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天道
作者:俗世微尘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129

不赌翁一步一步的接近着那个杀死郭若方的小女孩儿,全然不理会小玲珑在后面的叫喊声,此刻他的心中只剩下了愤怒和仇恨,不再有身为一个捕快的自觉,毕竟痛失好友的痛苦,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请施主放下屠刀!”,几个白衣信徒站在不赌翁身前,一动不动!

“让开!”,不赌翁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只要凶手的命,其他的事他不想管。

不让!刀锋划过!几个拦在他身前的信徒立时倒毙在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所有人一直不停的说着这句话,走到他的身边,仿佛只要口中一直念着这句话,就可以刀枪不入一般,他们一个个眼神中不乏虔诚,脸上的表情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淡然,但很可惜,他们是愚昧的,是不可救药的,为了一个泥菩萨,连命都不要了!

不赌翁杀红了眼,白衣的信徒不断倒下,成堆的尸体没能阻挡住他前进的脚步,他一定要杀死那个害死臭乞丐的凶手,无论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浑身带血!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他像一只浴血的野兽,抛却了一切,心中只剩下了杀戮和狂暴,不死不休!

他的刀终于悬在了他的目标头顶,小女孩双手合十,微闭双眼,仔细看去她还带着一抹浅笑,好像心愿得偿一般!不赌翁的刀停下了,他动摇了,如果自己杀了这个人却只是让她心愿得偿的话,自己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

不赌翁的眼中精光一闪!凌厉刀横斩向小女孩儿的头颅,她的头颅从她的身体分离出去,但她的表情却还是如此的淡然,失去生命对她而言似乎只是一个新的开始。

淡雅的白色却满布着触目惊心的血红,小玲珑什么都没做,因为他知道即便自己劝阻不赌翁,不赌翁仍然会不管不顾的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在这一切终结之后,让不赌翁得到应有的审判和惩戒,而以她对不赌翁的了解,他也明白自己会有怎么样的结果,所以他不会反抗,只会认罪伏法。

金光闪烁!一尊千手观音的金身矗立在这已经被血染红的大地上,宝相庄严,脸上满是慈悲和祥和,它什么时候出现的?元俊平只感觉金光耀眼的时候,它已经在自己的头顶,高高在上,俯瞰着人世间的一切生灵,那样的理所应当,那样的超脱物外!

“我佛慈悲,普渡众生,南无极乐世界,西天法道坦途,尔等罪孽深重之人,还不放下手中屠刀,佛前青灯忏悔。”,声音仿若来自天外,但印在心中!

不赌翁忽然跪了下去,猛的磕头说道:“我罪孽深重,祈求佛祖宽恕!”

不赌翁磕得头破血流,已经不知道身体的痛楚,好像只有如此,才能赎去心中的罪恶。

“往前一步,便是极乐世界,过来,我助你脱离苦海,永登极乐。”,千手观音其中一只手向前伸直,接纳万物,化去罪恶!

不赌翁失神的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朝着观音像走去,那前方便是痛苦的尽头,劫难的终结!

“不赌翁,别过去,快回来。”,任凭在他身后的小玲珑如何喊叫,也换不回他的一丝回眸。

一道金光射到了不赌翁的身体,那光如此庄严圣洁,不赌翁竟不自觉的笑起来,随即他的笑声越发疯狂,到最后竟是停不下来!

“啊!”,不赌翁的叫声变得惊恐万分,当强光消失后,不赌翁也消失在了这天地方圆之中,化为了天地间无数尘埃,他去了哪儿?至少不会真的前往那片人人都向往的极乐世界!

“假和尚,你连观世音菩萨都敢假冒,你还有什么事是不敢做的?”,元俊平指着那尊象征着神圣和庄严的千手观音像叫道;

“世人都喜欢崇拜偶像,我不过是给予世间众生一个信仰的寄托而已。”

“世人愚昧无知,不分真假,才会被你的假面目所骗,如果真有神明,又怎么会让它的信徒满手血腥,任人宰割!你这个假神,别再扮下去了,妖孽就是妖孽,就算踱上一层佛光普照的外衣,你一样成不了佛,升不了仙!”,元俊平吼道;

“大胆!你竟然敢对佛祖不敬!无知凡人,今日我要点化你。”

金光射向元俊平,小玲珑的‘七宝天罗”不期而至,挡在了元俊平面前,竟将光线反射向了千手观音像!千手观音被自己的光线所射,竟后退了数步!

“原来也不是什么不破金身!假货就是假货,做的再真,也成不了真的。”,小玲珑说道;

“不依我明灯所示,只能死路一条。”

“看谁才会死路一条?”,‘七宝天罗’再度打开,无数金光闪闪的宝剑从伞中飞驰而出,化为一个巨大的轮盘,小玲珑念道:“借我天地法,正我人间道,天有天道,地有地道,天地道法,万法自然,历代祖师在上,愿佑小玲珑今日降妖伏魔,扬天地浩然正气,‘天剑大阵,万剑归宗’!出剑!”

万剑齐发,变幻万端,无数金剑在空中各取阵势,进攻退守,井然有序!天地之间,仿若被一股浩然正气所覆盖,小玲珑的剑已经不再是一些普通的剑,而是代表着一种希望,一种撕碎天地间一切邪恶黑暗的正气!

千手观音的手中忽然多出几柄长剑,高开抵挡,不断隔开攻击他的剑阵,但这样的招数在铺天盖地的剑雨面前只是徒劳,万剑归宗!无数的剑尖刺入千手观音像的身体内,让观音像瞬间分解!

剑断了!不等于那把断了的剑就不能再杀人,四大名捕中的冷血最后九路无名剑法,便是断剑之后才会出现的必杀之招,同样的道理也可以作用于眼前的观音像,庞大的观音像分解成了无数个小的千手观音像,将元俊平和小玲珑围在中间!

“小心!”,小玲珑一把拽住元俊平的衣领,将他从其中一尊佛像手中射出光线的射程弹道中拉了出来,生死之间,一线之隔!

但这一次攻击并没有结束,这道光线照在了前面另一尊佛像手中的镜子上,反射了回来!‘七宝天罗’又一次张开了,这一次将光线反射在了另外一座佛像上,这座佛像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炸得粉碎!

几座佛像同时放出光线,有意无意的照射和反射下,竟形成了一张密布的大网,大网将二人罩在其中,似乎无处可逃!佛像慢慢的转动着自己的身躯,缓慢却又不可阻挡,致命光线布成的网正在慢慢的收紧!

“不灭金身!金刚不动!”,这一次从‘七宝天罗’中放出的是一个金身罗汉!在光线射向他们的一瞬间,为他们挡下了这次致命的攻击。

小玲珑猛的喷出了一口血!‘七宝天罗’固然是旷世神兵,也还是抵消不了这一次进攻带来的伤害!当元俊平扶着小玲珑时,千手观音像又变成了那么高高在上的形象,以此来彰显小玲珑、元俊平的渺小和不自量力。

“我没想到这个妖僧的功力如此之高,我不是他的对手,‘七宝天罗’你拿走,关键时刻能够保你一命,快走!”,小玲珑说道;

“我不逃!”,元俊平说道;

“逃得过今晚才能看到明天,你只有保住性命,才能做你自己要做的事。”,小玲珑费力地说道;

“为什么要逃?该逃的不是我们,而是他,如果全天下都是这样是非不分,善恶不明,我又能逃到什么地方去呢?”,元俊平愤而起身,站在千手观音像前,不卑不亢,气势惊人!

“你高高在上,俯视万物,我今天偏要将你这个视万物为刍狗的假神打下神坛!”

元俊平运起内劲,瞬间冲破了自封的穴道,他那诡异的身法又一次出现了,他与黑暗融为一体,暗影之中他好像早已消失不见,却又处处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假神就是假神,他永远做不到真神那种对万物了然于胸,且包容万物的心怀,所以他看不到元俊平在哪儿?因为他也只是用一双凡人的眼睛来判断对手的动向!

“清风凭借力,助我上青云!”,元俊平的身影陡然跃起,如驾风而行,转眼之间就已经来到了千手观音像的额头前

“妖僧!看我破你的金身!‘破魔指’最强一式――‘天道’!”,一道白光,冲破无尽黑暗,犹如一把光芒万丈的巨剑,刺向佛像眉间一点!佛像眉间被轰出一个大洞,元俊平顺势而入,自己也已经进入了佛像里面,智光和尚正在中间位置,在他的四周是堆砌如山的血肉尸骨,从残存的服装来判断,这些人全是他的信徒,一刹那,元俊平似乎有些明白自己所在的巨佛究竟是依靠什么在维持它的运作!

他的信徒们为了心中的心灵寄托而甘愿奉献出他们的生命,所贡献的唯一一点力量只不过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成为这血肉机器的一部分而已,这是一个无限的噩梦循环,只要这表面光华内在腐朽的东西存在一天,这个循环就不会结束!

“原来臣服于你,一样去不了极乐世界,只能化作一堆血肉,继续被你利用,像你这样丧尽天良的禽兽为什么还活着?”,元俊平愤怒的说道;

“我每天吃饱就睡,睡醒了又吃,无忧无虑,开开心心,不为衣食住行烦忧,自会有着数不清的笨蛋供我享尽世间一切奢华,我为什么要死?”

“你不死,则一切不会结束,我要为所有死在你手上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世界上每一天都会有数不清的人在做着相同的事情,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够扭转这世道的乾坤吗?你自己还不是满手血腥!你能活到现在,自己有数过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吗?”

“我不管过去如何,大错已经铸成,追悔莫及也没有用,我只管现在。”

元俊平飞起一脚,下劈而至,一击不中,智光和尚早已闪身避开,元俊平并未起身,双手撑地,双腿一前一后同时跟进,只踢得智光和尚脚下一阵大乱!

“叫你不脚踏实地,好好做人!”,元俊平双腿不断扫向智光和尚下盘,一时间险象环生,脚下一阵慌乱!

元俊平手掌用力一撑,双腿回旋而起,双腿正中智光和尚胸口,一脚将他踢飞出去!

快拳、飞腿、肘击、膝撞,踏实有效,但比起之前‘破魔指’、‘天狼刀法’那些要么诡异莫测!要么气势惊人的武功却要稀松平常得多,他是故意如此,因为他便是要用这些普通人的武功将这个凌驾无数人之上的假神打下神坛。

“被拳头打中的滋味不好受吧!”,元俊平笑道;他拳头未有半分停滞,仍是一派连消带打,稳中求胜!

一阵白幔遮住了元俊平的视线,视线被挡之时,拳风已至元俊平面门处,但元俊平身子微微侧开,一脚以极其不可思议的角度踢中了智光和尚的面门,伤人不得反被其所伤!智光和尚这一次吃了大亏。

智光和尚被这一脚踢飞了出去,跌跌撞撞中,头部被几根竖起的骨头猛的刺穿!他挣扎着站起身来,从背后拔出了那根插入他头部的人骨,但他也没办法再活下去,他惨然倒地,啜着粗气来维持自己最后的一丝神智,他让无数的信徒付出自己生命来维持这个机器的运作,最后却死在了信徒残留的白骨之下,也许这世上真的有因果报应!

操控这个血肉机器的人已死,机器也开始了崩塌,元俊平的身形因为剧烈的震动而变得不稳,他向出口跑去,尽头处有一道亮光,正指示着他的方向。

“快过来!”,原来尽头处的那道光芒是来源于小玲珑的‘七宝天罗’,她正在出口处等待着元俊平!

但当他走到出口时,才惊觉小玲珑并没有在出口!那刚才的一切是什么?是自己的幻觉吗?

元俊平站在地面上,身旁的小玲珑已经没有了气息,这世上真有灵魂!因为他笃信刚才是小玲珑的魂魄在指引着他离开的道路,他看着那尊千手观音像在自己面前崩塌、破碎直至最后灰飞烟灭,不禁想到他与智光和尚的那段对话!

或许真像智光和尚说的那样,就算这尊佛像倒掉,仍然还有数不清的像它一样的佛像继续存在!

他将小玲珑的‘七宝天罗’握在手里,心中掠过一丝苍凉,这一晚‘三大奇捕’全部已殁!他现在的心情,是无奈?是悲愤?自己都不是能够说得清楚。

黑暗中,一行人影已经慢慢出现,这个时候出现的人,不用思考就能猜到是谁!领头的那个人,尽管隔得很远,却早已被元俊平所注意。

茂盛的长髯,在微风中黑色的拂尘;如玉的脸色,像芦苇在秋尽时的容颜,这人长得像比屋宇还高,把百来个侍从,全给比下去了,但认真看去,才知道此人原来不高,只是气势迫人而已;但气势迫人当中,这人又有一种内敛谦冲的神态,他背后有一柄剑,剑锷是翠玉制的,很长,身着淡色的袍子,看去雕上上面的花纹,像是活着会动一般。

他走到元俊平身前一尺的地方,端详了一番元俊平,忽然说道:“小王爷好本事!”

元俊平微微一笑,点头道:“李大人!”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李大人,而不是其他什么王大人、赵大人呢?”

“还有谁会像一条疯狗一样紧紧追着我?除了李大人,我想不到第二个人。”,元俊平一点都没打算给这个李大人半点好脸色,所以更不用留什么口德!

“那小王爷是要我客客气气的请你到府上去做客呢?还是要我不留情面的将你押到府上去呢?”,李大人笑道;

“我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我不去!”

“小王爷的本事我已经见过了,刚才和智光上人一战当真精彩绝伦,让人目不暇接,可那一战之后,小王爷还有多少力气来应付我带来的这些人呢?”

元俊平冷哼一声,说道:“谁说我只有一个人!小玲珑的‘七宝天罗’,不赌翁的刀,还有臭乞丐的拳头,不都还在这里吗?”

他相信自己不是一个人,三大奇捕的魂魄会保佑他至少杀掉眼前的这个李大人――李鳄泪!

三大奇捕为了自己而死,元俊平不会让他们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他要活下去,他要活着看到眼前这个罪魁祸首的下场,但如果要活下去,那就首先要舍弃贪生的想法,只有在绝境中人才会发挥出最大的能力,这就是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空气已经凝结,杀机遍布在已经快要迎来黎明的天地之间,元俊平的眼睛瞥了一眼天空,果然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时候!一望无尽的黑暗,可以让人的心中也失去希望,但撑过这最后的黑暗,便会迎来黎明的曙光!

一个苍老的咳嗽声打破了这静到极点的气氛,他的咳嗽声是如此的惨淡,元俊平毫不怀疑如果再多咳两下,这位老者的命说不定都会被他自己咳走!他就这样出现在已成僵局的对峙中,无声无息,不着痕迹!

是敌是友?当这里出现一个这样不该出现的人时,双方都会思考这个人的意图,但不管是元俊平还是李鳄泪,恐怕都不想和眼前这个老人发生冲突。

李鳄泪反身走回了来时的地方,只说了一句话,“我们走!”

就这样走了?元俊平诧异的望着已经远去的李鳄泪,尽管没什么表情,却仍然觉得疑惑难解,莫非是为了自己身后的这个不停咳嗽的老人?元俊平看着他,他还在咳嗽,他的咳嗽声在这寂静天地间成为了唯一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