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谈判
作者:云亦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734

事实证明,权力,果然是个非常好用的东西。

想来安雅等人也是知会过各国人士了,一听到是雷克雅本家的人来访,权衡家二话不说就立刻接见云萧等人,一口就答应了云萧的请求,只是碍於天色已晚,只能允诺明晨带他们前往北纳家拜访。并把云萧几个当做上宾来访,并安排了他们在权衡家留宿一晚,让云萧等人在过了风尘仆仆的几个月后,头一次有了个舒适的休息。

「你在写些什么?」云萧好奇的走到冯亦身边,为了方便保护,在陌生的地方,他跟冯亦向来是共用一间房,好不容易把所有行李全都整理好了,却看得冯亦正在书桌前埋头苦写着东西,惹得他不免走过去好奇的发问。

「这个吗?」冯亦笑了笑,「没什么,不过是想请奇因斯帮我调一些东西来而已。」虽然事隔几月,但是如今有空却让他突然想了起来,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请人帮个忙查查。

「喔 ̄ ̄」云萧偏头,「怎么,你想知道风酝若是不是雷克雅所培育的隐黯?」玩味地看着冯亦,他知道冯亦心里在想些什么,脑子里突然勾勒出风酝若的举动,看来这个人当真引起冯亦不少兴趣了。

「你认为他是吗?」冯亦停下笔,以手撑着下颚,十分有兴趣地看着云萧,想到风酝若的一举一动,他实在对他抱有莫大的疑问。

云萧耸耸肩,「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既没有受过黯部的训练,也没见过什么隐黯,也不过就见了他那么一次,无从推断起。」叹了一口气往床上躺去,对於风酝若,他的兴趣确实不大,倒是比较担心魅彤现在的处境。

冯亦眼看自己讨了个没趣,倒也不再说什么,转头回去继续写着东西。

云萧摊在床上,软软的床围着他,本是让人沾到就想睡上一番的,只是心里担忧,怎样也睡不着,只能睁大眼猛往天花板上看。

模糊之间,眼前突然冒出了一阵云雾,柔柔白白的就像天空的云,云雾里一匹蓝色的残像在眼前化开,模模糊糊的,但却像极了一匹马,只看马头凝望,却在视野里又多了一抹黑色……

云萧吓得登时从床上跳了起来,突来的大动作也骇到了冯亦。

「吓!你……你干嘛啊?」冯亦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忙转身回看,却看到云萧像见鬼一般,直了身看着天花板,冯亦顺着云萧的目光看去,可空空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喂!云萧,你没事吧!」冯亦拧了拧眉,拉开了椅子走到云萧身边。

云萧揉了揉眼睛,有些怀疑地又看了看天花板,是他……看错了吗?

「唔……没事!我眼花,有些看错了……」他咕哝地在嘴里小声说着,「大概是最近梦多了的关系吧!」怪怪,怎么又看到了?

天知道最近的他不知怎么的,老会做一个怪梦──同一个梦,同样的场景。

梦里,总是有一团白雾,然后,在那朦胧里会有一抹蓝色,在那蓝色身边不远处,总有着另一个黑色,就像刚刚那样。

这梦,他已经梦到两叁次了,莫非今日一时恍神延续到现实,让他眼花?

「你确定没事?」冯亦狐疑地看着云萧,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虽然的确没有什么异状可言,但还是忍不住发问。

「没事没事……」云萧不以为然地挥挥手,眨眨眼又看看天花板,确定自己的的确确只是眼花,「眼花而已,哪!你忙完了没啊?要忙完了的话就跟我去找白大哥,我们几个稍微讨论一下明天的状况。」

他刚刚在脑子里试想了几种状况,这每一种状况都将是有可能成为明天发生的事实,不论是什么,最好他们可以先有一套方法应付准备,以免到时自乱阵脚。

冯亦赞同地点点头,把桌上的东西收了收,便和云萧两人走出了房门,喀的一声将门拉上。

房间,在两人离去后传来了怪异的声响。

那是一个极轻、极浅的奔跑声,感觉很遥远,但,又很近。

搭搭搭搭的声音响起,谁也没有发现,那个声音,踩着步伐奔跑过窗外,然后,飞奔而去。

*********************************************************************************

马车喀拉喀拉地行驶而进,在权衡家的引导之下,云萧他们果然轻而易举地就进入北纳家内。

坐在富贵的厅堂上,说真的,对现在的他们而言要见到北纳家长不难,真的不难,但麻烦的是……

「如此这般,如果此人正在贵府作客的话,还希望北纳族长能替为引见一番。」一个戴着小眼镜,穿着笔挺的男子口沫横飞地说着。

一瞬间,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眼,但眼前男人眼里那一抹而逝的心虚却是如此明显,只是到底都是在官场上打混的人,倒也马上就又把面具戴上。

「领总管言重了……」男人虚伪的笑容在空中扬起,「但是你们所要找的人确确实实不在本府,在下实在无人可替为引见。」

果然……云萧叹了一口气,就知道会有这种状况发生,明明心里头就已经承认了,结果嘴上却还死鸭子嘴硬。

冯亦紧握着椅背,眼睛里冒着超级不爽的火花。他从刚刚到现在,听这些没营养的对话已经整整听了两个小时了,讲不到半点重点,尤其是那北纳族长四两拨千斤的态度,让他怒意升到最高点。

本想藉着权衡家的势力来打压北纳家,让北纳家知难而退,谁知北纳家却是如此打死不认帐,眼看冯亦和白旬快要被这一搭一唱的问话弄烦了,云萧心里实在觉得这样不行,念头一转,把心一横,开口问道:「北纳族长,恕我直言,您虽口口声声的说我朋友不在贵府,但根据我们的线索显示,我朋友确实是在府上打扰,若不介意,还望族长行个方便,让我们将她带回可好?」

男人扯了扯嘴角,反驳地笑道:「失礼,云萧少爷,敢问您的线索为何?没凭没据直赖我们北纳家,敢问当真以为我们北纳好欺侮吗?」微微抬头看向云萧,话里拐了个弯说,却是明白的挑着要他们拿出证据来。

啊!就等这句话呢!

云萧拱手,「好说,既然北纳族长执意如此,那云萧也不拐着弯说话……」

他从怀里把狐幽香给拿了出来,摊在手上,只闻那香冲上脑门,小球闪着微微的亮光,看得北纳族长脸色瞬时大变。

「北纳家向以巫灵身分自居,相信我手上的东西北纳族长不会不知道是什么……」

「……」

还不承认!很好!再来一个。

「如果北纳族长还是不愿意承认,也可,那么请族长答应在下一个不情之请,请北纳族长带我们参观一下贵府的『影封牢』,若是再无线索,吾等就此做罢如何……」云萧清清喉咙,挑高了音,话里,却是有两种意思。

一个,是告诉对方自己已经知道了魅彤的所在位置,要他们不要再继续强辩;另一个,却是威胁的含意,清楚地告诉他们,没把魅彤交出,自己等人不会做罢。

「你……你是能听者?」这一次,北纳族长脸色整个刷白了,影封牢是北纳家的重要密牢,连北纳家都很少人知道,可现下云萧却把话如此挑明着讲,除非云萧是能听者,否则根本就不可能会知道这座密牢。

他脸色发青地看着云萧,如果他是能听者,那么……他刚刚在心里头想的话不就全都……

「是!非常抱歉,但是我的确知道的一清二楚……」就像是为了印证他的推论一般,云萧半眯着眼接着开口。

然就在云萧话音甫落,北纳族长立刻往自己的椅背上一打,刹时半个厅堂正上方突然打下一道结界。

这一打是云萧他们完全没有料到的,一时反应不过来,竟是将四人团团地围在结界里。

「这是做什么!」领总管一愣,面带羞辱地大喝。也难怪他脸色难堪,这北纳族长也实在太不给他面子了,让他气得直跳脚。

「不论如何,我们不会放人。」眼看结界扎稳的布下,北纳族长把脸一寒,对着四人道。

他也真不愧为北纳的一族之长,一判断出云萧是能听者就知道大势已去,没有耽搁的立刻把结界布下,让云萧来不及判读自己的心声,这种瞬间的决策,若不是有果断决心的人,当真是无法做到的。

「领总管,不好意思,尚请您委屈片刻,不才在下我自会放您出来……」北纳族长把话说得客客气气,冷着脸扫过云萧等人,这话可有意思了,一个意思是他等一下就会过来放人,可另外一个意思是他只会放走领总管一人,言下之意也是个暗示,想来他自有办法只把领总管一人运出这结界而不动到云萧等人。

「北纳族长之意,算是承认我朋友在贵府打扰罗?」云萧沈稳地坐在椅子上,拿起了杯子喝口水润喉后又放下,目光随之转往直视,以一种更冷更冰的语调说出了口。

北纳族长打了个噤,此刻,他只觉得全身上下的寒毛登时竖了起来,竟是让他有种想抹光脚丫子的冲动。

冷静!冷静!他在心里面不断地深吸了几口气,现下他们已经给困在结界里,谅他们也没有多少能耐,冷静!冷静啊!

又是深深地顺了几口气,北纳族长一个转身,壮了胆子冷笑,「『是』又如何?九尾白狐乃稀世药材,要吾等放人,没那么容易。」

清楚挑明着说,不再废话,他展开步伐向前迈去,眼看着就要离开厅堂,可那脚还没往前踏出一步,刺耳的声音立刻从身后传来──结界被打破的声音就像拿刀划开玻璃一样,尖得让人发毛。

他一个猛转头,只看到冯亦正半蹲在结界前,手上的长剑利得闪闪发耀,一条剑缝不协调的划在结界上,那一缝从左上开到右下,直直一条,开得漂亮,也开得有力。

北纳族长不敢置信地踉跄倒退,结界因为破损,开始响起阵阵的摩擦声,白剑一旋,剑锋一转,在冯亦再举剑横劈以后,啪的一声,竟是完全消逝。

「早跟你说明了这群人就是欠揍!」冯亦冷冷地站起了身,给了云萧一个大白眼,从刚刚听他们的对话听到快吐血,若不是等着云萧的眼色下来,他早就上前拿剑架在那族长的脖子上了。

「这叫『尊重』,避免落人口舌……」云萧不以为意,缓缓地起身,他会这么做,自然不是没有理由。

云萧向来是个很懂得思考的人,所以他也知道,今天,他既以雷克雅的名义央求权衡家的帮忙,所有的行为就必须要符合「正当性」这个原则。

所谓的正当性不是光凭嘴巴说说就可以的,要让人承认,要在事后让人论起这件事没有半点的偏颇,必须都要有一定的行为准则,这不仅是为了他们,也是为了雷克雅。

虽然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务必还是求能做到最好,以免去日后被人挖疮疤的麻烦。

而证据,又不见得是每个人都懂得。比方说,拿个狐幽香出来,懂得,只有自己人和凶手。又比方说,拿个能听的说法出来,相信的,又不见得会是每一人。显然,这一切的种种,都无法在日后的评论里有一定的正当性。

像这种事情,最好也最具有正当性的方法就是让「证人」亲眼看到「犯人」自己「认罪」,这,绝对比什么证据都还有说服力。

所以云萧在昨天就特地警告过冯亦和白旬,如果没有等到来人亲口承认、没有等到他的暗示,他们绝不能有所动作。

现在事实已经非常明显,确确实实是北纳家抓走了魅彤,而且还死不肯放人,让领总管气得几乎是说不出话来。

人心到底是偏的,在没有看到有力的证据以前,领总管也是不怎么相信云萧他们的说法,毕竟跟权衡家有渊源的是北纳家,跟权衡家有交情的也是北纳家,胳膊总是不好向外弯,没凭没据当然会自己多加臆测,所以嘴上说帮忙,心里可不这般想,反倒是把云萧他们认做「加害者」,北纳家是「被害者」般对待。

而今立场一变,加害者和被害者的角色互相颠倒,彻彻底底的「名正言顺」。

这,有个挺好的暗示,代表现在他们可以放手大胆地去做。

北纳族长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眼神中有着些许的惧怕,北纳家的结界有几分力他向来清楚,想要强行破坏,除非有着媲美上段术师的实力才有可能,而眼前的小伙子年纪虽轻,但却轻易的打破了结界,不用说明,他也知道他的实力绝非好惹。

「北纳族长,我再一次请求您,请您将我的朋友还我,今日之事就当顺水人情,绝不相逼。」云萧向前一步,连带冯亦也跟着往前了一步。

这已经不叫游说,而叫威胁了,只要是懂得判断的人都知道,这时候最好的方式就是把他们要的交出来。

只可惜,饶是云萧千算万算也会有失算之时,他本以为展现点权力和力量就能让北纳家知难而退,所以他才会要让北纳族长亲口承认罪行,到底北纳家还要在耶克鲁存活,只要让权衡家倒戈相向,他们自会有压力在,这时的他再让冯亦展现一点实力,告知他们不要做无谓的挣扎,省得惹人伤亡即可。

云萧的本意很简单,魅彤虽然是种全身是宝的妖怪,但他也相信没人会跟自己的命作对。名利富贵可以再赚,但权力,那是北纳家惹不起的;命只有一条,力量,也不是北纳家可以承受的。

所以他本以为在这两种压力下,北纳族长就算再不甘心,也会识趣地把魅彤交出来才对。

可是,他就是算错了这一点。

北纳族长站在门口外,他神色虽是复杂,但出乎意外,却是非常坚定,「我说了,无论如何,绝不放人!来人啊!给我围起来!」

一声大喝令下,从门口突然冲进来十多人,想来这北纳家可也是有所准备了。

没有想过北纳族长会这么执拗,饶是云萧,也被这道命令搞得莫名其妙,莫非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钱财,他竟可以连命都不要?这下糟了,没想到竟是会往最坏的情况而去。

「北纳族长,只为区区一支妖狐,你打算赔上半数北纳家吗?」云萧退了一步,让冯亦站到跟前,心里虽焦急,却仍是不动声色地再次强调,虽然这里对北纳家很有利,但是他们这里也有其他能耐。

「我知道跟你们打会损失很多……」北纳族长睨了一眼冯亦,能强行破坏北纳结界的,只怕没有A,也有B吧!「但我也奉劝你们不要小看北纳家,我是不会把妖狐交出去的,若你们执意如此,我将不惜跟你们作战到底……」

只听这个「底」字才刚说完,云萧、冯亦、白旬等叁人居然已不在厅堂内。

北纳族长不敢相信的眨眨眼,一瞬间情势竟往莫名其妙的地方发展去,愣得所有人不知所以。

就在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之时,大门外却传来一声冷哼。

「既然如此,那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冯亦独自一人站在门外,交叉着双手让青鞭垂下,双手一缩拉紧了鞭子,场面的确够尴尬,但冯亦在说此话时,心中却是不得不佩服起云萧来,只因为就连这种情况也给云萧料了进去。

想起昨日讨论的情形,无可否认,在云萧的分析之下,他们大概也都认为北纳家会在两种压力之下放人,毕竟拿整个北纳家来换妖狐未免也显得有点不值得。

就在他跟白旬两人一致认为已经讨论过所有的状况时,云萧却坚持还要多一种状况,那就是「强行抢人」的状况。

『这是一种最糟也最坏的状况,但是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如果真的不得已发生,我希望能以最短的时间做出反应,事先有套路总比什么都没有好,所以是有讨论的必要。』

这也是为什么在北纳族长话还没说完之时他们就已经有所动作,也是现今只有冯亦一个人站在这里的原因。

当云萧确定北纳族长心意已决之时,他便已知道再多说也无益,当下决定了下一步该要怎么应对。

只在云萧那一个眼色之后,冯亦立刻把两人带离厅堂,按着之前的套路,双方马上分开行动,由白旬和云萧去找魅彤,而由冯亦来负责拖延多数人。

看似简单的几句话,但如果不是事先已经有了准备,那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快有反应的。别的不论,光是要决定「分开行动」这一点就得要事先套好才行──到底是谁跟着谁行动,又到底要怎样行动才是正确,这些若是没有套路,根本无法立刻应变。

说真的,厉害!那真的太厉害!

不会武术,没有魔法,但一个头脑,几种思考,万种应变,所有的状况全在他的一线思考间,所有的预测全都在他的算计中,一个字,强!

那是冯亦第一次有所体验,原来武术不能决定绝对的强者,原来,真正的强悍可以这么难缠。

他冒汗,总领的直觉告诉他,可以的话,他拒绝和这种人为敌。

或许有人会觉得夸张,但这是实话,如果真要他去和云萧为敌,他可能会带上一个军队,甚者,半数以上的黯部好手,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百分百胜算的把握。

这就是云萧给他的感觉,一个打不得也碰不得的对手。

幸好他和他永远不会是敌人。

冯亦浅浅地露出了微笑,握紧了鞭杆,收起分散的心神看向那群人,甩开了鞭子,「来吧!就让我们来看看究竟是北纳的结界强些,还是我的能耐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