之令?”

舒林一想到大内一级侍卫长申屠雷的毒辣手段,不由打了个寒颤。

邓舟冷笑一声道:“姓石的,你敢来吗?”

柳云龙仰天大笑,侧首回顾东方萍道:“萍萍!你看我敢不敢上?”

东方萍一耸肩,正容地道:“我看你不敢上,人家是海南来的剑手,你算什么?姓石的多如沙粒,你只不过是其中之一吧,我看你还是过来,我们一块走,别惹他。”

邓舟得意地一振手中长剑,“嗡嗡”声响轻轻发出,剑刃闪起一层霞光,他笑道:“对的,萍萍说得对,你还是走吧!不过,萍萍,你何不跟我一块走?”

柳云龙脸上罩了一层寒霜,问道:“萍萍,你说这种狂妄的小子该不该死?”

东方萍原本是开玩笑的,这时一见邓舟如此厚脸,心中也是怒火上升,她一咬嘴唇,点头道:“嗯!该死该死!”

柳云龙一并双掌道:“阿弥陀佛,我又要开杀戒了。”

他寒声道:“邓舟,我若不在十招之内将你杀死.我就不姓石。”

邓舟狂妄地大笑道:“好!你拔剑吧!”

柳云龙道:“我就空手接你的剑招。”

此言一出,邓舟不由一怔,他轻叱一声,剑身一抖,滑步移位,自偏锋划出一剑。

柳云龙一振手臂,平贴肋下,转身出掌,封住对方剑式运行,左臂伸直如剑,一式“将军盘弓”反削而去。

邓舟没想到对方身形如此之快,心中一凛,赶忙一振手腕,上身不退反进,剑光划了个小弧,倏挑而起,一溜剑光,奔向对方肋下“华机**”,剑柄撞向对方手腕“曲池**”而去,一招二式,凌厉诡奇,滑溜险绝。

柳云龙脸色一正,身如絮躯,飘开丈外。

邓舟立即收剑护胸,没敢追击而去,因为他刚才施出海南镇山剑法“海蝠剑法”中的一式绝招“蝙蝠展翼”都没能杀死对方,这使他更为警惕起来。

他们一触即散,互相对峙着,没有移一下身形。

“嘿!”柳云龙吐气开声,全身弹起四丈,如大鹏腾空,四肢伸张,臂飘千条,舒卷而起。

邓舟大喝一声,滑出三丈之外,兵刃随身急旋,光影大灿,点点剑光倒洒而出,迎着对方扑下的身形截将上去。

柳云龙连出三式,掌缘如刀切出,劲风旋激,缠绵不断的掌式一齐劈在对方剑幕之上。

“噗!噗!噗!”

三声闷响,邓舟的身形一晃,退出数步,几乎跌倒于地。

柳云龙清吟一声,回空绕了个圆弧,快如电闪般地飞跃而去,单臂抡出,左掌自一个奇妙的方位切去,疾似电掣飞星。

邓舟身形还未站稳,便见对方又扑了过来,匆促之间,他顺着身形倾斜之势,削出一剑。

剑风划破空气,响起刺耳的声音,剑光犀利的刺出,适到对方肋下。

柳云龙五指一张,奇快无比地擒住那刺到的剑刃。

他“嘿”地一声,真力源源而出,刹时之间便见长剑弯曲,剑刃微微颤抖着。

邓舟身形斜立,脸孔涨得通红,手臂已经在不住颤动着,眼中有了恐怖的目光。

一滴滴汗珠涌现于肌肤之上,剑刃更加弯了。

“叭”地一声,长剑折为数段,邓舟喘了口气,上身往前一倾,仆倒地上。

在这刹那间,一声暴喝,三个金环如长空流星,破空飞射而到,分打柳云龙“风府”“命门”“志堂”三大要**。

柳云龙闷哼一声,左袖反掌拍出,全身劲气自每一个毛空渗出,刹时衣袍鼓起。

就在他反掌拍出之际,邓舟左腕一翻,循着滚动之势,将腿上缚着的短剑拔出,朝柳云龙小腹刺去。

柳云龙一瞥之下,心中大凛,不及思考,右掌合并,五指飞快如电,劈过空际。

“啊……”

惨叫一声,邓舟眉心裂开三寸,鲜血溅涌而出。

他剑式引出,未及刺去,便已受到柳云龙死命的一击,脸上肌肉一阵**便倒地死去。

这些动作都是刹那之间完成的,柳云龙翻身抛肩,左掌上挂着三个小金环。

他冷冷地望着手中金环,又缓缓抬起头,将视线移往新到场中的几个人身上。

他看见一个三绺长髯,目光阴沉的白面老者正惊诧地凝视着自己。

在他身旁,另有两个道装打扮的全真,以及三个高八尺开外,白眉垂颊的红袍老僧。

在这个老者身后,一排五个黄袍劲装,腰扎黑色宽皮带,穿着黑色薄底快靴的青年剑士。

柳云龙冷冷望着这十一个人,脸上没现出什么神色来。

那长髯老者阴森的目光自柳云龙身上移到站在墙边的舒林身上。

他嘿嘿冷笑道:“舒林,你可晓得你犯了何罪?”

舒林木然地望着他,并没有作声。

长髯老者大怒道:“舒林,你要死啊?”

他话未说完.东方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他已经络脉被制,你要他怎么说话?”

长髯老者眼中掠过一个奇异的神情,一皱眉道:“如此蠢材要他作什?”

一溜银光自他袖中飞出,“噗”地钉在舒林胸前“锁心**”上。

东方萍一怔道:“你好残忍……”

长髯老者阴阴一笑道:“我夺命双环申屠雷行事向来如此。”

他沉声道:“他的命要你来赔!”

他指着柳云龙喝叱着。

那三个红袍老喇嘛,互相望了一眼,中间那个把长眉一掀,木然道:“还有他们两个的命也要你赔。”

柳云龙微晒道:“你们这算是什么?”

夺命双环申屠雷目光掠过红马,突地想起一事,惊问道:“你是七玄魔君之徒?”

柳云龙冷哂一声道:“凭着这匹马,大内高手也会吃惊!”

他抛了抛手中的三个金环,道:“这就是你的夺命之技,专门从背后暗算人的?”

申屠雷叱道:“无知小子,吃我一掌!”

他身随掌走,滑步欺身,高举右掌,左掌晃了个圆弧,右掌穿射而出,劈将出去。

掌风飒飒,凌厉快绝的掌形,将方圆六尺一齐罩住,倒泻而下。

柳云龙弓身吸腹,微退两尺,双掌一挥,连出三掌五腿,顿时将对方掌式封住。

申屠雷一击未中,立时退了开去,他脸色铁青,忖道:“江湖上何时出了高手?看他举手投足之际,倒有数十年功力一样,他会是谁的徒弟?”

他这念头还没想出结果,便见受自己邀请来的华山天枢道长走了过来。

天枢道长肃容道:“无量寿佛,少侠适才所施之拳法系敝门‘伏虎拳’中第十二式‘虎啸高岗’,不知少侠从何处学来?”

柳云龙皱眉忖道:“这明明是‘将军十二截’中的第五式,怎会变成华山伏虎拳呢?”

东方萍缓缓走了过来道:“道人,你以为他会是华山派的人?”

天枢道人未及答话,自土墙处跃上一个葛巾长衫,面如满月,清秀出尘的中年人。

他淡淡一笑,道:“申屠居士,你下贴给我,又来找别人的麻烦干什么?”

申屠雷闻声回头一看,拱手道:“原来金羽君果然是你,藏师爷你真会瞒人呢!”

金羽君微微一笑道:“我已甘于淡泊,你又为何要激我出来?嘿!七玄魔君的高徒果然不凡,竞能挡得了你的‘杀手锏’,申屠雷,我们也该放手了,让让后一辈的!”

申屠雷阴阴一笑迫:“我还不服老,你又何必怕老呢!”

金羽君道:“你下贴子找我有什么事?”

“嘿,庄镛,你再也不要跑掉了吧!”一阵铃响,自外面驰进一辆黑漆描金窗,绣着花卉的窗帘盖得紧紧的马车。

金羽君脸色一变道:“你把她找来了?”

申屠雷颔首道:“是的,灭神岛主十年来初次莅临中原……”

“什么?”柳云龙一震,喝道:“这里面是灭神岛主?”

如同一个霹雳在晴空里响起,柳云龙心神一震,只觉全身血液汹涌奔流,他倏然翻转身去,凝神注目於围墙外。

铃声轻脆,在空中摇曳着袅袅的尾音,渐渐散去……

一辆四匹马拉着的墨绿色马车,如风驰云卷般地自五丈之外奔来,很快地便停在围墙缺口之处。

金鞍绣带,绿色的车门上有两个小窗,窗上挂着一道湘妃竹编织而成的帘子,帘上流苏丝丝,正自随风飘动。

在马车的车辕上,高踞着一个头带斗笠,浓眉虬髯,肩膀阔大的大汉,他手持着一个翠绿的长竹杆,如同木雕泥塑似地端坐着,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金羽君眉头一皱,道:“吴勇,十年不见,你还是这个样子,看来这辈子你的马夫是当定了,现在你还记得故人吗?”

马车车辕上的大汉身躯微震,手中细长竹杆倏地一弯,“嗡”地一声怪响,弹出一缕急风,击向金羽君。

金羽君身形一移,闪了开去,朗笑着道,“你既然还记得我是谁,真不愧是灭神岛的马车夫,哈哈!整日长伴香车,真个不亦乐乎!吴兄,我好羡慕你哪!”

柳云龙眼见金羽君那种激动的样子,似是有意要招惹车辕上的虬髯大汉发怒,而车辕上的大汉自竹尖弹出一缕急锐劲风后,便仍自端坐着,没有任何表情流露在脸上。

他不由心中诧异,方待走过去,不料夺命双环申屠雷已比他快了一步,跃自马车门边,一拱手道:“请岛主下车。”

竹帘一掀,车门推了开来,自里面走出一个全身黑色罗衣,蒙着沙巾,手持一根紫色竹杖的女人。

她浑身俱黑,唯有持着竹杖的右手露在外面,却莹洁如玉,十指尖尖,如春笋般展露在人们的眼前。

她微一颔首,便朝金羽君走来,脚下似行云流水,衣袂微扬,便已越出四丈,快速无比。

金羽君双眼露出一股奇异的目光,沉声道:“你终於又到中原来了。十年不见,你可好?”

灭神岛主漠然地凝视着金羽君,似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好半晌,她方说道:“你有玉帚就交出来!其他不用多说。”

金羽君微怔,倏地冷笑一声道:“你还是这么不要脸,哼!跟大内又搭上了线……”

他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颔下长髯飘飘拂动,叹了口长气,自怀里掏出一根金光闪闪的玉帚。

他看了看手中玉帚,道:“你拿去吧!”

灭神岛主伸手接了过来,看都没看,便掷给申屠雷道:“这你好好收着,我还有事要办。”

金羽君问道:“你就回岛上去吗?这次我跟你一道去。”

他似是费了很大的劲,方始讲出这句话来。

谁知灭神岛主竟然发狂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有如银铃,直笑得如同花枝乱颤。

柳云龙见到这情景,不由愕然地望着金羽君,随即,他喝一声道:“住口!”

灭神岛主似是没想到有人会在她面前大声喝叱,她的笑声立时止住。

柳云龙指着她,怒道:“你以为凭你是灭神岛主,就可以任意侮辱人吗?尽管你美丽得如同天仙,但你却不敢见天日,这算得什么?”

他正待说出自己来历之际,突被金羽君喝住!

金羽君沉声喝道:“你多言作什?给我滚开!”

柳云龙一怔,脸色一变,一时间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灭神岛主轻笑一声道:“可笑呀,可笑。”

她的语声一变,冷哼道:“象这种贱骨头只能如此对他,男人就跟一条狗样,尤其他更是一条没骨头的狗!”

柳云龙只觉怒火中烧,他大喝一声,进步斜身,双掌一抖,一式“将军解甲”,片片掌影夹着沉猛的劲风劈将出去。

灭神岛主上身微仰,手中竹杖斜挥,紫光一缕,疾快似电地朝对方劈到的双掌卷去。

柳云龙身形微挫,双掌下移数寸,原式不变地朝对方腰部劈去。

灭神岛主轻哼一声,竹杖掠起一个小弧,自对方双掌空隙里击出,杖风飕飕,一弹一震,截住对方双掌。

“啪!”地一响,柳云龙掌心一麻,已被竹杖击中。

他闷哼一声,双手一握竹杖,用力一抖,浑身内劲逼出,急撞过去。

灭神岛主似是没有想到柳云龙会有如此强劲的内力,身形一顿,竹杖几乎自手中失去。

她那洁白的玉手刹时泛起一层浅红色,浑身内力自竹杖上急传过去。

“嗡”地一声,竹杖颤动,被双方劲道逼得成了弓形。

灭神岛主脚下一移,疾进两步,轻哼一声,手腕振起,欲待抛开对方。

柳云龙噔噔连退两步,脚印深陷泥中,脸孔涨得通红,但是十指却依然如钩,紧紧抓住紫竹杖没有放松。

灭神岛主面上纱巾一阵拂动,显然很惊诧於对方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场中每一个人,也都骇然地注视着柳云龙。

他们都是武林中成名的高手,深知灭神岛主武功怪绝,内力深博,而这一下显然已经尽了全力,却仍然无奈一个年仅二十的青年人!

这等较量内力的硬拼之法,是丝毫不能勉强韵,稍一放松便会内脏震裂而死,眼前这个年青人却能与灭神岛主一较高低,这怎不使得他们大大的震惊?

柳云龙深吸口气,体内真气源源不息,左掌一松,斜举而起,迅如电掣地劈去。

谁知他手腕方一举起,便被疾伸而来的手掌握住。

金羽君沉声道:“年青人!不要多管我的事。”

柳云龙手腕被执,经脉一麻,全身立时酸软无力。

金羽君振臂一抛,将柳云龙整个身躯抛向半空,左袖一挥,挡住了灭神岛主的竹杖一击。

柳云龙不及提防之下被捉住脉腕,心中急怒交加,此刻手腕一松,身子已被抛在空中。

他清吟一声,曲膝蜷身,身子斜斜兜了个大弧,如电闪星移般地自空中飞击而来,朝金羽君扑去。

金羽君颌下三缕长髯,无风自动,双眉一轩,目**光,右掌一立,微仰上身,左袖回转,拍出一道劲力,随着右掌急劈下去。

劲风旋激,迎着柳云龙急扑下来的身形“啪啪”二声大响,柳云龙身形飘起丈许落在东方萍身旁。

金羽君身躯微晃,依然站定了脚步,他低头望了望自己陷入地中的脚面,自言自语道:“昆仑何时出了这个好手?”

他叹了口气,暗自凄然忖道:“我老了……”

他脸上落漠的神情,灭神岛主看得清楚,她移动眼光,凝视着柳云龙。

当她看到东方萍拉住柳云龙的手臂,不让他跃过来时,她冷哼一声,迅速地转回自己的目光。

在她手里的竹杖尖端,清楚的印着十个指印,好似被火烙的一样,有着焦灼的痕迹。

刹时之间,她整个思绪都为之冻结,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盘桓。

她思忖道:“他已经沟通天地之桥,内力凝聚的真火都已经能够发出,否则我这采自南海,坚逾钢铁的紫檀竹,不会被火烧灼……”

她悚然一惊,忖道:“那么他已经看透了我的面纱……”

她侧目一看,只见柳云龙正以惊诧的目光望着自己,那斜轩的剑眉微微的皱着,似乎在想着什么一样,而东方萍却紧靠着他,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她冷嗤一声道:“你也是个贱种,象这种贱骨头的事,根本不需别人多管的……”

她的语气冷峭,骂得金羽君脸色大变,他沉声问道:“你骂谁?”

灭神岛主哼了声道:“就是说你,你就是贱骨头!”

申屠雷哈哈大笑,接着,那十个黄袍卫士也都一同笑了起来。

刹时之间,笑声回荡着……

金羽君怒吼一声,双臂一振,金光闪耀,片片羽毛旋转翔空飞散。

柳云龙只见金羽君发出的一蓬金色羽毛,竟然好象都长着眼睛,旋转飞舞,疾迅如电,射向那些人身上,却不落向自己。

金羽君的羽毛疾如电闪,似灯花爆蕊,十五点光芒一闪,便分散开去。

刹时之间,那十个黄袍卫士竟一齐嗥叫一声,跌倒地下。

申屠雷眼见金羽飞出,方始想到自己所嘲笑的乃是天下暗器的宗师,以绝门暗器“淬毒金羽”跻身武林三君之中的金羽君。

他的笑声凝住了,身形一挫,闪跃出八尺之外,避开射向自己的二片金羽。

谁知他身形窜出,那二片金羽滴溜溜一转,随着他落身之处射到,急速如附骨之蛆,不容他有喘气的机会。

他心中一惊,这才相信江湖上传言金羽君的金羽会随着人身转动的风旋而射到之言不虚。

但是此刻已不容他再多加考虑,他闷哼一声,双掌急劈而出。

掌风翻滚,金羽急旋,那尖刃竟因尾部羽毛的旋动,而穿过他劈出的掌风,向他咽喉射到。

申屠雷矬身一移,左掌平贴胸部,右手一抖,两个圆环,疾如流星射出,迎向落下的金羽。

双环似网,交射互出,正好穿过金羽,切截尖刃之上。

“铿锵”两声,金羽被击发出两点火花,落在地上。

申屠雷喘了口气,抬起头来,只见自己带来的十个侍卫都是喉部出血,插着一根金羽而死。

那三个藏僧胸前挂着的佛珠串,此刻也被金羽君发出的金羽打落,散得一地的佛珠。

他们满脸惊怒,圆睁大眼,盯住金羽君。

金羽君全身仿佛发出一股慑人的神威,目中射出的凛然神光,仿佛穿透了人的心肺一样。

他冷哼一声道:“我还没把功夫放下吧!尽管十年前我被迫离开灭神岛时曾被你暗中下毒。”

他眼中闪过一线黯然之色,随即散去,声音转为硬朗道:“我唐门暗器功夫天下无敌,淬毒暗器多如黄河之沙,固然弄毒方面不如干毒郎君,但区区鹤顶红混杂着绿蟆血是不会毒倒我的,你还知道吗?你的脸上将会有着无数的皱纹,你到现在已经丧失了花容月貌,已不能蛊惑天下男人了……”

他激动的高声呼叫,目中射出狠毒的神色,死盯着灭神岛主。

柳云龙微皱着眉,他左手握紧了东方萍伸来的右手,轻声道:“你不要怕,他这是心情过於激动所致!”

东方萍问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颠倒?一会儿那样,一会儿这样,好象发疯一样。”

柳云龙道:“他和灭神岛主定有一番恩怨,所以这次申屠雷会将灭神岛主请来中原,但我一直弄不清金羽君怎么也会有一支玉帚……”

东方萍诧异地问道:“怎么?这玉帚会有很多支?”

柳云龙道:“自我所知一共有四支假的,一支真的。”

东方萍问道:“这玉帚只不过是金子铸成的,也值不了多少钱,他们会为了这支玉帚,老远地把灭神岛主请来,而且可能还有东西交换,难道玉帚上刻了什么秘籍之类的字?”

柳云龙道:“这玉帚上的确是刻着一些符文,但不是什么秘籍,而是关于大漠里一个鹏城的密秘。”

柳云龙握紧了她的手,微笑地道:“这是说在大漠深处,有一神秘古城……”

他的话声被一阵高昂的笑声所打断,随着他目光的移转,看到了灭神岛主揭开面纱的面容。

灭神岛主道:“你可知道大内珍藏的紫色玉芝和千年雪莲叶,天上人间,惟有这两种药物能使女人花容保持永远青春,现在你可看到我脸上有没有皱纹?”

她娇笑如花,玉面泛红,樱唇微绽,目中发射出一股冶艳的光芒,随着话声,袅袅地扭动纤细的腰肢,姗姗地向着金羽君行去。

金羽君目瞪口呆,他脸上肌肉**着,目中射出一股惊讶混杂着**的神色,似乎要扑上去一样。

而在场中的那三个藏僧,此刻也是圆睁双眼,发狂似地死盯着灭神岛主。

金羽君嘴唇蠕动着,喃喃地道:“青媛,青媛……”

灭神岛主轻笑盈盈,巧目顾盼,有若粉蝶翩翩,很快便跃进金羽君怀中。

金羽君欢呼一声,张开双臂,将她搂在怀里。

柳云龙看到这种情景,愕了一下,但他却突地想到一件事,他大叫道:“且慢!”

随着他身形的跃去,灭神岛主冷笑一声,手中竹杖挥起,紫芒倒泻,点点星光溢出。疾如电掣,已点住金羽君胸前六大要**。

她冷哼一声道:“去吧!”

玉掌交叠,掌力如潮,击在金羽君胸前,顿时将他那庞大的身形击得倒飞出去。

柳云龙右臂一扬,将金羽君的身躯接住,自空中坠落下来。

他一看之下,已见金羽君双目紧闭,嘴角沁出血迹,略一忖量,便知金羽君内脏已全被摧坏。

他想到一个身怀如此绝艺的人,会如此轻易地被暗算,心中着实一惊,但是当他看到场中各人随着灭神岛主目光流转,而显出的焦躁不安的模样,他大叫道:“咄!你在练什么妖术?”

灭神岛主轻笑一声,玉体轻旋,向他走了过来,露出雪白的如贝玉齿,道:“你说什么?”

柳云龙只觉眼前的倩影妩视媚行,一股娇柔可怜的模样,使得他心中的怒火顿时消失无踪。

她两眼露出的迷人目光,使得柳云龙整个精神都被吸住了。

他只觉得自己全身血液加速运行,心脉跳动加速,有了醉意的感觉。

那轻盈的倩影如凌波仙女,但是那如花的脸靥却是那么妖艳,微张的嘴唇,微微翕动着,红艳欲滴……

这些娇柔的挑逗,使得柳云龙沉醉了,他微笑着向前走了两步,双眼一直凝视她妩媚的嘴角的一抹浅笑。

终于,他将手中的金羽君扔在地上,张开双臂扑了过去。

就在刹那里,东方萍清吟一声,斜掠过来,一掌拍在柳云龙顶门。

柳云龙闷哼一声,便昏倒在她的臂弯里。

东方萍讷讷无言,虽然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说不出来。

灭神岛主眼见自己的“姹女迷阳**”就要见效,却突地被东方萍将柳云龙救去,不由大为震怒。

当她看到脸颊通红的柳云龙斜躺在东方萍怀里时,一股酸意泛上心头。

她目光一斜,瞥见夺命双环和那三个高大的藏僧以及二个道人都痴迷地望着自己时,不由一笑道:“你们说我美吗?”

夺命双环申屠雷咧开大嘴道:“姑娘真美……”

灭神岛主斜睨东方萍一眼,想要夸耀一番,却看到她那纯洁无邪,高贵无比的风姿,顿时,她自惭地低下了头。

但是,她又立刻抬起头来,一掠披散的发丝,媚笑道:“小妹妹,你好美呀!唷!你是他的什么人,要你扶着他?”

东方萍心慌意乱,她见到灭神岛主那股妖冶艳丽的神情,以及眼中露出的**之火,使得她更加心跳,她脸上一红,骂道:“不要脸的女人!”

灭神岛主一扭身躯,笑道:“你还搂着一个大男人,竟会说别人?”

她娇笑之中紫竹杖一伸,斜挑而上,一式“紫气东来”杖影片片,疾点东方萍肩下“期门”“章门”“太乙”三**。

东方萍上身一移,急旋半弧,左掌反拍三式,击向对方竹杖。

一股沉重的潜力,将竹杖撞了开去,她叱道:“你再要上前一步,我就要……”

灭神岛主没料到眼前这个纯洁朴实的少女,会有如此强劲的内力,她心中暗暗吃惊,却依然含笑道:“你就要怎么样呢?”

东方萍严肃地道:“我就要杀死你。”

灭神岛主一怔,随即笑道:“你还要杀人呢?”

她侧目道:“申屠大侍卫,你说好笑不好笑?”。

东方萍一睁双眼道:“这有什么好笑?”

她玉面肃然,却掩不住心底的怒意,她伸手拍在柳云龙背上,右掌贴在他背,一股内力撞在他“命堂**”上。

柳云龙自迷茫中醒了过来,发觉自己依靠在东方萍怀里,而她却在微微发抖。

他立即想到刚才自己神志被惑的情形,玉面不曲一红,赶忙挣开东方萍的怀抱。

东方萍欣然道:“你醒了,我几乎没想到我自己将你**道闭住,实在我是吓怕了。”

柳云龙道:“他们对你怎样?”

东方萍摇摇头道:“我是害怕要杀人,看到血流于地,尸体横陈……”

灭神岛主轻笑一声道:“听你的口气,任何人都会被你杀死,而你却只怕血而已,哼……”

柳云龙轻抚着东方萍的手臂,安慰地拍了两下;他肃容道:“她是有能力杀死任何人,只不过她过于善良,不愿眼见自己满手血腥。若非你以暗算之手段暗害人……”

他沉声道:“你不要冷笑,其实你并不是真正的灭神岛主,我不想叫你横尸于地,因为我找的只是真正的灭神岛主,你回去对她说,我在月内会去灭神岛的,我将要她交待清楚一件事。”

他话声一了,见到灭神岛主怔了怔,却浮起不屑之色,他双眉斜飞而起道:“你们有谁自信能挡得住天龙大帝的‘三剑司命’以及我柳云龙三记‘般若真气’?”

灭神岛主大惊道:“她是天龙大帝之女?”

柳云龙点了点头道:“你还有什么怀疑?还不立即回岛去!”

灭神岛主轻笑一声道:“凭什么说我不是灭神岛主?”

柳云龙大喝一声道:“就凭你接不了我三掌!”

他深吸口气,全身衣衫缓缓鼓起,随着目中神光的闪视,右掌潇洒地一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