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敛了情绪，“画师来了有啥好激动的？言兴他们那里我都已经吩咐人通知了，指望着你，黄花菜都凉了。”
季姑姑赶紧赔笑，“是、是，我这不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少爷成亲，紧张嘛。”
“唉，看来我想轻松都不行。——妹妹呀，今儿，就聊到这吧，这婚前为新人画‘夫妻吉祥图’是我们景城的习俗，我真要去盯着点的，难免那几个年轻人……”
“大姐快去忙吧，不用顾及我。”晓曼接过她的话。
大夫人笑得慈祥。
这个三十八妹，真真是善解人意。
晓曼没有停留，离开经过季姑姑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看来，小泛的亲爹来了！
也好，大夫人的计划越顺利，对她也就越有利。她轻轻抚了抚依旧平坦的小腹：孩子，或许，我们离开沐府的时候，不远了。
……
大夫人也倒没有说谎，今日确实是画师给几位少爷画像的日子。
所谓的“夫妻吉祥图”，晓曼听小泛提起过，跟现代的结婚照应该有异曲同工之妙，无非就是挂在新房里，增添喜气之用，因为新郎新娘不能见面，所以就只能由画师跑来跑去，两边忙乎。
忙乎的，不光是画师，整个沐府的人都看上去很忙，以前杳无人迹的小路，也总有几个丫鬟小厮跑来跑去。
快经过七夫人别院的时候，晓曼不期然与新来的丫鬟风灵碰了个正面。
小侬死后，七夫人决意不用沐府原有的丫鬟，特意新买了一个看上去还算伶俐，又对沐府毫不知底的小丫头，秘密嘛，当然是只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最重要啊。小侬是个该引以为戒的例子，七夫人本聪明，自然不会重蹈覆辙。
“三十八夫人！”风灵风风火火地福了福。
“嗯。”
晓曼淡淡点头，正要与之擦肩而过，不想却被那丫头叫住。
“夫……夫人。”
“何事？”
风灵面上赧然，盯着自己怀里的东西，犹犹豫豫。
晓曼看去，那片艳红布料，应该是少爷们的新郎服了。
“有话只管说吧。”
风灵如蒙大赦，“是这样的夫人，其实，奴婢实在不敢劳烦夫人的，可是画师们催得急，而之前我又送错了四少爷和三少爷画像时穿的喜服……，当然，四少爷的已经换过来了，奴婢怀里捧着的，就是三少爷的喜服，奴婢现在就去给三少爷送去，可是，奴婢走得急，忘了告知四少爷作画的地点，是后院荷塘的凉亭里……，夫人，能……能帮奴婢转告一声吗？”
晓曼微笑，原来是这个小事。
“可以，你去忙你的吧。”
风灵差点没感激涕零，“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晓曼摆摆手。
小丫鬟一溜烟地跑了，边跑边想：府里的姐姐果然没有说错，三十八夫人果然是没脾气的好人呢。
可是这厢，晓曼却有些犹豫了。
其实，她不该答应的，自从那日发现沐四少拢了她的发，她明白，他对她的态度，应该已经不单纯的，而最可怕的，是自己也难以忽视心中对他的悸动，她不是没有爱过，她明白那种悸动意味着什么，可是，她不可以留恋，她终究要离开的，不是吗？
一边走着，她一边寻思，若再碰到个小厮或丫鬟，就让他们去转达吧。
但是有时，真的是天意人难测。
直到快走到了沐四少的房门前，她都没有碰到半个人影。
心中自嘲一番，脸皮却有些微微的烧，哪怕是要面对他，她都开始不自然了吗？
稳稳情绪，她走上前，欲敲响房门，却发现那人房间的窗，大敞。
本是不经意地撇去一眼，可是只一眼，就再也回不了神。
周身涌起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激狂，夹杂着某种狠狠的自我嘲弄，她勾了勾唇角，冷笑。
透过那窗，她看见了轮椅上的男人正无比优雅地套上里衣，而后又拿过放在轮椅把手上的喜服。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瞥向房内的那一刹，她看到了她一直想要寻找的东西。
——齿痕！
……
小泛毫无形象地飞奔，尚未冲到大夫人的门前，瞧见季姑姑正在门口踱着步子，她顾不得规矩朗声叫道，“季姑姑，我家夫人呢？”
季姑姑闻言，身体一个抖索，那一瞬，脸都有些白了，她下意识地看向紧紧关闭的房门，还好，小泛那丫头的声音比较大，夫人他们应该……
“季姑姑！”正想着，小泛已经跑到她的面前，气喘吁吁，“我家夫人还在里面吗？”
季姑姑已找回冷静，“三十八夫人刚刚离开，你干嘛慌成这个样子？”
小泛答非所问，“哦，走啦？我去找她！”
说着扭头就要跑，却被季姑姑拉住了她的小手，“等等。”
“不能等啦。”出大事了，她哪里还能等的一分半刻？
“我说让你……”
季姑姑话没说完，小泛已挣开了自己的手，拔腿就要跑，这时，本来紧闭的房门打开来——
“小泛。”
是大夫人？
怎么说她也只是一介丫鬟，她还没胆到大夫人唤她而不应的地步。
百般不情愿地扭回头，“大夫人万福。”
大夫人笑得和蔼，明媚的阳光下，正衬得她眼睛闪亮非常，也有些漾着诡异地红。
“小泛，你来，你进来。”
“……是。”
进来干嘛？她着急啊，她要告诉她家夫人，她好像、应该知道强暴男是谁了！
可是，脚步还是要乖乖地向房门迈进。
大夫人拉过她的小手，把她拉进房间的同时，关上了房门。
“大夫人？”
大夫人笑道，“来，你看这是谁？”
屏风后，一矫健人影闪了出来，小泛慢慢瞪圆了眼眸，惊喜浮现脸上，“陈叔！”
“泛儿。”
中年男子自然地展开双臂，仿若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动作。
而此时的小泛也有些红了眼圈，娇小的身体埋入男子的怀里，同样是自然地好似这个动作做过千遍百遍。
“陈叔，小泛好想你啊。”他曾是沐府里最疼爱她的人，也是她在沐府最依赖的人。
大夫人见状，丝帕半掩玉面，竟是再也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谁能知道她心中的苦？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成为最低下的奴婢，而且，是在自己的眼前。
每见到小泛一次，她的心就要被狠狠地撕扯一次，可是，小泛太小，她不舍交给别人抚养，她只能用这种方式保护小泛的安全。
这种一家三口团圆的场面，她的梦里不知道梦到过多少次。
快了，快了！
她就快可以给她的泛儿一个千金小姐的生活。
小泛最先稳住情绪，她抽抽鼻子，笑看陈管家那张温润的脸庞，“陈叔，你瘦了好多，在云城过得很辛苦吗？”
“还好，都说有钱难买老来瘦，泛儿，你应该为陈叔高兴才是。”
“陈叔又安慰小泛！”这就是陈叔，心里永远想着别人，不给别人一点麻烦的陈叔。“陈叔，你一定要把在云城的见闻告诉小泛哦。”
“当然，就怕你这个小丫头嫌我啰嗦啊。”
“怎么会，陈叔，现在就……”小泛眨眨眼，陡然想起还有要紧的事，“啊，现在不行，我还有要紧的事找我家夫人！”
大夫人闻言，拭去眼角的晶莹，佯装自若地问，“啥要紧事啊，刚刚就看见你慌慌张张的。”
“就是……关于我家夫人的家事，大夫人，奴婢这就告退了，真的很急。”
大夫人向来宠她，应该不至于逼她说出自家夫人的秘密吧。
果然，大夫人一脸怜爱，“看你语无伦次的，去吧。”
“嗳！”
一经得令，小泛马上如火烧屁股地溜了。
看着她的背影，陈管家有些忧虑，“她似乎对那位会克夫的夫人很忠心。”
大夫人同样有些担忧，“这孩子心眼太实诚，还好，晓曼是个好女子，她愿意把泛儿还给我们，而且，当年，也确实是她救了我们的泛儿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