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研书:完颜宗弼
看起来,小戈大约是很迷恋那个女刺客的。
刺客?这个字眼,或许不对。
这女子分明是于万军之中,谈笑间取敌上将之首级亦不在话下的武林异客,然而她这么堪堪来到本座面前,却只虚张声势一番,未伤本座分毫,甚是奇怪。
想来韩世忠亦是安然无恙,否则,这女子在阵前钉上本座心口的那枚箭羽,或是要再入内三分的罢。
自那日战事过后,小戈连日以来,一直魂不守舍,我着实有些看不下去:倒也非是因为他对那女子心存绮念而生怒——只是我大金向来飒沓俊朗的少年儿郎,现如今见得一个南人女子,就这般一眼疯魔也似地痴迷伊人之美色,实在叫人感觉惋惜得紧。
何况,这儿郎更是小戈,是太祖皇帝甚为钟爱的义子,我大金宗室武艺精绝的少年将帅之才。
这天夜里,我唤他入帐,向他问起与那女子之间的纠葛。他的面色红如浸血,却也半分没有遮掩吞吐什么,尽数说与我听。
原来不过是陌路相逢。
并且还是,狭路仇雠。
看起来,这女子很喜欢玩虚张声势这一手。听小戈这般言道,那日瓜洲渡口,这女子曾以一支冷箭刺杀国相,用得却也不过是近乎玩笑的力道。
那便是小戈与这女子的初见。
也未见得有什么好,小戈,便是这般恋恋于她么?
果然还是……年少轻狂。
不过,小戈自是有分寸的孩子,这等事情,我若多言些什么,反倒无趣。
莫非国相那些时日,也是见得小戈太多这般魂不守舍的景况,是以才遣他留在尚未北归的本座身边?那么国相此举之意,或是以为小戈心中,牵念那女子太过,不忍就此北还,而与那女子天涯相失?
果然是和二皇兄当初一样,一般地待这个孩子如此纵容宽厚。以前倒也无何,此番,还当真让国相给纵容到了。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小戈呀小戈,你才如许年纪,来日是否能够当得我大金坐镇三军、挥戈南下踏平宋室万里河山的宗室统帅?
罢了小戈,我亦纵容你这一回。你若是,当真这般眷恋那个南人女子,这便自去寻她罢。朝中军中,原也无妨。我自然信你是我大金生养的大好儿郎,自然信你不会做出什么逾矩之事。原本年少轻狂这等情事,也只合在这个年纪,才会做得——你既遇上了,又如此甘愿投之以身心,那、便倾心一试罢!
至于我同国相等人,无论此后遭逢何等刺杀,无非一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战事如此,难不成、凭谁还都会是心存必然之生机么?
——那却不过是妄谈。
注:
肉腐出虫,鱼枯生蠹。怠慢忘身 ,祸灾乃作。出自《荀子•劝学》。
四野亡来无念句,于卿去后可交亲。酒筵歌席此今频。争如南陌上,犹见赏花人。出自北宋晏几道《临江仙》:“东野亡来无丽句,于君去后少交亲。追思往事好沾巾,白头王建在。犹见咏诗人。学道深山空自老,留名千载不干身。酒筵歌席莫辞频。争如南陌上,占取一年春。”后文“学道深山空自老,纷纭世事不干身”也是化用此处。“酒筵歌席此今频”,王事若随宗弼北上,的确会是一个名禄双收的终局吧——“争如南陌上,犹见赏花人”,然而对他而言,叛国离家所换得的黄金屋、千锺粟,想来无论如何,都无法比及过卿辞对他的盈盈一笑。可惜过卿辞,终究是没有对他展颜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