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优裕的生活,也进行了否定。他强调苦难经历,而不是**舒乐,对艺术家灵魂的特殊意义。
他还忘不了对她丈夫的地位表示轻视。整个文章,只有这一部分最说出了心里话。好几天,他都没能从愤懑中走出来。他有一千条道理,否定她的婚姻、生活及艺术。
他还忍不住骂人了。他早就知道,骂人是苍白的,骂人连侯家堡的古老思辨都不及,可还是骂了人。他说张亚楠是猪。张亚楠整天拿着提字的毛笔,实在象一另类滑稽演员的登场。
几天后,他再次看到她,发现她的情绪有些低落。他没有走进教研室,而是从门口溜掉了。太好了,这正是他要的结果。但愿她再也不要抬起头来。这是他进城以来干的最有意义的事。他没有发现,每当想到她的气质与美貌,他就不能平静。
出乎意料,当她再次坐到教室里,情绪很正常,目光还含着一点嘲讽。这使他不安。她始终没有干出让他难堪的事。
“她还没有怀疑到我头上,”他想,“她似乎默认了我的观点——我希望她是有出息的艺术家,能虚心接受我的观点,以使自己的画风……不,不是什么画风,而是最终能让我这个活人走进她的视野,虽然我也同样是没有思想的躯壳。”
他觉得,只要自己把金钱视为最有力量的东西,面对历史也就只能显得苍白。但人性的弱点在于,我们都想过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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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请你喝杯啤酒?”他说。
“啤酒胀胃。”她摇摇头。
伙计过来问她,想吃点什么。她说,跟昨天一样。伙计很快就端来一碗精致的鸡丝拉面。“你不能老喝啤酒,”她说,“小心肚子鼓起来,人家就不喜欢请你当模特了。”
“我跟人合股开了一家饭馆。当模特,不过是出于我对艺术的挚爱。”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得意,“你也许会奇怪,在如今这种物欲横流的氛围里,居然还有象我这样热衷艺术的人。”
“可你还在扫马路。”她的眉头,皱了一下。
“我想得到一间住房。”他解释说,“我在城里没有安身之处,这不是你们这些依靠父母亲活着的人能理解的。如今,某些成年人连拉屎撒尿都得靠父辈搀扶。”
如果不是为了认识张亚楠,他会立刻走开。如此俗气,眼里只有表面的身份,短命的身份……怪不得,什么也画不出来了。
“我使你不快活了。”她歉意地说。想象中,他确实应该有某种身份。这样,她跟他的幽会才更具价值。不,一个野汉,毫无身份,被我欣赏,那才是更好的讽刺。
“我要是这么容易生气,早就诀别这个世界了。十九世纪一些艺术大师的遭遇,比我更悲惨。”他盯着她,“林光经常借给我一些书,他说这些书对提高我的素养有帮助。我辜负了他的好意,我把时间都用来扫垃圾了……我在阅读另一种书籍,进行另一种创作,它对百姓更有价值。今天的艺术家与清洁工的不同,很大程度上在于艺术家创造垃圾,清洁工清理垃圾。”
在这个校园,少一个乔琳琳对大家没什么,少一个侯保瑞就不好了。可让教师们举手表决,却都会投她的票,会对她的艺术表示欣赏。这是一个刻意虚伪的年代。他跟张亚楠的感受,竟然一样。张亚楠在她面前只能是弱者吗?张亚楠一跟她离婚,她就得滚到集体宿舍。女人的漂亮,看来永远是一件好商品啊。
哦,艺术凭什么也欺负我呢?她们的艺术一方面想继续保持清高,一方面又如衰老的妓女,拼命张大两腿,还是得不到金钱这个野汉的欢心。这个野汉究竟喜欢谁呢?还不是金钱,金钱就是喜欢跟金钱抱团儿。团儿越大,才越有力量。这就是今天的奥秘。你不应该当老妓女,你天生跟金钱是对立的。你不应该拥抱金钱,而是要踢它,打它。这样,老色鬼才会对你尊敬一点。
在保瑞看来,一个家伙穷得连屎都拉不下来,还不动摇,才是搞艺术的料。曹雪芹就这么写小说。只可惜,眼前这么有天资的女人,都情愿把自己卖给驼背老人。曹雪芹要是活在今天,就是最大的傻瓜。他便有了更强烈的想作践这个贵族的**。
“这个精神堕落的女人。”他在心中加重对她的轻视。她曾经在文章里表示,艺术应该承载不朽的思想。可她又在画什么样的东西,过着怎样的生活。她竟然还敢滔滔不绝地指教广大众生的灵魂,脸皮太厚了。这就是当代的教师爷。他们彻底反对孔子的说教,却比孔子还喜欢指手划脚。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指教别人,规划别人,洗别人脑子,而身体力行则跟自己没有关系。他们对孔子身体力行这一点,肯定也很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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