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刚刚回到客栈,就听见和戎震天的喊叫声,又好笑又诧异地问格茸:“你真把和戎给关起来了?二爷就没让你放了和戎?半夜三更的,她叫得这么大声,会吵着别人的!快去把她放了!”格茸答应一声急忙走了。
莫桃从房间里走出来,淡淡道:“格茸现在就听你的话。已经快四更天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又是一身的酒味?”
莫天悚急忙过去搂住莫桃的腰,陪着笑脸低声问:“你还没睡觉?难道我说你一句,你就怄气了?那你说我那么多怎么算?”
莫桃推开莫天悚,没好气地道:“别和我靠这么近!我才没你小气呢,是历瑾历大人到了,在你房间等着你呢!”
莫天悚又惊又喜,快步朝房间走:“他这么快就到了?就没带几个随从?”
莫桃却又拉住莫天悚,沉声道:“天悚,像牛兴敬那样的人不打不行。可是历大人只带着一千随从,这场仗要如何打?”
莫天悚又停下来,愕然道:“桃子,你还真和牛兴敬生气了?你也喜欢柳青儿?这个恐怕难了点,我刚得到最新的消息,牛兴敬今夜脾气算是上来了,顾不得后果,干脆把柳青儿抢回他的山寨中去了。要不让和戎今夜去陪着你?”
莫桃大怒,吼道:“天悚!”
历瑾和梅翩然听见不对,也从房间里出来。历瑾叫道:“二爷,别发火,别发火!”
莫桃冷哼一声,转身想走,却又把脾气忍住了,缓缓道:“天悚,你刚才是和周洪一起喝酒吧?把你的计划说来听听。”带头走进屋子里。历瑾也跟进去,还在小声劝说。
莫天悚吐吐舌头,咕哝道:“真的生气了?”
梅翩然莞尔道:“他是气你总把他和和戎硬拉在一起。不过和戎这次该记大功一次,二爷还以为这里的流民都是牛兴敬那样的呢,一心一意想剿灭平王。”
莫天悚道:“这里有百万流民,当土匪也就万把人。真正老实巴交的,绝大部分都不是土匪。”
细君公主出京以后,每日只行进几十里路,速度比蜗牛还慢。皇上派的人没多久就追上他们。历瑾兼程赶回来,皇上给他的旨意是督察勋阳军务。历瑾出京时带着一千随从,一路追赶,只比莫天悚晚到半日。他也觉得这次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怕打草惊蛇,把随从留在外面,只带着几个人来见莫天悚。
莫天悚进房间以后,并没有交代他和周洪喝酒所谈的内容,仅仅是把项重的情况分析一番。项重原本是湘王府世仆,从小刻苦又甚是伶俐,作为湘王亲信去的护卫军营,积功升至指挥史。按说官也不小了,然而他终究是个奴仆身份,见到湘王府的正牌主子按规矩还得跪接跪送。护卫兵和朝廷的正规军也有区别,一般指挥史都是三品,他这个指挥史不过五品,比别人矮一长截。这次湘王很重视撤兵行动,过来传令的乃是湘王世子。项重年过半百,军旅生涯也有三十多年,世子不过二十五六,是项重看着长大的。
莫天悚介绍完情况后道:“要想接管湘王的护卫兵,项重自然是关键人物,说动了他,护卫兵就算易主了。只是项重一家老小皆留在荆州城内,湘王又极会笼络人心,待项重甚厚。平时就以将军称呼,从来不用项重下跪。世子小时候项重曾经指点过他剑法和射箭,虽然世子始终没有学成,但一直称呼项重师父。”
莫桃沉吟道:“这就是说我们没办法说动项重背叛湘王?世子才干如何?”
梅翩然道:“世子才干平平,然循规蹈矩,为人稳重,虽无大功,也无大过。他对湘王的话向来是绝对服从,来军中数月,从来没有干涉过项重治军,又甚尊重项重,两人关系很好。”
历瑾头疼地道:“最麻烦的一种情况。”
莫天悚打个哈欠,起身伸个懒腰,困倦地道:“因此明天我们去襄阳,最要紧是什么也别做,先看看。除非是玉皇大帝命令织女织的天衣才无缝,人间再巧手的裁缝做的衣服也能拆开。啊,你们说我明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比较好看?”
项重治军颇严,为防扰民,也为能迅速回到勋阳打击李佳原,大军并没有驻扎在襄阳城里,而是在距襄阳还有百里的仙人渡。
没有人给莫天悚意见,他只好自己选一件豆青色长衫去配梅翩然的绿色衣裙,一路上谈些风花雪月之事。格茸比较死脑筋,出发后还是把和戎看得死死的,不让她去靠近莫桃。好在是骑马,莫桃用不着和戎带路,一直和历瑾在一起讨论军务。住一夜,第二天抵达襄阳。
听说钦差来了,项重和世子一起迎出十里地。跟他们在一起的是一个名叫史杰的兵部员外郎,统率屯兵一万,暂归项重指挥。员外郎是从五品官员,正好比项重低一级。原本外出统兵的正职是轮不到员外郎来做的,朝廷安排史杰也算是用心良苦。但是史杰是京官,不大看得起项重一个家奴,不过是迎接钦差这样一件小事,他也要和项重、世子并排。
莫天悚一看就乐了,低声问:“翩然,你怎么没告诉我项重和史杰是这样的关系?”
梅翩然道:“我也不过比你早到几天而已,能摸清楚平王和项重的情况已经不错了。你想用反间计?”
莫天悚笑道:“反间太严重了吧,分化足以。”回手叫来凌辰,吩咐一番。
安顿下来以后,世子在中军帐中设宴为历瑾接风,邀请莫天悚和莫桃作陪。主人除项重和世子外,居然又有史杰,坐在项重的旁边。项重是一个左撇子,左手拿筷子,总与史杰碰到一起。不过项重的涵养很好,只是朝旁边挪挪椅子,不与史杰计较。
莫天悚莞尔道:“项将军在马上也一定是左手用刀,给对手一个意外,战无不胜。有机会,可否与在下切磋一下?”
史杰冷然道:“左道旁门,只会在自己人面前逞威风,遇见李佳原就只有退兵的份了。”
世子一下子沉下脸。项重居然又把这口气忍下来,抢先笑道:“吃菜,吃菜!”
莫天悚甚是奇怪。好在陪着凌辰他们吃饭的下一级军官没有项重的涵养,说话比较直率,刚吃完饭,凌辰告诉莫天悚,史杰开始在表面上还比较尊重项重,但他以为历瑾前来督军是想取代他的位子,又认为这都是因为剿匪不利,皇上不满意造成的,因此刚刚接到历瑾要来的消息就去请求项重出兵。项重不肯,史杰才越来越过分。
莫天悚莞尔,请来历瑾,笑道:“你是来督军的,也该催促一下项将军尽快出兵。”
历瑾果然去催促项重。但被项重以多重理由拒绝。第二天一早,历瑾和莫天悚、莫桃又来到中军帐督察军务,催促项重出兵。项重还是不肯,仅仅是在历瑾的要求下集合部属让历瑾检阅。
莫天悚落后历瑾和项重一步,悄悄和史杰嘀咕:“项重表面看来也还威风,所率部属也都英勇,没想到打仗却是这样。大人听说没有,柳青儿被牛兴敬抢回山寨了。换了是我,绝对没有项将军的涵养。”史杰冷笑,说话比莫天悚还难听,声音又大,陪着他们的大小武官都能听见。
项重终于忍无可忍,回头淡淡道:“三爷昨天提议切磋,今天可还有雅兴?”
莫天悚笑道:“我是浪得虚名的书生,要切磋也该和世子切磋诗文,三军将士之前,将军还是不要逼我献丑了。”
话音一落,响起一片议论声。武人秉性相对梗直,莫天悚和莫桃以布衣而受礼遇,不少人原本就不很服气,只是听说他们的威名,还没有表露出来,听他这样一说,还以为他当真是不敢和项重比武,不免露出鄙薄之色。可是项重听莫天悚的这番话却是另外一番味道,莫天悚明明就是在骂他浪得虚名,还更是要坚持比武,连世子在一旁劝说也没有用处了。
莫天悚一口咬定只和世子比诗文。自从央宗在京城比武招亲之后,莫天悚文采比他的武功还出名,世子哪里肯和他比试,一个劲地推脱。莫天悚也不逼迫,却也不肯和项重比武,只将莫桃推出来。莫桃并不推辞,淡淡道:“牵马过来!”
凌辰亲自牵来莫桃的超影。项重的亲兵也牵出他的战马。世子和莫天悚等人全部坐下观战。项重早听说莫桃武艺出众,然那是莫桃失明之前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一个瞎子,只希望能在三军将士面前挣回脸面,挫挫京城来的这一干人的威风。只可惜莫桃在藏区转一圈,学会拙火定和听声辨位,失明之后专心一志,创出非法八式,武功不降反升,逐渐趋于大成境界。交手不过十几个回合,一刀把项重从马背上劈下来。
世子目瞪口呆,心里只想要保存项重颜面,高声道:“刀马弓箭,比武就要比全套……”话还没说完,历瑾就忍不住了,冷笑道:“幸好卑职眼睛尚好,今天才能大开眼界。”史杰也很不服气地道:“和盲人比射箭,真亏世子能想出来!”岂料莫天悚站起身来,笑道:“战场对敌,敌人可不管你是不是明眼人。桃子,射一箭给大家看看!”
众皆愕然。凌辰又亲自动手,拿着弓箭飞奔到较场中央递给莫桃。莫天悚趁此功夫随手在史杰的箭袋中抽出一只箭来,折断箭头,又在箭身上挖出一个小洞,把普通的箭变成一支响箭,看看莫桃已经准备好,甩手将响箭射上半空,打定主意莫桃若是射不中就用御物术帮帮他。莫桃数月来任何事情都不做只闷头练武,成就比莫天悚想象的还高,一箭飞出,不偏不倚,将响箭拦腰射成两半截。
较场开始是一片静默,紧接着是欢呼雷动。世子脸上的冷汗都下来了,一派灰败。历瑾和十八卫叫得比谁都响,忘乎所以拥进较场,给莫桃鼓掌加油。莫天悚也瞠目结舌,好半天才自言自语嘀咕道:“妈的,看样子我是得找个时间再和他打一架才行!”唯一还留在莫天悚身边的凌辰失笑道:“三爷,我看你是赢不了二爷了!”莫天悚没好气地道:“去,别又跑这儿来挑事!”
一直到晚上,整个军营都在议论今天的比武。尽管项重后来也射了三箭,每箭都是骑在马背上在奔跑中射出,箭箭正中红心,绝非易事,但他还是抢不回莫桃的风头。柳青儿被抢一事也在军营中悄悄传遍了,不仅仅是士兵,就是跟随项重多年的将官也很不理解项重此次的行为。历瑾更是追在项重后面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现在有二爷这样的人才助你,我军还需要怕几个山贼土匪,龟缩不动吗?”史杰也道:“将军要是再龟缩不动,末将可要率部重返勋阳了。”项重心知再无做为,威信必然扫地,终于道:“那好,等大军准备好了就出发。”
世子得到消息后极力反对,可是这次项重想挣回脸面的想法超出一切,还是开始调动粮草,准备重返勋阳。
莫天悚达到目的,得意洋洋地和梅翩然小声嘀咕:“如何,裂缝出现了吧!”他与周洪约定的时间也到了,留下历瑾督军,和莫桃又回到勋阳。刚刚在客栈安顿下来,格茸来报:“三爷,周洪来了!”
梅翩然跟进来,低声道:“没有伏兵。周洪还是带着上次那几个人。”莫天悚放心不少,忙跟着格茸一起迎出去,抱拳笑道:“怎么好意思让周先生亲自来客栈?小弟刚刚到,行李还没打开,没有酒菜招待,进来喝一杯清茶如何?”
周洪摇摇头,轻声道:“三爷好胆色,这时候还敢孤军深入勋阳。”
莫天悚上前亲热地挽住周洪地手,笑道:“天悚哪有胆色?不过是知道这里有先生照应而已。凌辰,好好招待兄弟们。先生,里面请!”
房间里梅翩然早沏好两杯清茶,给莫天悚和周洪一人一盏后退出去,和莫桃一起密切注意周围的动静。其实梅翩然的洞幽察微就能把整个勋阳的情况尽收眼底,莫桃的听声辨位还很不成气候,并起不了多大作用,只是不放心才要跟着梅翩然。
周洪将茶盏推到桌子中心,道:“天上星,地上薪,人中心,字义各别。三爷,区区推心置腹将你当成朋友,你转过身就出卖我们?”
莫天悚莞尔道:“云中雁,檐前燕,篱边?,物类相聚。在下也是真心当先生是朋友的,正在努力实现先生的构想。在下与平王会面一事,先生安排好了没有?”
周洪皱眉缓缓道:“你这时候还敢去见平王?三爷,你说不会和我们兵戎相见吗?怎么你去一趟军营就什么都变了?”
莫天悚淡淡笑道:“某一布衣也,无权左右大军动向,项重是听了历瑾大人的话才想到拔营的。”
周洪冷冷地道:“那我和你谈招安不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吗?”
莫天悚笑一笑道:“恕在下直言,招安原本就是先生一厢情愿的想法。”
周洪大怒,倏地站起来道:“莫天悚,你可别忘记项重的大军还离这里还有近两百里路呢!就你目前这几个人,平王的大军下山,踩也能把你们踩死。”
莫天悚拉着周洪重新坐下,微笑道:“先生少安毋躁,且听我把话说完。上次在下请先生询问平王当勋阳知府的意见,先生问了没有?”
周洪冷哼一声不答。
莫天悚轻呷一口茶,放下茶盏悠然道:“让在下来猜一猜,恐怕是没有一个人同意,对不对?并不是在下不讲信用,答应招安又让大军围剿,实乃平王根本就没有招安的意思,你让我如何进行招安?要让平王动招安的念头,必须让他吃一两个败仗。先生以为然否?这方面依然要请先生帮忙才行。”
周洪变色道:“你要我作奸细出卖平王?别痴心妄想了!”
莫天悚摇摇头,淡淡笑道:“怎么可能?我若是要靠内应才能打赢这场战争,先生也不会如此看中我了。这次我对平王是势在必得,我想先生做的仅仅是帮忙约束民众,尽量别跟着平王,免受池鱼之灾。”
周洪紧紧盯着莫天悚,一字一字道:“以前项重不是没有围剿行动,但均以失败告终,三爷就这样有把握?”
莫天悚道:“平王倚仗的是地形熟悉,又有本地广大的流民暗中掩护,通风报信,从来没与项重正面交战。若我能准确知道平王行踪,先生说他还有胜的可能吗?流民拥护平王,不外平王能帮他们对抗朝廷,使得他们能留在本地生活。你说我张贴告示,谁提供平王行踪,朝廷就给谁上户籍,准许他们一家永远留下,是不是有人肯帮帮我们的忙呢?”
周洪勃然大怒道:“只有你这样朝廷的走狗才会见利忘义!”
莫天悚悠然笑道:“财帛动人心。我再悬以重赏,见利忘义的绝对不仅仅是在下一人。就算是清高如先生,不也指望能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留在本地吗?”摸出一颗独门秘制的信号弹放在桌子上,“看来平王是不可能见我的了。这个请先生拿着,日后若是需要在下帮忙,又或是平王改变主意,点燃上面的引信即可。”
周洪犹豫片刻,拿起信号弹,迟疑道:“三爷真的有把握让我等合法居留本地?”
莫天悚正色道:“绝对可以。因此先生回去以后要劝服身边的人,少做无谓牺牲。”
周洪又犹豫片刻,然后低声道:“带着你的人快走吧,平王已经知道三爷又回到勋阳。”
莫天悚笑一笑,拱手道:“谢了!先生就这样回去可以吗?”
周洪深深一叹,黯然道:“我还有点办法,可以不让平王知道我的行踪。三爷,勋阳百万人的祸福可都在你一人身上啊!多保重!”
莫天悚和十八卫骑的都是好马,来去如风,又名声在外,等平王组织好人手,由牛兴敬亲自带队扑到勋阳的时候,这里早已经人去屋空。牛兴敬抓住客栈的老板泄愤,一口气制造出七八具尸体,扬言谁日后再收留莫天悚一伙儿人,谁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此举激怒莫桃。回到军营以后,项重因为世子的反对,大军还未开拔。莫桃去找到历瑾,怂恿史杰做先锋先去勋阳。李佳原向来是采取敌进我退的战术,项重以往多次围剿李佳原,都因为山里地形复杂而被李佳原走脱,暗忖先让史杰去试试也好,正好让京城来的这一群狂妄之徒知道打仗不是儿戏。果真认命史杰做先锋。
史杰因不是湘王嫡系,在以往的战斗中倍受排挤,心里早憋着一口气,这次有历瑾相助,决心做出点成绩给项重看看。接令后就想连夜急行军,早点到达勋阳,不想莫天悚问他:“从前你们日行军多少里?”
史杰道:“快的时候不过百里。回到勋阳最快也得明天晚上。”莫天悚笑道:“那这次走五十里便休息,不派前锋探路,大家一起行动。”这简直就不附和行军原理嘛!很容易让敌人偷袭。史杰愕然,就是莫桃也反对。只有历瑾对莫天悚充满信心,笑道:“你就听三爷的,绝对没有坏处。李佳原敢来偷袭,绝对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日行军仅仅五十里不到。一直到第三天,他们距离勋阳还有三十里路扎营休息。刚刚吃完晚饭,历瑾突然找到史杰,让他选出一千精锐士兵配合历瑾带来的一千人,组成一支两千人的突击队奔袭李佳原。
李佳原部属万人,分作四个屯,且耕且战。以往官兵到达勋阳以后,为避免疲兵作战,总要在勋阳修整一两天才会发动攻击。目前正是春耕时节,错过农时,一年的收成都是问题。探子回报这次官兵的行动比哪次都慢,先锋又是从前毫不起眼的史杰,李佳原根本没放在心上,各屯人马也没有集合,不过是加派了一些放哨的。项重想留着他的意图他也知道一些,怕袭击史杰反而惹来项重,他也没有派人偷袭。
牛兴敬负责的军屯是离勋阳最近的一个屯,周洪多次提醒他注意,莫天悚擅长偷袭,他却没放在心上,还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就你们读书人也懂打仗?他们行军的速度像乌龟爬一样慢,连个先锋也没有,一看就是不懂带兵的人。平王说了,项重不想在这时候和我们打,派史杰不过是给历瑾做做样子敷衍朝廷的。等探子看见他们动了以后,我们再采取行动也不迟。”
周洪不好说出自己与莫天悚会面之事,劝说的语言就显得苍白,劝说多次,牛兴敬就是不信。他早派出探子密切注视史杰大军的行动,认定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天黑以后,探子回报说史杰又只行军五十里,在距离勋阳还有三十里的地方扎营。牛兴敬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回到房间里,放心大胆地搂着柳青儿做美梦,茫然不知史杰亲自领着两千人已经到了他们的门口。
黎明时分,史杰传令在一片树林里面隐蔽休息。梅翩然和凌辰一起领十八卫悄悄接近军屯。梅翩然跃上树顶观察片刻后下来,把哨兵的位置详细说给十八卫听。十八卫悄然出击,哨兵连叫都没叫一声,便全部被解决。
史杰发起攻击。官兵冲进军屯的时候,牛兴敬部属大都还在睡梦中。连牛兴敬都是被莫桃从床上抓住的,衣服也没来得及穿就被押出去,神情别提有多精彩。偏偏莫天悚又笑嘻嘻地道:“如何?牛帅,你的绿帽子是带定了!来人啊,好好照顾青儿夫人,送她去后面的大营里和项将军团聚。”牛兴敬的神情不免更是精彩,忽然挣脱卫兵,一头朝墙上撞去,却撞在一个不软不硬的物体上,抬头一看,乃是莫桃。莫桃淡淡道:“看牢一点,再出问题,唯你们是问。”卫兵恭敬地答应,半推半拉把牛兴敬弄走了。
是役,杀敌尚不足百,俘虏两千多,整个军屯没有一人逃脱,己方只有史杰的一个卫兵贪功冒进不幸身亡,其余不过十几人轻伤。史杰大获全胜,不等李佳原得到消息反扑,他已经撤出山区。
历勇公公将一份奏折放在皇上的书桌上,躬身禀告道:“万岁爷大喜。勋阳大捷,活擒匪首李佳原的元帅牛兴敬。现在三爷在宫门候旨召见。”
皇上抬头兴奋地道:“宣!”拿过奏折,打开观看。
莫天悚进房跪下,正要山呼万岁,皇上笑道:“这里没别人,不用跪了!你不留在勋阳,这么急赶回来,又想要什么赏赐?”莫天悚走进皇上的书桌,嘿嘿傻笑一下道:“万岁爷实在是太英明了!草民有个问题想请教万岁爷,湘王护卫兵不过五万,已经让万岁爷觉得如同芒刺在背,荆襄流民过百万,万一全部起兵造反,万岁爷是不是更得头疼?只有让流民附籍,在当地安居乐业,才能永久消除流民隐患。”
皇上怒道:“莫天悚,怎么朕每次让你做点什么,你都要让朕做出让步和牺牲?户籍是征派徭役和纳税的依据,如果准许农民随便离乡,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整个国家不是乱套了吗?你提议让流民附籍,置国家法纪和章程于何地?”
莫天悚正色道:“昔鲧冒死盗息壤,以堵治水,而水患不绝,自己还被黄帝派祝融杀死在羽山下。其子禹持斧开大山,以泄治水,江河归流,百姓感戴,拥为夏之国君。万岁爷愿意做鲧还是愿意做禹?”
皇上冷笑道:“哦,按照你的办法,置国家法度于脑后,让流民附籍就是禹了?莫天悚,你究竟得了李佳原什么好处?”
莫天悚赔笑道:“草民见也没见过李佳原,万岁爷如果想要,草民过些日子可以把他的头献给万岁爷。附籍提议根本是为万岁的社稷打算。赋税是国家的根本,荆襄百万流民无籍不用上税,致使国家赋税大量流失,又因流民闹事,每年还需花费大量军费银子。如果让他们附籍,一是大片良田得到开垦,百姓安居乐业;二是可得大量赋税充盈国库;三是断去湘王养兵借口,四又能彰显出万岁爷仁德的王者风范。一举四得,何乐不为?”
皇上不觉有些心动,沉吟道:“你甫到勋阳就打了一个大胜仗,难道还怕李佳原不成?怎么总是想为他们说话?”
莫天悚谄媚地笑一笑,道:“万岁爷知道我是一个生意人。生意人最要紧是能赚银子。刘仝伏法不过十来年光阴,李佳原又在同一地方闹事。李佳原不可怕,草民是怕杀了李佳原,勋阳又冒出一个刘佳原、张佳原什么的,又得花银子打仗,又烦心又划不来。再一个,万岁爷在湖广多出一个勋阳府,草民也可以在勋阳再开两家药铺,多个赚银子的好地方。”
皇上失笑,想了想道:“设置勋阳府可以,但你要拿李佳原的人头和项重的护卫兵来换。”
莫天悚忙道:“草民也正想和万岁爷说说项重。五万训练精良的军队白白解散似乎有点可惜,万岁爷看是不是将他们去长城外戍边?不过长城外毕竟是苦寒之地,为表万岁爷仁爱之心,是不是在戍边之前让项重升一升?”
皇上皱眉道:“你想设立勋阳府还不算,还想让朕升项重的官?”
莫天悚笑一笑,低头嘀咕道:“这叫做慷他人之慨,反正项重升官又不用天悚出银子,天悚是不会心疼的。”
又将皇上说笑了,点头道:“你真能让项重领军离开湖广,为朕所用,朕就升他一两级也无所谓。”
再确定一些细节以后,莫天悚心满意足地离开皇宫回到莫府。
为迅速赶路,这次莫天悚把梅翩然和十八卫都留在了勋阳,只和莫桃两个人快马回京。央宗喜出望外,早准备好家宴给他和莫桃接风。看他春风满面的,央宗笑道:“皇上又许你什么好处了?看来勋阳很顺利。”
莫天悚得意洋洋地道:“不是我吹牛,我这次最高明的地方就是未卜先知,让刑天把罗天拴在上清镇。只要罗天不跑出来捣乱,我做什么都很顺利。”
莫桃忧心忡忡地道:“不知道上清镇怎么样了!天悚,勋阳事毕,你一定要答应我先去上清镇。”
莫天悚苦笑道:“等事情完了,皇上不另外给我派差事再说吧!其实谷大哥很可能等得着急了,我们应该先去灵宝县。”
莫桃皱眉道:“天悚,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怕我去上清镇呢?上清镇除了刑天以外,还有什么?”
莫天悚甚是心虚,嘀咕道:“我是不愿意你去给张天师解围。上次娄泽枫在无锡与罗天狼狈为奸,把你爹的梅庄也抢走了,让刑天在他们那里多闹腾一阵出出气不好吗?”
莫桃笑一笑,淡淡道:“既然你已经拿到圣旨,我们得尽快回到勋阳。我怕项重立功心切,致使勋阳生灵涂炭。”
莫天悚不以为意,笑道:“不会吧?走的时候我让历大人盯着项重,在我们没回去之前别行动。”
莫桃轻声道:“项重需要听你的吗?只怕史杰为争功,也不会听你的。”
但是莫天悚没有听进去,泰峰又堆积不少事情需要他处理。央宗好容易等到莫天悚单独来京,也不满意莫天悚歇也不歇就离开。莫桃想起他们的姻缘还是自己一手促成的,心里一软,也没有硬要莫天悚上路。结果他们在京里耽搁好几天才离开。
勋阳被莫桃不幸而言中。
项重受史杰大捷的刺激,弃世子于不顾,连夜拔营赶路。到勋阳以后片刻也没休息就提审俘虏,详细了解到李佳原四个军屯的情况后紧急部属,于翌日凌晨分八道发起进攻,堵住李佳原的一切出路。
偏偏李佳原知道莫天悚进京走了,没想到这次项重的行动会这样快,一直没有准备好,大军撤退又不是一下子就能完成的,看见旌旗遍野才知道大势已去,想起周洪招安之策来,急和周洪商议。周洪建议丢卒保车,突围去找莫天悚。李佳原命部属集中兵力猛攻北路,等项重调动大军去北路堵截时,自己和周洪率部偷偷朝南路竹山突围,成功摆脱项重追兵。周洪点燃莫天悚给他的信号。没成想莫天悚没来,来的却是史杰。李佳原大败,不愿被俘受辱,自刎。史杰活捉周洪,连李佳原首级一起送至项重军营。
见头功又被史杰夺得,项重大怒,强令流民尽回原籍。流民稍有不满反抗,皆以乱匪为名草剃之。死者枕藉山谷,达数十万之众。流民扶老携幼,缺衣少食,被迫踏上回乡之路。哀鸿遍野,令人不忍卒睹。
还是他们从前住的那家客栈,不过离开几日功夫,勋阳的一切都变了,客栈的老板和伙计也没有了,整个客栈成为莫天悚的临时寄寓之所。莫桃听完后长叹一声,走到门口,打开门高声叫道:“和戎,你在哪里?陪我出去喝几杯。”
和戎急忙跑过来,从打开的门缝里瞄一眼房间里的莫天悚、凌辰和历瑾,低头道:“现在外面也没有酒馆还在营业,不如到我房间里去,我烤些东西给你下酒。”
莫桃道:“家里哪有外面喝酒的味道。你不陪我,我自己出去。”和戎只好陪着他,还主动去把向山和格茸都叫来,和十八卫一起,浩浩荡荡拥着莫桃离开了。
莫天悚阴沉着脸道:“我让你们看着,你们就是这样看着的?现在好了,项重斩匪几十万,战功卓著,上本要留在本地经略郧阳,堵截流民再入勋阳之路。这不是让项重代替李佳原的位子吗?皇上灭掉李佳原一万人,却要担心项重五万人。你们自己说说,我们回京后如何交代?”
历瑾嘀咕道:“反正皇上也要李佳原的首级,早晚我们得把他吃掉。早点吃掉他正可以集中精力应付项重。”
凌辰森然道:“三爷要是实在担心项重,等天一黑,我就摸到他的房间里去,一根钢丝了结了他。”
莫天悚怒道:“真是好建议。你以为项重和牛兴敬争女人就和牛兴敬一样,是个只有蛮力的莽夫,又或者看他没两下就被桃子劈下马就认定他没本事?你去试试桃子的刀,看能不能接住一刀?项重从小练武习文,只怕你没勒死他,到让他先把你给剁了!”
凌辰顿时不敢出声,只好捅历瑾一下。历瑾低声问:“三爷,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莫天悚沉吟半天,缓缓道:“历将军,周洪是不是也被我们活捉了?你能不能把他提来我这里?”
历瑾皱眉道:“周洪是被抓住,但他目前在项重那里,又一直都在骂你背信弃义,陷他于不忠不义。项重也是故意想出你的丑,不仅不约束周洪,反而把周洪放在俘虏中间。就算是我去要人,他也不一定肯放。你还要见周洪干嘛?就因为他,目前整个勋阳地区的人没有不骂你的,连和戎都不敢自己出门了。”
莫天悚脸色稍微舒缓,露出笑容道:“这样说来,周洪虽然被俘,目前还有些威望了?好,很好。你立刻去项重大营,不管用什么做借口,无论如何都要把周洪给我弄来。”
历瑾愕然,看莫天悚很认真,还是答应一声出门去了。
莫天悚和凌辰出门来到梅翩然的房间里,坐下笑道:“翩然,我又来求你帮忙,你帮不帮我?你和凌辰一起,带十八卫即刻启程去荆州,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要让湘王杀掉项重全家。有没有把握?”
梅翩然正在房间里绣花,放下花绷子,皱眉道:“天悚,你这是想要逼反项重?项重刚刚大捷,湘王不可能也没有理由在这时候杀他全家,此去荆州只有嫁祸一途。这种事情凌辰从前也是办熟了的,你何苦叫我也去?万一又让你觉得暗礁姓了梅,我该如何自处?”
莫天悚愕然,凌辰从前虽然办过类似的事情,但乃是和日月星辰四个人一起出手。这次对象是老奸巨猾的湘王,凌辰又只有一个人,胜算不大。忙给凌辰使个眼色。凌辰莞尔,退出房间。
莫天悚起身硬挤到梅翩然坐的椅子上,抱住梅翩然嬉皮笑脸地道:“翩然,难道你不姓莫吗?这里哪来的异姓之人?”
梅翩然挣脱莫天悚,起身坐到莫天悚刚刚坐的椅子上,冷笑道:“这可奇了怪了,我好好的姓梅,又没有嫁入你的莫府,你凭什么说我姓莫?姓莫的那个女人还在京城呢!”
莫天悚顿时很冒火,梅翩然显然生气他在京城耽搁;而莫桃虽然没出声,但明显也生气他在京城耽搁。站起身道:“你不愿意帮忙就算了!了不起我把这里留给桃子处理,自己跑一趟荆州。”
梅翩然急忙追过来,拉住莫天悚道:“我又没有说我不去。天悚,我也是想多和你待几天。这里的流民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莫桃如此用心,什么时候也为我用用心才好?”
莫天悚忙搂住梅翩然,柔声道:“我也不是为了桃子。早点了结外面的事情,我们也好早点回榴园去。好好准备一下,我保证你的婚礼比央宗的还热闹。再说这里的流民原本在本地生活得好好的,不是我来了,他们就都不用离开。你注意到没有,项重其实满会用兵的。以前在围剿多年也没有成功,说不定也是不想交出兵权。”
梅翩然莞尔道:“不是你先抓住一两千人的俘虏,项重怎能成功?再一个就是我们攻破牛兴敬军屯也没有大开杀戒,周洪便信了你的鬼扯。他是负责情报的,在暗中也有出力,因此周洪极为自责。不过我懂得你的意思,不管项重是不是想拥兵自重,我也会让湘王觉得他有这想法。我明天再走好不好?”
莫天悚露出一个坏怀的笑容,点头道:“你想走,我还舍不得呢!你听谁说我怕暗礁姓梅了?”
梅翩然又推开莫天悚,怒道:“难道你想否认?这还用得着听谁说吗?我和北冥在扬州合作得好好的,但北冥到京城后见到我就躲。我原本想帮帮你的,现在也只好留在家里绣花了。”
莫天悚愣一下,赔笑道:“你实在是太精明了!我也是怕你累着了!”梅翩然还不满意。莫天悚暗忖女人就是喜欢翻老账,梅翩然在京城都好好的,此刻醋坛子打翻了,真不得了。少不得又陪着小心只管拿些好听的出来说,终于哄得梅翩然转怒为喜,满室生春。
凌辰在外面敲门道:“三爷,周洪先生到了,你是这会儿见还是等明天再见?”
莫天悚打开房门,大声道:“凌辰,你这次去荆州,一切都要听翩然的,知道吗?”凌辰莞尔,更大声地答应道:“知道!违背三爷的命令没关系,最要紧是不能违抗准夫人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