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刘扬妹丈郭昌因上谷地面骚乱不静,便欲将家中部分财物细软寄存真定王府,以图安稳,乃令姚江同行押送。郭昌刚至王府门前,正巧见刘林从府中出来,心中徒生阴云。
郭昌见到刘扬后,对其道:“刘林乃小人尔。前日里屈身投靠假子舆,落了个惶然然,如丧家之犬。又闻其投靠东山荒秃,竟与五校贼寇为伍,乃是刘氏之孽,不甚悲哀也。昌今见他来王府,莫不是来替东山荒秃当说客?真定王切莫听他巧言令色,乱指迷津,引入岐途,以免引火烧身哩!”见刘扬沉默不语,郭昌又道,“前朝汉武帝幼年时,田蚡保外甥为帝,蚡后来当了丞相。你与刘秀既为同宗同族之兄弟,且又为其妻舅,既为手足,也为长辈也。田蚡此等大滑之人,也知保外甥,何况真定王耶?”
刘扬听了不悦,面显愠色,倜然道:“其实,本王只是为图中立,逢场作戏,左右逢源罢了,妹丈何必多心?”
姚江因怨刘秀有夺情之恨,欲助刘扬,在一旁插言道:“江闻,当初刘秀到北地时,兵弱将寡,难以立足。若不是凭借三寸不乱之舌,虚情假意,花言巧语,骗得联姻,依仗真定王之兵而栖身燕、赵,他能有今日?今主公若因刘秀是为真定王之女婿,就不辨善恶真伪,反责王伯乎?”
郭昌见姚江非但不站在主公一边来劝刘扬,反倒为刘扬帮腔助语,一时恼起,甩袖只身而去。
自刘林洞察刘扬之意后,即与倪宏等引铜马、五校之众入境真定,并招募兵勇,积聚粮草,肆无忌惮四处捕杀萧王官吏。刘扬睁只眼,闭只眼,不闻不问,任其所为,且当无事一样。
此时,刘秀正在领军北上途中,忽闻刘林、倪宏纠集赤眉、铜马、尤来等在真定境内扰掠猖獗,便分兵与破虏将军贾复,令其率领将军王饶,偏将邓满等到真定、渔阳境内扫敌。
贾复受命领军在真定、渔阳一带寻机歼敌,并十荡十决,所向披靡,收复五、六城,斩首三千余,五校军气焰顿挫。
一日,贾复率军在红土亭与倪宏部遭遇,倪宏一见贾复便调头逃窜。贾复不舍,领军紧紧追赶,一气追了十余里,见倪宏转进一片杂树林,随即便撵了进去。
贾复进入林中,一时却不见了倪宏,以为敌将藏于隐蔽之处,便提剑仔细搜寻。正搜寻在一坡侧时,突然一声锣响,林中射出一阵乱箭来,贾复迅急仗剑去挡,已负数矢。说时迟,那时快,又觉“呼”地一声风迎面扑来,一镖疾飞而至,不偏不斜,正中贾复颈侧。贾复措手不及,当即倒于马下。接着又是一阵锣响,刘林、倪宏领兵齐出,来捉贾复。幸亏王饶、邓满赶来及时,拼死抵住敌将,将贾复救出。王饶、邓满又被刘林、倪宏一阵赶杀,败退二十余里,方得脱身。
当夜,王饶、邓满见贾复镖伤要害,血如泉涌,不敢大意,急送蓟州,报于萧王。
刘秀闻贾复伤重,命在垂危,急赴营中探视。刘秀见医师正在为贾复包扎,便上前仔细探视受伤势。见其肩上、背上、腿部多处箭伤,血肉模糊,昏迷不醒,深感痛惜,亲为贾复拭血、擦渍。
医师呈上一镖,镖上血迹斑斑,并手示贾复颈部轻语道:“此镖若再过一毫,将军性命休矣!”
刘秀痛心疾首,叹道:“贾君文自汉中来邯郸助我,每阵必奋身上前,勇猛绝伦,今九死一生,岂不几乎失我爱将乎?”并顿足慨然道,“秀闻君父妻室有孕,如若生女,将来即为我子妇。如若生男,我女即嫁彼为媳也!”此一番言语,至情至深,身旁众将听了无不为之感动。
刘秀又仔细审视那镖,见其长约三寸,镖首玄月双韧,镖柄小孔系一红缨,其制作精致,锃锃闪亮,锋利无比,料是强敌所为。便举镖而示,铿然道:“遇使此镖者,格杀勿论。擒使此镖者,官封三级!”
从营中回来,刘秀召来众将议事,向王饶、邓满问明真定、渔阳情况后,暗自叹道:“贾复勇猛有余而谋略不够,才有这红土亭轻敌致伤。”且对众将道,“今刘扬、彭宠见风使舵,心存二异,坐山观虎斗,着实可恨。刘林、倪宏贼心不死,如不剪除,贻害四方。”又问道,“因贼游击,不易荡平,诸将可有高策乎?”
陈俊献计道:“贼众游击,散而灵活,以抢夺为生,无本可附,以依粮草最为关键。我军应划整为队,或千,或百,或数十,搜寻扫荡,一遇贼群,聚而歼之,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也。若再劝百姓坚壁清野,藏匿食物,贼无粮草,腹无裹食,自然军心动摇,必分崩离析也!”
宗广也道:“萧王应再遣吏下书真定、渔阳,严厉谴责,并以警示。令其不得再向刘林、倪宏等贼提供粮草居地,一经发现,似同为贼,铲除荡灭,决不赦免!”
刘秀依计而行,令耿纯、陈俊、段建、左隆各领二千人马,四处寻敌;令王饶、邓满分派轻骑、步卒,四乡巡视民间,劝令将所有粮食草料,一并收藏,不得提供贼用;又令宗广草拟文书,措词严厉,遣吏送往真定、渔阳。
过了月余,此计果然生效。铜马、五校散兵游勇屡遭陈俊、坚镡、段建、左隆率军左右扫荡,今日数十,明日数百,不过半月,几乎半数被歼。刘林、倪宏大惊,恐兵马被蚕食耗光,只得又聚零为整,四处躲避。
刘林、倪宏此举自以为得计,其实却又正中了陈俊寻机聚歼之策,数次围剿,铜马、五校军损失惨重。各乡、亭吏遵萧王之令坚壁清野,以民勇保寨守乡,实行联防,一方遇敌,四邻相援。铜马、五校、尤来等流众无从觅食,饥寒交迫,见真定、渔阳实难立足,军心离散,逐渐离开燕地,自行散去。刘林、倪宏见刘秀军威强盛,又且失去贼众,有如孤家寡人,东藏西躲一阵后,不得不又往北尾随东山荒秃而去。
没过多久,北方传来捷报,吴汉、马武、耿弇、景丹率军穷追东山荒秃至俊扉,斩首三、四千级后,班师回蓟州。东山荒秃、刘林、倪宏无地生根,如丧家之犬,只得领少数残部流窜到辽西、辽东。北国乌桓人不容其入境,也遣军剿杀,四处袭击铜马、五校残军,渐渐将其斩杀殆尽。从此东山荒秃、刘林、倪宏一蹶不振,皆死于异国它乡,此话不再一一细表。
燕地既平,北部暂无后顾之忧,刘秀便下令整军,浩浩荡荡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