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一时失神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收起了分散的思绪,银负手问着。
与云萧二人相视对看了一眼,白旬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喔?」
「嗯……基於一些理由,我们叁个想到魔界去一趟,可因为时间不定,所以可不可以请你……」
「帮你开风道,是吧!」银微笑地接着说。
风道,一条连接魔界、天界与妖界的叁分巷道,也是一个仅有寥寥数人所知的正规巷道。
所谓百鬼夜行、恶魔现世、天使下临,在灭世前,风道是唯一一条可以通往各界来往之间的巷道,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让各界人来去自如的小径。只是风道之开启本属不易之事,各界之间的交流也就显得难以沟通。
可灭世后,界门裂缝丛生不缺,各界之间就算不藉风道亦可互通有无,这使得界门交流频繁,也让人逐渐地遗忘了风道的存在。
存在永远不可能是没有理由的。
这是只有白旬他们这群遗世的人才知道的一件事,那就是风道的存在并非只是一条道路那样简单而已,它还提供了一种「适应膜」的保护。
透过风道的行走,它会在生物的周遭形成一种看不到的薄膜,这种膜体可以将他界周围的环境转变成生物自己界门里的环境,让生物在不同界门里可以来去自如。
这是界门裂缝里所做不到的事情,所以透过界门裂缝而来的生物并无法在各界里久待,时间一到还是得乖乖地回到各界去,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知道风道存在的人并不多,能开启风道的人也不多,就连白旬他们也是在灭世后才知道原来有这样的一条路在。而这一次,若不是时间未定,白旬也不会提出要开风道的要求,毕竟开启风道的手续很麻烦,对於白旬来说,非到必要,他也不会想要去开风道。
「可以……」银点头,「就当是你们这么帮魅彤的谢礼,不过你得帮我,就我一个可能拉不开风道……」
「这个自然……」白旬耸肩,转头对着云萧说,「云萧、冯亦,我跟银就先去开风道了,好了再来叫你们吧!」
唉 ̄ ̄真命苦,其实这几天最累最辛苦的就是他,可怜他却连眯个眼都不行,这「拖」忙完换下「拖」,赶场赶得跟个什么似的,真是倒楣透顶。
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两人也只能应声好,白旬就这样跟着银去开风道去了。
有的时候,记忆是一种淡淡的萦绕,在心里、在骨子里,会忘,但不够彻底。
她是不是忘了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很重要,但却让她忘记了?坐在椅子前,魅彤看着镜子里的影像,茫茫然地发着呆。
主子说她因为避雷劫太累,所以一回到狐谷就暂时性地回复了本能,茫然之中虚耗了将近两天的时间,好不容易在主上的协助下,这才清醒了过来。
理所当然的说词,没有破绽的说法。魅彤细细地回忆,她只记得自己兴高采烈地避完了雷劫,回到狐谷准备洗尘,之后就再也没有印象了,彷佛一切的一切就好像是主子说的那样没错。
是啊!明明该是这样没错的,可又偏偏为何……她的心,竟是空荡的好似缺了什么?为什么……她会觉得……好落寞好空虚?就好像……好像有什么感觉硬生生地从身上被抽开了般。
主子说她多想,可真是这样吗?她当真……什么都没有忘吗?当真吗?
甩甩头,魅彤放下了发簪,她不开心,很不开心,可却不知自己为何不开心。她只知道这烦闷的心情让她很难受,可难受些什么,似乎连自己……也不明白。
房间的四周,还有着一些些的凌乱,看着那房里散落,魅彤随意无心地整理着房间里的物品。摆好了桌子,扶好了椅子,调正了字画,收拾了茶杯放好,捡起了花瓶添水摆回,顺便,开点小窗透透气。
窗外阳光淅洒而入,魅彤闭眼,深深地朝外吸了一口气,就这样,暂时地,什么都不想。
狐谷的空气淡香飘扬,很是让人放松心情来着,她伸伸懒腰肩,即便知道在那的只有看惯了的景色,也是会忍不住有种想趴在窗前休息欣赏的冲动在,然才一睁眼,却在那一抹景色里看到了两道有些眼熟的人影。
魅彤偏头遥望,咦?那两个人不就是……刚刚在她房里的那两人吗?他们在那做啥?
对了!想到这两人,她倒是想起了白旬来,这爹爹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怎么一会就不见人影了?她的洗尘宴就快要开始了耶!他这好不容易才肯出现的人又死哪了?
她偏头看着树下正说着话的两人,嗯 ̄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知道父亲跑哪去了呢?一拍手,也好,就问问看好了。
「两位!不好意思请问一下……」魅彤朝着窗外唤了一声,顺便一撑手从窗外跳了出去,快步地来到两人跟前,恭敬地欠身问着,「两位,不好意思请问一下,不知道两位可有看到我的父亲没?嗯!就是那个带着你们来这的人?」
「……没有,不过等一下白大哥会来这找我们,若不介意的话,不如一块在这等他如何?」云萧微笑地说着,笑容里却泛着一丝丝的苦味,淡淡的,连云萧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苦。
「是吗?啧!是跑哪去了?没多少时间了说,我看还是去找找好了……」魅彤自言自语的抱怨,又欠身道了声谢,正转身准备亲自去找白旬时,她,却迟疑了。
一瞬间,脑子里似乎流过了什么影像,模模糊糊的叫人看不清,甜甜地让人难忘怀,让她发愣,亦让她裹足不前。
好熟的感觉,好熟的面容,就好像是……魅彤不自觉眯眼,轻眨着眼帘回身,再细细地凝望着两人,有些疑惑,有些不确定,可嘴反倒是先问了,「两位,我们……认识吗?」
她偏头,为什么?为什么她竟会舍不得离开这里?为什么?为什么她竟是觉得眼前的这两人好熟悉,熟悉到让她……无法忘怀呢?
云萧、冯亦怔然,相视地苦笑了一下,竟问他们认不认识她?呵!还真是个让人难以回答的好问题啊!
一时之间两人沈默不语,却是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算是正确。
气氛一下子了起来,就在云萧和冯亦不知道该怎样应对之时,远方却传来了白旬的呼唤。
「好了!好了!可以了!云萧、冯亦,快!我们走吧!」气喘吁吁地从远方跑来,白旬的出现一下子就把注意力全都转移了开。
「走?你们要走去哪里?你不是要来参加我的洗尘宴的吗?」瞪大着眼看着眼前的人,魅彤的心思全给拉到了白旬说要「走」的那几个字眼上,怎么?他不是特地来参加她的洗尘宴的?宴会都还没开始,这会倒急着要走了?
「咦咦?魅彤,你在啊!那正好,省得我还要去找你跟你道别。跟你说一声先,我跟他们要先走了,就这样了,掰掰!」乾脆到无与伦比的乾脆,白旬理所当然地说着,还兼带个挥了挥手说再见,压根也没把魅彤的话给听进去。
「你,我……」魅彤气结,差点没被白旬的话给活活呛死,瞪了白旬一眼后忍不住又叹口气,算了算了!反正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知道白旬的这种个性了,若要是事事都跟他计较,自己早就给气死了。
「真是,你到底是来干啥的啊你!算了!也早知道你是没那好耐性留着参加我的洗尘宴的,也罢,横竖你们都要走了,我送你们一程路吧!」魅彤没好气地说了声,用眼神示意白旬带路,四个人就这样随白旬往北边飞奔而去。
由於距离并不远,所以他们并没有跑很久,约莫不过就是叁四分钟,拐了个弯,来到一片野林外,银就在那里等着他们。
看到银,魅彤很讶异,看到风道门大开,魅彤更讶异。
「风道?你们竟然开风道?爸,你们是要下魔界,还是上天界?」看着那黑色大漩涡,魅彤有些皱眉地说着。
她本以为白旬他们只是有要事要先回人间去,谁知竟是跑来开风道!他们竟是要往他界而去吗?
「喔!下魔界去啊!」并没有把魅彤的关心听在耳里,白旬老实地点头回答。
闻言,魅彤的眉头锁得更深了,如果没有准备待很久的打算,基本上,白旬是不会去开风道的,若是上天界也就算了,可是下魔界就……
「爸!你们很急着走吗?」隐藏不住语气的惶然,她担忧,以白旬的能力也不知道能挡得了几个恶魔说,「要不,能不能等我洗尘完,我陪你们一块去会比较安全些。」放不下心,真的,有点放不下心哪!
这丫头,原来是在担心他啊!
白旬了然,走到魅彤身边摸了摸她的头,语带轻松地道:「别担心我,你爹爹我总是活了那么久的人了,这点小事还难不倒你爹爹我的……」
他拍拍胸脯的保证,顺便带点歉然的抱歉。抱歉他们无法等她洗尘完再走,因为他们很急,真的很急。
「谁担心你来着了?我是不好意思放你给人家添麻烦……」知道白旬自有他的决定,魅彤也不再多说,转而笑骂了声,这一别也不知道要何时才会见面,不趁机亏亏他那怎么行!
「哪!云萧、冯亦,我跟你们说喔!你们只管努力地操劳他不要紧,反正我这爹爹欠运动,懒骨头一把不动不行,他要跟你们说了什么就当耳边风,左耳听听右耳出出就好,千万不要给他唬弄过去而亏了自己,知道吗?」她笑着交代,并没有发现到,自己的语气里少了太多的陌生,却多了太多的熟悉。
「喂!喂!喂!太过分了吧!」白旬不满地抱怨了声,怎么把他讲得好像多会给人惹麻烦似的,他有这样吗?有吗?
「这是事实,请不要否认……」魅彤低笑,「好了!你们也该走了,再不走,风道可就要关了。」接受到银传过来的暗示,魅彤收起了玩笑样,依依不舍地看着叁人。他们,是该走了。
也是,是该离开了。
叁人整备好了衣服,再跟银和魅彤说了声再会和感激,便来到了风道前。
阴森森的冷风不断地从黑色洞口里吹了出来,黑暗里,一条无边无际的黑色道路向内延伸,道路的四周由一圈又一圈的卷风包围着打转,路在风内开,所以称风道。
「走吧!上路了。」跨过了黑洞,白旬站在风道上招手,接过了云萧和冯亦。
叁个人在风道口又向两人点头道再会,然后开始往内走去,边走还不忘边回头挥手致意。
「再见……再见……再见喔……」看着几人挥手,魅彤在洞口外亦用力地挥手喊着。
她挥手,她道别,一句句的再见不自主地从嘴里说出,像跳了针的唱片,不停地重复、不停地重复……
心里头,有种莫名的情绪在猛然翻腾,不知道为什么,她竟是……好想……好想哭……
叁个人的影子在风道内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风道口也开始慢慢地扭曲变小,眼看着叁人就要消失在她视线再也看不到的地方,眼看着那个洞口只剩下个头那么大,就要紧紧合闭不复开启了,终於忍不住,她冲到了洞门口。
「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叁餐要记得正常吃,不行的事情就不要勉强……云萧,顾好你的身体,答应我,你一定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冯亦,爹爹和云萧就交给你了,你要保护好他们和自己,千万千万不要受伤,知道吗……」魅彤哽咽地朝风道内大喊,一声一句地交代,一声一句地提点,终在风道合起的那一刻,泪,不听使唤地流下了。
「魅彤……」银轻轻地唤了声,缓慢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告诉我,主上……」眼睛,模糊了,声音,也沙哑了,情绪在胸口里翻腾,她想哭,真的……好想好想就这样放声大哭一场,「请你告诉我,主上,告诉我,说我并没有忘记了什么不该忘的事情,请你告诉我,说我没有忘,请你告诉我,说我没……忘……」
泪,不停地滑落、不停地落。谁,可以告诉她,她究竟……是忘了什么?为什么她的心……竟疼得像给人扯裂了一般,好难受,真的,好难受好难受。
『你骗我!你骗我!你怎么可以骗我?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告诉我,主上,为什么它会这样做!为什么?我不明白,不明白啊……』
『好!你可以负我於先,我亦可以负你於后……』
『只愿来生你我俩再度相遇,这一次,换我来忘记你,换我来……忘……』
耳边里,如泣如诉的低唤言犹在耳,一瞬间,魅彤和她的影像完完全全地重叠!
瞪大着眼看,然后银,了然了。
九天玄雷的漫山尘灰,望月峰底的满池珠泪。
六百万年前她在银身边哭着说要忘了它,六百万年后她亦在银身边哭着说要想起他。
前世的情,今生的债。
所以她爱上了他,所以她忘记了他。
承诺,确切地实现了,但快活了吗?或许没有人知道。
记忆可以忘,可有些东西尝过了,哪怕只是一点点的触动,就会像是刻在骨头里一样,根深蒂固永远忘不了。
而情,就是一种。
尔后的日子里,魅彤变得很容易发呆。
明知道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可是却是怎样也记不得究竟是忘了什么。
她拼命地想,拼命地想,可想不起来的事情终究是想不起来,她只能在记忆里拼命地搜刮、寻找,有时想起了一点点的感觉,会会心地笑;有时想不起来太多,会莫名地哀愁失落。
那是情,由上辈子累积等待重逢的一份情。
那是债,由上辈子许愿必须还清的一份债。
还了债,情依在,欠了情,又欠债,理不清的情,还不完的债,只道情债情债,何时能了?今生今世……又可否能有不再相欠的一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