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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多年前用土砖盖的厕所。他进来,里面已经待着一个老叫花子。老叫花子的屁股底下,垫着摊开的破纸箱,身子靠在墙角,已经睡着。这里虽有一股臭味,却没有那么大的寒气。不用住旅馆了,心里一阵庆幸。可以在城里又多挣扎一天。屁股底下什么也没垫,在老叫花子身边坐下来。老叫花子身上,有一股气味,但也有一股微热,从这个人身上传过来。灯光很弱,却还是觉得刺眼。他很不愿意被进来的人看见。他过去,把灯拉灭。不久,真有人进来拉屎。一股臭气飘过来。他无所谓了,只感到一股热量从老叫花子身上传过来。天快亮了,他冻醒来。这个人怎么凉乎乎的。摸摸这个人的脸和手,都是冰凉的。他把手放在这个人的嘴上。糟糕,没有呼吸。他从这个人的身边跳起来。
他把电灯拉开。这下看清,人已经死了。他一直是靠在死人身上。他这才发现,破窗户外面,正飘着大雪。他想去喊人,想处理这具尸体。刚走出厕所,就犹豫了。他没有任何身份,谁也叫不来,而且,他会从此被尸体缠住,最后,还可能被送回侯家堡。那样一来,他就再也没有勇气走进这座城市了。
再次确定这个人已经死了,他掏出十块钱,塞进这个人的兜里。他朝死者一个鞠躬,转身迅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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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他给候车大厅擦玻璃。他得跟这些清洁工和值勤人员拉好关系。他一连擦了四个大窗户。窗户高达五米。站在梯子上,朝下望,腿都有点软。到了下午,他的努力就白费了。这几天,这个大厅和其它大厅,都不许进乱七八糟的人。从北京来了一位大人物。重要的场所,都加强了管理。他擦完玻璃,只能坐在大厅外面。他们给了他两瓶半斤装的饮料。他舍不得喝,存进包里。要是迫不得已回了侯家堡,这两瓶饮料就算是给儿子和女儿的礼物,两个孩子会高兴得跳起来。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虽然天气又稍稍转暖,但总得有个睡觉的地方。他又想起那个破煤房,这就朝它奔去。
半路上,拾到好几个破纸箱。他把它们摊开,绑起来,拖在地上走。路过一个垃圾箱,在里面翻找,找出来两块很脏的化纤垫子。过路的人,用厌恶的目光瞅他。他毫不在意。他把这两块破垫子抖了抖,跟破纸箱绑在一起。
谢天谢地,小煤房还是没上锁。他迅速打开门,进去,把门关上。屋子里跟离开时一样。他放心了。把几个摊开的纸箱和化纤垫子在地上铺好,用破纸箱做了个枕头。这就躺下去。除了地上太潮,实在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只要多在这里住一天,就可以在这座城市延长一天。这时候,才发现腰很酸很疼。擦玻璃太用力了,害怕从梯子上掉下来,身子也不敢活动。但不管怎样,迟早还得在那个大厅住下去,所以没什么可后悔的。
他美美地睡了一觉。傍晚,才起来。虽然肚子饿,却不想马上去吃东西。他又想起那个垃圾箱。趁天还没黑,赶紧再拣点什么。他出来,把门轻轻关上。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再也没有不上锁的煤房了。必要时,可以跟这家主人商量一下,租上它。
他在几个垃圾箱里,拾到不少东西。另外几个拾破烂的,都是拣可以卖的东西。他却寻找卖不出去,却可以盖,可以穿的东西。比如破棉裤,晚上在小煤房睡觉可以穿。还有一件很破的人造革上衣,睡觉也可以穿上。破棉花垫子,可以垫在腰下。破皮鞋,可以当备用品。他对脚上的皮鞋,一点不敢信任。秀娥说,在目前的中国,假鞋是最多的东西,因为鞋的销量最大。
几个拾破烂的,都对保瑞流露出鄙夷的神色。这个人目前的档次,显然更低。不过,他不跟他们争好东西,也就使他们对他只有鄙夷,而无敌意。一个女子,还给他透露了几个信息。
按照女子告诉的方向,他找到了那两个车斗式垃圾箱。这里面果真有一些可以用上的东西,破皮鞋就找到三双,废品收购站不要这些东西,那几个拾破烂的也就不会要这些。两个很脏的塑料盆,也被他拾上。两个草垫子,简直可以当被子用,只是它们太潮湿了,得好好晒晒。他的生命,越来越有保障了。他忽然又想起那个被冻死的老叫花子。这个人就这么死了,因为没有找到安身的地方。保瑞一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很幸运呢。
他把所有这些东西,都拖回小煤房。一下变得如此富足,真不敢相信。这天晚上,虽然肚子很饿,却能美美地睡一觉。四肢舒服地伸展开。人很快就睡着了。
天亮后,他舍不得离开,继续躺着,不久又睡着了。到了下午,肚子已经没有了饥饿感,于是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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