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黑色桃花,仅是唯一
作者:云亦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326

只不过是多了个人而已,却让原本已看惯的景色更吸引人。

刚刚在那个空间里见不到,而今来到这个光线充足适量的地方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飘逸的黑发在身后扎了个束,简单的衣服衬出另一份脱俗。落英缤纷满天飞舞,雪花飘落铺散在地,白色的桃花落在那人肩上轻拂飘过,混着桃香在空中缓缓飘散,人融在那片景里,看得莫羽柔不禁微微出神,那是梦境里渲染不出来的真实,亦是种无言的赞叹。

不过赞叹归赞叹,发愣归发愣,该做什么莫羽柔还是不会忘记。收敛起走神的心思,莫羽柔领着云萧来到那张茶几前。

「公子,请。」她比了个手势,自己也随着跪坐到对面去。

既来之,则安之吧!云萧一顿,顺应了她的邀请坐下。

树下桃花香四溢,坐在树下,人,彷佛都被香味包围了。

两人对席而坐,莫羽柔轻问,「还不知道公子想要问些什么呢?」伸出了手拿起一旁地上的小壶,热腾腾的茶顺着壶进入杯子,递到人跟前,茶香混着花香进入肺里,让人的心情很是放松。

云萧偏头,拿起茶轻啜了一口,把玩着杯子思考了半晌,许久后才道:「我……在做一趟旅程,一趟有目标却没有目的地的旅程……」

深邃的眼悠然地望向前方,不是不在乎的,命是自己的,又怎会不在乎?一趟又一趟的旅程过往历历在目,这次,他又该往何处去?谁,又能给他一条路走呢?

还能有谁呢?云萧笑,深吸了一口气,收回了眼神,「我的目的地中断了,如果可以的话,就请你告诉我,下一处我该往何处走才对?」好吧!既然没有人能给,那么,不妨就交给天来决定。

「可以。」莫羽柔点头,薄布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透明的盒子,盒子里一张一张的牌堆积放好。莫羽柔将牌从盒子里取出,奇怪的是,这每一张牌竟全都是空白无图的,甚至连字都没有,这样一副牌要怎样用来占卜,当真令人好奇至极。

「公子,还请你将手放於此牌之上,心里专心地想着你想问的问题即可,剩下的,就交给羽柔处理吧!」莫羽柔将牌递到云萧面前,指了指牌解释。

云萧点头,将右手放置到那叠牌上,闭上眼,心里头专心地想着想问的问题。桃花树枝随风摇曳,悉悉地拍打着,像在诉说着什么一般。

莫羽柔眯眼而看,这株桃花,是他们北纳家的支柱,亦是她能占卜百分百的来由因缘。

由先祖传承下来的桃树,北纳家自古的擎天支柱,她以精气供它所需,而它则以「预测」回报给她。

她或许没有了不起的天资,也或许没有太过惊人的能力,但仅有供应精气这点却是非她不可。

而此地,是她的占筮之所,仅她有资格随意进来的占筮之所。眼前的「藏牌」就是她跟桃树的「沟通管道」,亦是莫羽柔最拿手也最精准的预测方法之一。

藏牌,那是莫羽柔自己给它取的名,它就像它字面的意思一样──「藏」起来的预测。

表面上它无图无字无意义,看起来就像一张张空白的牌组,但透过莫羽柔的力量就不一样了。

整个占卜流程依分四段,亦即询问、传递、现化、解说。

询问,指的就是被占卜者想知道的问题,透过牌组的接触,个人意识的传递,每个人的问题不一样,每个人的解答亦不一样,唯有透过牌组询问,被占卜者的疑问才会准确地传递给桃。

而当桃树知道了答案,它便会把所预测的结果「传递」到牌组里,这也是为什么莫羽柔的占筮一定要到这里来,因为没有桃的地方就无法传递「预测」,不能传递答案,那何来解答之说。

可说预测,其实也是一种意识传递,细看手里的牌就会发现,它依旧是百张的空白。

接下来,便是莫羽柔的工作了。

利用力量的疏导、铺洒,莫羽柔可以将桃的预测以肉眼能见之形「现化」在牌之内。或许是一首诗,或许是一段文字,或许是一个图文,都有可能。而最后的「解说」,自然就是由莫羽柔来解释这牌组上的意思。

严格上来说,跟一般的占卜没有太大的差别,只不过将由问「天」改成了问「桃」,只是这一点却是他人所不知道的。

桃花树下风飘飘,莫羽柔拂发抬头,是错觉吗……总觉得,今天的风……似乎比平常更为狂猛,吹得桃树吱呀乱响,恍惚之间,好像有点躁动的感觉在。

「羽柔姑娘,这样可以了吗?」云萧低低地唤了声,连带着,也拉回了羽柔的思绪。

羽柔回神,点头一笑,「可以了。」

接过了牌组放在手上,将牌面倒翻朝上,手指压在牌上由左而右一挥,一张一张的牌刹时摊开在眼前,张张部分相叠成了一个拱型,只是百来张的牌却依旧是空白无图,俨然一副无字天书的模样。

这种情形很正常,因为她又还没有将牌现化,自然是什么东西也没有。

莫羽柔凝神,力量开始一滴一滴地汇聚到手上,眼见已经差不多了,她摊手放在牌上方,正欲一一划过牌面,将预测给现化出来时,却在此刻,一阵狂风突然扫了过来。

「呀!」莫羽柔惊叫了一声。

狂风大作,大树摇曳,满地雪花随风乱舞,像个龙卷风一样,吹得人睁不开眼,卷得就连眯眼所见也全是白花围绕。

这种状况前所未有,莫羽柔根本就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能任风吹过,眼睛,被风吹得都睁不开了。

风吹花起,来得快,也走得快。风停了,花瓣片片从空降,一片两片朵朵飞,黑色黑色还是黑。

黑色?黑色!怎么可能!

莫羽柔猛的一抬头,在看到的那瞬间完全说不出话来。

她的身后仍旧是一棵大树,饱实结满满头花海,只是那朵朵银白在不知何时已全消失。

黑色,取代了一切。

无法去形容那种看到的震撼,黑亮的花海开在桃树上,好似深海的黑珍珠在树上闪闪发耀,一点一点亮得迷人。

若银白是纯洁,玄黑就是魅艳,白桃是温柔,黑桃是诱惑,它曾经隐藏自我以白替黑,漫长岁月,银白如辉。

在世人眼里它终年开花,但只有在自己心里,它知道,它已千万年未曾盛开一回,可如今它开花了,此时此地开了属於它自己的花,还了它原本该有的姿态。

黑色桃花,仅世唯一。

不知所以的云萧在心里赞叹真是好一场壮观的占卜,知道所以的羽柔却已完全呆滞,说不出话。然,这只是一小部分的变化,令人结舌的还在后面。

空白的牌组依旧稳躺在薄布上,一张一张的牌依旧是无图无文。可突然之间,一张牌从牌里弹了出来!

牌在地上转了两个圈子后骤止,黑色的光芒从牌里散出,而从那光芒里现身的竟是一位黑发白衣的青年。青年不语地站立在他们俩之间,他的身体透明如斯,透过他还能隐约看到后面的景致,明明是个实物,但却犹如一种残像,让人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他才对。

莫羽柔傻了,她占卜数万次来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状况,事情已经偏离了她所认知的轨道,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这边莫羽柔震撼到思考打结不知所以,那边的云萧还以为这是莫羽柔的占卜技巧,在心里不断地大肆鼓掌。就在两人都还没为眼前的状况做出个适当的反应之时,天空突然刷的一声产生了一个巨响,一个影子飘过眼前。

影子好像是个人,人由上而落,飘然点地,就当他正欲起身站稳,天空中又掉下两个黑影,「碰!碰!」两声撞击压了下来,当下叁个影子就这样摔成一团。

「死老头,你给我起来!重死了!起来!」

云萧还没来得及将视线给对准看看来人是谁,就听到个熟悉的叫骂声,定眼一看才发现,刚刚摔下来的人不是谁,正是冯亦、白旬还有北纳族长,叁个人摔成了叠罗汉,而冯亦好死不死地就给他们两个当肉垫压在最下头,莫怪乎他气得咬牙切齿的。

见到了熟悉的面孔,别说云萧讶异,连莫羽柔都瞪大了眼,空间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一人一句话,简直比菜市场还要吵。

「爹?!是你?你们怎么进来的?」

「羽儿羽儿,是羽儿吗?让爹看看你,你好了吗?康复了吗?」

「哇哇哇哇……冯亦,你太过分了吧!居然从我脸上踩过……」

「云萧,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事?」

「冯亦、白大哥……这、这……你们、你们怎么全都来啦?」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若有屋子,大概早就把屋顶吵掀了。就在大伙沸沸扬扬地说话之时,一个声音却传来了。

「白旬……」吵吵闹闹的人里,看着忙碌的人在眼前徘徊,有人颔首而笑,呼唤轻声地喊了出口。

谁?谁在叫他?

白旬应声转头,在看到声音的主人时不免也愣住了,那张脸,那个神情,那衣服,它是……

倒抽了两口气,白旬指着它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你是桃……桃……桃花……」不、不会吧!桃花?是它吗?

「是!好久不见了,白旬,想我吗?」桃花笑咪咪地看着他,给了白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许久不见,亏得他还记得自己。

「喔!好久不见……不、不对!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白旬喘着气,不可思议地大叫,真、真的是它!夭寿!它怎么会在这里?

「呵!白旬,你这问题还真怪,这里是我的『创始空间』,我不在这里还有谁能在这里?倒是你的个性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又打穿我的『天顶』而来,这有『门』你是不会好好走吗?」无辜地耸耸肩,桃花指了指天上开的那个大洞。唉!也只有白旬每次见它都不走正门,又不是没把进门的要件跟他说,真是,了尘族怎会出了这样一个人啊!

「嘿嘿!你也知道我的脑袋记不住一堆开门要件嘛!从那边来方便多了,大不了等会我帮你补好就是罗……喔不、不对!死桃花,你不要跟我装傻,你明知道我要问你什么,说!你为什么可以现形在这?」

「怎么?我现形了你不开心?」眨眨眼,桃花笑,唉呀呀!看来白旬可还真没变。

「当然不是,你可知道你这一觉睡了多久吗?唉 ̄ ̄你都不知道啊自从……猪、头、桃!我严重警告你不准再岔开话题!说!」发觉自己又被岔开了话题,白旬气呼呼地低骂了一声。

「呵呵,你不也说了!我睡了太久,气闷,所以便决定出来透透气罗!」

「啊?真的假的啊?」白旬讶异,难道他已经可以自我现形出来了?不是吧!

「假的。」桃花毫不否认地丢下这句话,摆明了前面说的全是逗弄他来着。

「我……」知道自己被耍了,白旬气结地瞪了青年一眼,不知已有好几串脏话给塞回嘴里去。该死!这烂桃花死桃花,千百万年不见,个性还是一样烂。

「呵呵呵呵……」看着白生气的模样,桃花似乎不以为意,他只是咯咯地笑了几声,随着笑声缓慢地移动步伐,走到了云萧面前,桃花偏头打量,「你叫云萧,是吗?」

他轻声细语地问着,温柔地似朵飘零花,让人无法对他有任何的敌意产生。

云萧点点头,回以青年一个善意的微笑。不知道为什么,他打心底欣赏眼前的人,乾乾净净,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熏香拂面,给人一种放松的心情。若世上精灵皆有形,草木花精皆能视,那么所谓的花精,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可桃花是花精吗?

你若问桃花这个问题,想来他还是只会笑着不答。

桃花,黑桃之精灵,北纳之神树,亦跟金鹫一样同为最古老的生物群之一,他是桃精,也不是桃精。

一般花精之产生乃先有本体后有精灵,本体是精灵的依托,花精不能离本体远去,所有的精、气、神全都必须透过本体的供养来维持,所以本体若是死亡,花精亦会逝去,而本体的品质就决定了花精的优劣,相对的,本体周遭环境的好坏,对花精的影响便非常大。

可桃花不一样,桃花是先有精而后有本体。

他本自成於天,取灵於地,穿梭自在,来去自如,本体对他而言就像是房子一样,有了会很方便,如此而已。

桃花是精不是精,只是他并不排斥做桃精。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即便是亲眼看到了,也只是看到一种假象。就像现在在他眼前的人一样,桃花看人从不看表面,所以桃花亦知道,真正的他,是谁。

看着云萧,桃花脸上笑,「那么云萧,我想告诉你,关於你未来的事情,很抱歉,我无法得知。若你依旧觉得无所适从、无处可寻,或许这表示着人界暂无你想求的答案。天界、魔界与妖界,不妨试着问问你自己,何处,可能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唉 ̄ ̄该说讽刺吗?明明能力比他高,却跑来问他,答嘛好像不对,不答也好像不是,就怕答了还得罪人,真是伤脑筋啊!

问他自己?他居然叫他问他自己?云萧怔然,桃花的话虽让他感到有些疑惑,但更多的,却像种烙印,在脑海里挥之不散,久久徘徊。

是吗?是这样吗?要他问问他自己,天界、魔界与妖界,究竟何处是他该走的下一个地方啊……

「魔界。」两个字肯定地从嘴巴里冲出,连云萧自己都吓了一跳,魔界?怪怪,他怎么会那么肯定?

他知道的,不是吗?桃花微微地扯了个笑容,正想再说些什么,身体却突然闪出了个淡光,竟是越发透明起来。

「你要走了?」一个箭步抢先上前,白旬急问。舍不得,他当然舍不得,桃花跟他乃是昔日挚友,他可知道,他们俩已有一千一百万年未曾相见?犹记花前树下举杯畅谈,人生知己难得重逢,片刻的言语实在不够啊!

「我也想跟你多聊聊,可惜,你也知道的,这种世界我待不了太久。」桃花不在意地耸耸肩,世界的改变容不下它们这群遗留的生物,大气的混乱容易让它们气弱神虚,灭世之初,很多同伴在不得已之馀,只能选择变化型态以求依赖共存。而他,应该算是幸运的了,起码还能自我创造个创始空间来选择沈睡,免去了在人手里丢来弄去使唤的日子。

若不是今日亘古力量呼唤传递,估计他将睡至另一次的灭世来临,期待着下一次的世界有他容身之处,而不是像现在,即便在自己的创始空间里,世界混乱的大气也逼得自己快要窒息。

「唉 ̄ ̄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白旬悠然叹气,桃花的难处他又怎会不懂,只是多少有点感慨罢了。

「也许……很快也不一定……」桃花喃喃地低语,饶有意味的眼神扫过了站在一旁的云萧,是的,这个世界不容他,至少,现在不容……

「保重了,白旬。」桃花交握着双手站在他们前方,淡淡的身影薄得几乎快要消散。

他点头和白旬道别,最后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到了白旬那双漆黑分明的眼上,心下一紧,不免有了一丝叹然。

是吗……终究啊……

了尘之眼了叁世,前世今生与来世,白旬啊白旬,为何能了结别人叁世缘分的你,却始终放不下那一世之缘呢?

桃花无奈地摇头,最终还是无语地消失在那片白色大地里,白桃花束随风飘零,一切回归往常,人,也随着慢慢散开。

望着一一散去的人影,彼方遥远的地底深处,有人忍不住轻声愧语。

「雪,你说,这是个怎样乱得可以的世界呢?桃花、金鹫与双疫,太古吐纳,净化大地,它们全是世界之宝啊!可今世界竟是不容。魔法、亚种和传承,乱七八糟互相杂混,人混乱了,生物也迷惑了。你说,雪,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世界呢?」她叹,杂得可以也乱得彻底,异常成正常,正常是异常,断层叠生,层层相扣。

被逼得无处可去的遗世生物们,疑惑着,究竟何时可以再度归来?沈睡了又如何?被践踏了自尊又如何?朝朝暮暮千百万年,它们只期盼着,有那么一天,属於它们的一片天,可以再度紧紧地拥抱住它们,那么或许一切的不甘,都将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