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沃伦斯基还告诉朴凡,普西金饭店是纽约名流聚首的重要地方,他们常常到这儿来就餐,来谈话,来约会,来商讨美国的政治和经济问题。沃伦斯基说了一些名字:迈克尔-乔丹,阿伦-艾非森,杰克逊,麦当娜,尼古拉-凯奇,肖恩康纳利,格林斯潘,史蒂夫-福布斯,鲍勃-多尔,罗斯-佩罗,杰克-尼克森,麦克-道格拉斯,罗斯-约翰逊,吉姆-鲁宾逊
好长的一串名字,朴凡听出全是美国政治,经济,文化和体育名人。
沃伦斯基对朴凡说,来普西金饭店就餐的人里,给小费出手最阔绰的是情歌王子胡里奥-伊格莱西亚斯,最小气的是前国务卿基辛格。伊格莱斯西亚每次来这里,不管吃多少,都给女服务员每人一百五十美圆的小费。
朴凡听过胡里奥?伊格莱西亚斯那银勾一般的嗓音,能把人的爱情之感从内心一缕一缕的不可抑制勾出来,特别那首《有你》中的歌词曾让朴凡刻骨铭心的感动过:
我将你拥抱怀里 在雨中亲吻着你
感觉你的苦疼 我知道什么是美丽
就这样看着你 在这谎言的世界里
你才是真实的
住在曼哈顿第五大道的基辛格,有一次到普西金饭店吃晚饭,用餐后,他在桌上放了比平时去其它餐馆多一倍的小费。但是,这件小事还是被普西金餐馆的女服务员打电话告诉了《纽约时报》的一名记者。第二天《纽约时报》的城市花边新闻栏目里出现了一副漫画:一个面容酷似基辛格的人在普西金餐馆付帐,在他背后一个长像酷似诗人普西金的托着盘子的男服务员,正扭着头对其他客人说话,文字用的是俄文:瞧,小气的犹太人!据说,基辛格看见幅漫画后,笑了笑没说话。当天他又去普西金餐馆吃了晚餐。这次他付的是和餐费同等的小费。
站在饭店门口的沃伦斯基看见了朴凡,快步上前抱住朴凡,俩人热情的互吻双颊。在沃伦斯基的身旁是他今天要将朴凡介绍予其的人。这人身材很高,又瘦又长,一身整齐宽大的西装里面空荡荡的,灌满了风,仿佛衣服是挂在一棵干枯的树木上似的。但是,金黄色的头发下,有一双闪着智慧光芒的蓝色的眼睛。他与朴凡握手时,朴凡明显的感到:那是一双十分有力量的手。然后三人一齐向里面走去。
在将近一年多的相处时间里,朴凡不仅对沃伦斯基产生很深的敬意,发自内心的钦佩以及极其复杂的困惑,充分探讨的好奇心。在朴凡的心里,沃伦斯基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他和你喝茶聊天的时候,如同兄长父亲般的和蔼慈祥,悠然亲近,和你谈生意的事时候面目冰霜,冷酷无情。他平时的装束和一个普通的东欧移民的老年人,看不出任何区别――头上一顶狐皮帽,脚上一双皮靴,身上一件毛领大衣。但他又是美国南卡来罗州“雪橇”俱乐部的成员。这个俱乐部在美国是最顶级具有双重身份的人才有资格加入,即是庞大企业帝国的掌门人又必须金融河流里的大鳄。即便像索罗斯这样敢于单独挑战英镑――一个国家货币的的金融家也被拒之门外。还有,年年在富豪排行榜前三的股神巴菲特,也无法跨入其门坎。沃伦斯基精通五种语言:俄语、英语、波兰语、德语和阿塞拜疆语――因为他的太太是阿塞拜疆人。他很有教养,谈吐、举止、礼节,每一个细节全都符合美国和欧洲的上流社会的最高要求,可也是这个沃伦斯基,因为在商场里受到一句侮辱性的骂话,会大打出手,把人打的鼻青眼肿,衣服撕的碎成布条,直到警察把他关进拘留所,花了一大笔赔偿费,也免了刑事责任。
最令朴凡费解和无法琢磨清楚的,还是沃伦斯基的政治倾向和观点。
沃伦斯普曾经是东欧社会主义阵营的“最阴险、最歹毒、最凶残、最隐密的敌人”――这是波兰**中央委员会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秘密报告中这种评价他的。沃伦斯基的祖父曾经是在波兰甚至东欧也是最富有的人,他的家族是拥有最多最大矿山的巨头,在欧洲有“金属大帝”的外号。二战期间因为拒绝与希特勒的波兰傀儡政权合作,被投入集中营。波兰傀儡政权畏惧于沃伦斯基祖父的声望和贪婪他们家族的巨额财富,留下了他的命。二战后,也同样因为拒绝与波兰**政权合作,沃伦斯基的祖父再次被投入监狱,还加上他的祖母,罪名是蓄意破坏伟大的“波兰社会主义建设”。这次,波兰**没有留下他命,做的很干净利落――没收了他的全部矿山资源,然后故意折磨他们,以至两个老人活活的饿死在监狱里。捷克斯洛伐克发生“布拉格之春”的那年,沃伦斯基的父亲以在波兰的全部不动产与波兰**当局作了交易,以“甘愿捐献给波兰的社会主义建设”,提出换取全家移民西德的条件。当局虽然知道他们家族在欧洲其他国家还有大量矿山资产和巨额存款,但那不是波兰**的天下,再多也无法拿回来的,所以就同意了。于是,沃伦斯基全家从波兰到了西德,变卖了欧洲所有的财产后来到了美国。那年,沃伦斯基年仅十七岁,但他知道家里发生的一切。在浪涛巅波的大西洋上,从英国开往美国纽约的客轮上,年轻的沃伦斯基对父亲说:
“父亲,我一定要回波兰去,无论再过多长时间也要回去,我向你发誓。”
望着沃伦斯基那双过早成熟的有点忧伤的眼睛,父亲没有说话,默默的从行李箱中取出一只紫色的小布袋递给沃伦斯基。
沃伦斯基接过小布袋,打开看到的是:一颗比姆指甲还大的棱型闪着熠熠光亮蓝宝石――那是他爷爷留下的唯一的遗物。据说是爷爷亲自从宝石矿山中采掘出来。从此以后,这颗蓝宝石被沃伦斯基链在腰间的皮带上,再也没有离开过他――他要让蓝宝石永远提醒他:爷爷在波兰冰凉的荒芜的墓地里――他要蓝宝石永远提醒他:波兰是他的祖国,那里有他祖祖辈辈留下的血汗,有祖祖辈辈留下的巨大的财富
沃伦斯基说到做到。三十年后,他作为美国的“金属大帝”回到了波兰,和所有的回到自己祖国的美裔商人不同,沃伦斯基带回波兰的不但是金钱和思乡之情,还有整整积累压抑了三十年的仇恨――对**对社会主义制度不共戴天的仇恨――在沃伦斯基心中的这种仇恨,已经不仅单纯是他个人的了,还加上美国的生活和理念赋予他的更多更深更广的仇恨。所以,在他的金钱里,思想里,行动里,都闪烁着中央情报局的影子――沃伦斯基说:他愿意用所有的财产和他自己的**一起,缎铸成一根狠狠打进铁幕的钢钉。
在波兰,沃伦斯基成为一个极受欢迎的“波兰人”。很快他就与莱赫?瓦文萨结成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几乎没有用任何暗示的语言告诉瓦文萨,波兰人民对实行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没有好感,这种制度是苏联用刺刀强加给波兰人民的。因此,从来没有被波兰人民所真正接受过,更谈不上拥护了。既然如此,这种制度就没有必要再存在下去。沃伦斯基的话也正是瓦文萨一直想说要做的。从此以后,团结工会的背后有坚实丰厚的金钱支持,政治目标和斗争策略更加明确有效。接下来的就是,在苏联在美国,以及全世界每一个人目光的注视之下,发生了卷席波兰和东欧大地的改变千万百人命运的政治风暴。连沃伦斯基也惊讶的说,全世界都认识了莱赫?瓦文萨,但知道沃伦斯基的人却少的可怜。但是,沃伦斯基从来不在乎这一点,他要的不是这个。
一九九0年十二月十二日晚上,代表波兰统一工人党――也就是波兰**执政的雅鲁泽尔斯基总统交出权力的前夕,向他的国家发表了“告别讲话”时说:“每个民族的历史都不仅仅是既成事实的总和,它同时也包含着得以避免的事实。”他这位年老的总统悲悲切切的说:“我只请求一点,如果时间没有熄灭某个人心头之恨或者不悦,那么就让他向我发泄吧。”
看着听着雅鲁泽尔斯基讲话的沃伦斯基,站在电视机前,手里端着一只盛满象征胜利的香槟酒杯,酒冒着洁白的气泡窗外风雪如注,温暖如春的屋里,壁炉里的火燃烧的又红又旺,沃伦斯基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健壮高大的身躯象一只站立的白熊。他目光冰冷,神情严峻,姆指和食指间捏着那颗蓝色的宝石,轻轻的放进酒杯――往事的悲痛与复仇的快意交融在一起了。他不知这个雅鲁泽尔斯基所说的“他们”是谁,但是他明白:自己肯定就是“他们”之中的一个。
“有些事实注定是不可能避免的,今天,仅仅只是开始----”沃伦斯基举起酒杯对着电视机里的雅鲁泽尔斯基那张憔悴哀伤的脸,阴沉而得意的说道。”
朴凡清楚的记得:那一年他和中国所有的**人一样,认为这是历史最悲惨的一页。中国**人把雅鲁泽尔斯基看作是力挽狂澜而未成功的悲剧英雄,而把瓦文萨看作是得志的小人。可是,二十四个西方国家的外交部长聚会在布鲁塞尔,决定掏出四十亿美元来支持这个“小人”的“把阉马变成牡马”的经济改革――因为沃伦斯基私下里曾开玩笑的说过:“社会主义把一头牡马变成一头阉马”。当九十年代到来的时候,沃伦斯基的目光和身躯已经映在俄罗斯的雪地上――他成了叶利钦“最忠实的朋友”。在元旦的克里姆林宫的钟声的回荡中,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用俄语向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致以新年的问候后,顺便说:“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可以融合的。”
撒切尔夫人用英语向戈尔巴乔夫回以热情洋溢的新年致词后,斩钉截铁的说:
“不,社会主义肯定要完蛋!”
而那一时刻里,叶利钦也在与沃伦斯基互致新年的问候。
叶利钦用他那沙哑的嗓音用俄语说:“瞧,苏联的雪真漂亮,那么松软,那么洁净,你真的应该每年冬天都来看。”
沃伦斯基说的是英语,也是斩钉截铁。
“不,那是俄罗斯的雪,苏联的是冰。”
沃伦斯基在华沙,举办了盛大的新年晚会,他在庆祝他自己:波兰新政权将正式颁布一条法令――根据这条法令,沃伦斯基将无条件的,全部的收回在波兰境内三十多年前被没收的全部矿山和资产。
沃伦斯基告诉朴凡,从那个新年开始,他每年冬天都要去俄罗斯:看松软洁净的雪。当他的飞机降落在莫斯科专用机场,总会被一辆黑色的防弹大轿车直接从停机坪接到莫斯科郊外一片森林中和白雪之中,那是叶利钦的戈尔基别墅。在那里,炉火、伏特加、俄语常常是整整一个夜晚。
朴凡曾问沃伦斯基:你们都交谈些什么?美国?俄罗斯?中国还是全世界?
沃伦斯基双手一摊回答道;什么都谈了。什么也没谈。
谁也不会相信,一个美国“大亨”,一个波兰超级“富豪”会怀着这么浓烈的兴趣每年冬天去看“松软的洁净的俄罗斯的雪”。他们说了些什么?从来不向任何人谈起,也没人能知道。一定要说有人能知道的话,那么真的有两个人,一个叫KGB-俄罗斯情报局,一个叫CIA――美国中央情报局。
朴凡凭直觉感到:九十年代俄罗斯发生的一系列重大的事情里,肯定有沃伦斯基的影子和语言。
朴凡始终奇怪的是:就是这样一个东欧**的“仇敌”的沃伦斯基,却对中国**怀着强烈的好感和深深的敬意。朴凡从没从他的口中听到过对中国**的谴责和咒骂。沃伦斯基问过朴凡:保罗,你曾经是一个**和一个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军官,是吗?朴凡回答:是的。沃伦斯基幽默的话:中国**有你这样的党员,中国人民解放军有你这样的军官,那就不会是一个令人厌恶的坏党和一支无能的军队他特别对邓 小 平推崇备至,他告诉朴凡:他读过六本不同人写的,不同国出版的《邓 小 平传》。邓 小 平的伟大比美国最伟大的总统毫不逊色。做一个带领中国人民走富裕之路的领导人,比一个带美国人寻找财富的领导人,要难,而且要难的多他还亲口对朴凡说:在克林顿总统宴请的白宫晚宴上,他亲口对克林顿总统说:比尔,对于中国,如果你把它作为朋友也许成不了朋友,如果你把作成敌人,它一定会成为敌人
沃伦斯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朴凡总会不断的反复的思量这个问题。
也许,是由于地域的遥远,历史的不同、文化的背景、经历的差异、信念的相悖、道德的价值或许还有其他的,朴凡也不清楚。一个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仇恨,总会与它受到*和苦难有着无法分割的关系。中国,对沃伦斯基来说,也许只有神秘、传说和辉煌的历史,加上今天全世界都关注的改革开放的巨大成就,中国和中国人民――包括中国**――虽然和苏联与东欧那些国家一样也叫**,但不曾对他有过一丝一毫的伤害,他为什么要憎恨中国呢?难道仅仅为一个党的名字而去憎恨去敌视一个十三亿人的国家吗?正如,在中国的五七年反 右中,在文 化 大 革命屈死和被迫 害的无数的冤魂,是不会将复仇和怨恨之火洒向波兰的**,洒向雅鲁尔斯基一样
装璜豪华,富丽堂皇的普西金饭店只有一个热热闹闹的大厅,没有一间包房――俄罗斯人大概喝酒吃饭不喜欢关起门来,他们希望一起分享快乐。因为事先沃伦斯基预订座位时,提出要求,所以,他们三人被安排在厅角的一个比较安静的座位上,以便谈话。今晚的吃饭内容就是谈话――渥伦斯基在电话已经告诉了朴凡。
沃伦斯基按照他来普西金饭店的老规矩:先查点了一下有九位大厅女服务员,然后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九张二十元的美钞,一人一张,然后,又拿出一张百元大钞,让女服务员给里面的大厨送进去。接着,沃伦斯基不看菜谱点了晚餐。伸出三个手指对朴凡说:
“这个世界上最可口最昂贵的食品只有三样,一是鱼子酱,二是藏红花干粉,三是黑红露。”
沃伦斯基为他自己和他的朋友,也为朴凡点了鲟鱼鱼子酱。按吃鱼子酱的惯例,又要了一瓶俄罗斯的伏特加――这一点是很讲究的,必须是冰镇的。如果鱼子酱装盘子端上来,那么盘子也必须冰镇一下。沃伦斯基告诉朴凡:他点的这种鱼子酱叫马洛索,在俄文里的意思是“少许盐”。因为品质越好的鱼卵,用盐要越少,绝不能超过鱼卵分量的百分之五。不过,马洛索在美国的英文里是指:比一点不多也不少。马洛索之所以昂贵,是因为它是超大鲟鱼怀孕二十年才产下的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