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研书:景中月
春月里,我和阿然回到了楼中,算起来,竟有两年没有回来了呢,算得上是一场阔别。
——谁叫那位过小姐,一直看我和阿然不顺眼呢。
也不知道过小姐是什么来路,似乎连楼主都是不清楚的。奇怪的是,楼主却也不闻不问。我同阿然平素笑闹惯了,骤然见得一个这般开不起玩笑的女子,也有些不自在。罢了罢了,主随客便,就依楼主的意思,我和阿然且去云游四方,没得和这位过小姐计较。
上元一段时日,我和阿然行至江浙,一日接到楼主派人递来的传书,说是过小姐离开楼中已经一年多了,我二人若是玩得尽兴,也合早些归来。
这个自然没二话,我和阿然又岂会是天涯住稳归心懒,原是楼中住得自在才是,只不过之前被人嫌弃了嘛。
不想才回来楼中还没多久,楼主便交代我和阿然前往鼎州,暗中观望钟相的起事。我觉得有些奇怪,却也知道,钟相和我第一楼,一直有些不甚清明的纠葛,多言无益,不言却又不能。楼主对于钟相的态度,从来便不分明,一如他对待朝廷的态度,从来也是莫测无定。此番阿然一直杵在鼎州,我随时往返于鼎州君山两地,听候楼主安排。三月之后,钟相的景况愈发不利,楼主却依然要我们只是观望,不作其他动静。
“据说钟相与其长子钟子昂已被伏击俘虏,楼主,我和阿然,可要有什么行动?”三月的最后几日,我又一次回到第一楼向楼主呈报,不禁问起。
“不想孔彦舟这样的乱臣贼子,竟然胜了,平了钟相这场起事。赵构攘外虽不激进,这一道道安内之举,倒也如火如荼的紧哪——宁用乱臣,也要踏平民怨,呵……丝毫不在意,生灵涂炭么?我便道钟相操之过急,不过,说起来,到底是时不我与,官贼如此,百姓到底也是没有活路了吧。”楼主淡淡如是开口,我却不以为然,挑眉笑道:“楼主如今事后诸葛,又有什么意思,如今,我们要不要出手?”
“中月,”楼主回身看我一眼,淡淡道,“无所谓事后。钟相的事,大抵与我们无关,若对外人相言及此,我第一楼更要全部撇清才好。”
我微微一愕,看向楼主平静却莫测的神色,略一低首:“中月明白。”
“大约旁人也未落网,钟相与钟子昂,我们救不得——公然向赵构寻衅,不妥。”楼主微一沉吟,叹息道,“中月,你和子皓寻访一下钟子情的下落,把她救回来罢——不要带来君山,安置在燕大小姐住处附近,如此,也算全了我与钟子昂的一场总角之谊。”
于是我和阿然便稍费吹灰之力,寻到那钟子情,把她带回了燕大小姐住处附近的泠冰小筑安置。
本以为此事应当告一段落,谁知这位钟姑娘,在听闻义父义兄遇害之后,居然想不开得紧,一念剧恸攻心,疯魔痴傻了。
之后阿然才同我说,其实钟姑娘是因着钟子昂身死,悲伤过度才成了这副模样——他们却不仅仅是兄妹,更是两情相悦的未婚眷属。
这么看来,钟相倒是不拘礼法。然而我却不觉得,这位钟姑娘是当真爱恋她的义兄——钟相揭竿称王,如今事败,是不是说、这钟姑娘的后妃之梦,也一齐破灭了?
阿然笑我心思恶毒,我道便是不信这等亲长属意的姻缘是真个有情,再说为个情事要死要活的,太没格调了。阿然笑道,我家中月自是有格调的,等我死掉之后,你记得再寻个知己好生过活。我横他一眼,啧啧道,我都陪你天涯海角去找寻真爱了,难道还会亏待我自己不成,可惜你运气不好,目前只得本姑娘这么一个、看得对眼。阿然笑着上前,俯身为我画眉,此等闺中之趣,不提也罢。
再后来,小墨涵来到楼中好一阵玩闹,与他一道前来的以劫公子,却是应下了携钟姑娘一同回去雪云阁,央请还情阁主为她诊治病情。而依他所言,他这么一个活人无算的神医妙手,竟是对钟姑娘的病症,全然束手无措的。我闻之深感诧异,在想常言道“医得了病,医不了命”,钟姑娘这个样子,许是命中注定,又或者——医得了病,医不了情,也是定数。至于钟姑娘此情,究竟是儿女情长,还是别个什么,我也懒得在意。
注:
白云初晴,幽鸟相逐。坐中佳士,左右修竹。出自唐代司空图《二十四诗品•其六•典雅》:玉壶买春,赏雨茅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云初晴,幽鸟相逐。
天涯住稳归心懒。出自南宋陆游《南定楼遇急雨》:天涯住稳归心懒,登览茫然却欲愁。
“钟相与其长子钟子昂已被伏击俘虏……孔彦舟这样的乱臣贼子……”出自《宋史•本纪第二十六•高宗三》:“二月甲午,知蔡州程昌寓弃城南归。鼎州民钟相作乱,自称楚王。三月癸卯朔,孔彦舟入鼎州。戊辰,孔彦舟击败钟相,禽相及其子子昂,槛送行在。”钟相领导的洞庭地区农民起义,至此已是尾声,而后其人旧部杨幺领导的后续起义,于绍兴五年亦被岳飞平息,这一段,之前《门派故事•第一楼》有述;至于称孔彦舟为乱臣贼子,主要是指其人其后投金,不过此前其人也是出身绿林、杀人越货之辈,《金史》有传,此处不作赘言。而我借李觞之口,想要评价的其实只是:“赵构攘外虽不激进,这一道道安内之举,倒也如火如荼的紧哪——宁用乱臣,也要踏平民怨。”嗯,我的立场——的确是在拉黑赵构。另及,钟子情是我杜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