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诺大的办公室里,一张硕大的大办台上,竖着一个雪白的脑袋。
郝大军一楞,方主任虽然年过五十,头发既没有脱落也没有变白,那个雪白的脑袋,显然不是方主任的。
郝大军急忙后退半步,抬头一看门框,上面一块金色牌子,上书:“主任办公室。”
郝大军只得小心地钻进半个头:“请问……”
那雪白的脑袋突然发出一声怒吼:“出去!”
郝大军吓得一哆嗦,再次后退半步,那声音听着耳熟。
里面没了声响。
郝大军进退两难,只得再次壮着胆子,伸进头去。
“进门不知道敲门吗!”那雪白的脑袋又是一声怒吼。
郝大军只得退到门外,凝神定气,过了一会,里面响起转椅的吱扭声和屁股与皮具接触的吱呀声,表明里面的人已经端坐,郝大军这才轻轻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里面传出方主任的声音:“请进。”
郝大军走进办公室,再次见到那个雪白的脑袋,却没见到方主任,郝大军心中疑惑,刚才明明听见方主任的声音,难道办公室里正在大变活人?
郝大军只得问道:“请问……”
“该我问你,还是你问我!”方主任的声音从那雪白的脑袋上发了出来。
郝大军定睛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那脑袋不仅雪白,而且面容枯槁,神情暴戾,双目血红,几乎要喷出火来。正是方主任的脑袋,只是,那是一颗老了二十岁的脑袋。
方主任一夜未见,返童还老,郝大军读过无数武侠小说,这种功夫倒是第一次见到,就是那天山童姥,也是返老还童,莫非方主任练功走火入魔,方向发生了逆转?
郝大军的奇思妙想只在脑海中出现了一瞬间,随即就被打消,毕竟,郝大军毕业于名牌大学的伪上医,那想法很不科学。
“方主任,您这是怎么了?”郝大军关切地问道。
方主任腾地从办公桌后跳了起来,像是一只白猿,体态倒也轻盈,与他那雪白的脑袋大不相符:“我怎么了?我倒要问问你,你怎么了?”
显然,方主任是要追究郝大军昨天不应召的抗命行为,郝大军顿时汗流浃背:“方,方主任,昨天,昨天喝醉了。”
郝大军心中害怕到了极点,方主任乃是一位真正的“上医”,从事疾控工作三十年,德高望重,修养颇深,郝大军进入疾控中心三年来,从来就没见过方主任发脾气,就因为郝大军昨天不应召,这方主任一夜白头不说,性情大变,竟然和电视广告中的花季少女一样,因为“干爽”而上窜下跳。
出大事了!
方主任叭地一拍桌子:“谁给你的权利,谁给你的权利?”
“是吴科长,吴科长他非要,非要……。”
“住嘴!”方主任咆哮:“吴科长,吴科长让你接受记者采访吗?中心有纪律,任何职工不得私自接受记者采访,不得发布疫情信息,你,郝大军,一个小小的初级技术人员,你有什么资格代表中心发布消息。”
郝大军楞了,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
“防火防盗防记者!”方主任一抬手,拿起一张报纸,摔到郝大军眼前。
郝大军接过来一看,赫然一行大字标题:“疫情瞒报,害人害己!”再有一行副标题:“一个疾控工作者的心声。”
郝大军仔细看了下去,看着看着,拿着报纸的手开始发抖,脸色发白。
报道中,列举了数年来上江城发生的各种重大疫情有八起,包括某村霍乱爆发,感染四百多人;某厂化学药品泄露,污染水源,致使自来水供应中断三天,而当时的官方解释是水管爆了;某小学甲型肝炎爆发,三百名学生住院;某所辖县城乙脑流行,死亡数名儿童;全市麻疹流行,数千儿童发病……
所有这些疫情,郝大军同志都参与处理过,处理的结果倒也不错,疫情都在短期控制住了,也没造成什么后遗症。只是上面有纪律,所有的疫情,都不能公开发布,老百姓始终蒙在鼓里。这一下都给捅了出去,那可是严重违纪!
郝大军冷汗直冒,颤声说道:“方主任,这,这是谁干的,无组织无纪律。”
“谁干的?”方主任蹭地站了起来,指着郝大军的鼻子说道:“你还有脸说是谁干的?”
郝大军知道大事不好,再仔细一看,报上所言“一个疾控工作者的心声。”却没有点他的名,心中稍安:“方主任,不是我。”
“抵赖,抵赖!”方主任吼道:“这件件疫情,都是你参与处理的,你没参与处理的,一件也没有!一个疾控工作者的心声!这是你郝大军的心声!”
方主任一语中的,郝大军无可抵赖,全中心上下,谁也没有郝大军那么迫切需要疫情公开,可他确实没见过记者啊。
郝大军心中不服,大着胆子说道:“方主任,我真的没有接受过记者采访。”
“没有?”
“没有!”
“真的没有?”
“我向总书记发誓,我……。”郝大军的毒誓还没发完,脑子里一道闪电——陈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