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衡和敏文恭送昭文公主离府,在园里静静地伫立无语。
良久,宗衡迟疑地道:“芷儿,我……”
敏文扬起俏脸,小手捂住宗衡的嘴,微笑道:“不用解释,妾身相信夫君!”
宗衡心里感动,大手盖住妻子的小手,在自己的脸上长久地摩擦着。
京城朝阳巷,楚国质子府。月光如水。
刘祯正挥汗如雨,一套大开大阖的枪法展开,方圆两丈内全是寒芒。每次枪势尽出之时,他都大喝一声:“杀!”声音凄厉,仿佛充满了仇恨。
“殿下,有急信到!”一个家将拿来一个请柬,信就夹在其中。
刘祯回房略一梳洗,走了时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他接过请柬,不解地问道:“为何是个请柬?是什么人送来的?”
家将道:“是一个酒楼伙计打扮的人送过来的,他大声言道来送请柬,轻声告诉属下一定要送到殿下手中,看来是要避过府外那些监视的华朝耳目。此信属下已经查验过了,殿下可以放心打开来看。”
刘祯心里生疑,自己在华京没有朋友呀,会是谁送信来?他一边往书房走,一边拆信浏览,蓦地站住,急促地呼吸几声,强自压抑住语气命令道:“去把钱先生请到书房。”钱先生是他的智囊,在谋略上造诣非凡,这次到华朝来刘祯自认身处险地,所以把他也带来了。
书房内。
钱先生听刘祯介绍了情况,拿起封了火漆的书信,颠了颠,然后笑道:“能让殿下如此激动的建议,钱某也是好奇之心大起呀!”
一张皇家特有的淡黄信笺,满纸娟秀的小字。
“妾本楚人,全家被大王子刘虔所害,仅留妾身一人流落华朝,入宫为婢已五年余。妾身知殿下入华实为奸人所逼,初闻不禁扼腕太息。今日适逢妾身当值,无意间得知一事,本不利于我大楚,深思却觉独利于殿下。心下忐忑良久,敢不冒险相告。今日齐国遣密使入宫,为四子求配昭文公主,明皇已有允准之意。听闻齐国图楚之心久矣,今若华齐联姻,则我大楚祸至无日矣!妾身思之,此祸唯殿下可解。事若成,殿下得华朝强援,世子之位唾手可得;若不成,亦可破齐谋楚之谋,为国立下大功。事急从权,望殿下速决之!楚女思楠。”
钱先生放下信笺,闭目沉思。刘祯有满腹的疑问,这会儿也只好静静地等着。
终于,钱先生长嘘了一口气,微笑道:“好计谋呀,好计谋!”
刘祯放下心来,他知钱先生已是心中了然,遂笑问道:“先生怎么说这是计谋?”
钱先生缓缓道:“属下是惊叹华朝竟有如此人物呀!殿下,您可看出此信玄机?”
刘祯一向隐忍,笑道:“还请先生解惑。”
钱先生道:“此信含数层隐意,一是此人身份神秘,除非遍查大殿下五年甚至十年前的所有罪行,再入华朝皇宫查验今日当值记录,不然难以查证其人真伪;二是此信我等不能外露,否则如果此人真的存在,就是以怨报德,伤我大楚义士,大王处我们也不好交代;三是信中消息如果是真的,我们即使觉察这是阴谋,也一定会去实行,可以说只要此信不露痕迹地到达殿下手中,这个计谋就已经成功了!”
刘祯点头沉思道:“果然如此。而且此人不言我等该如何行事,却独言事成的好处,可见她已知我们肯定不能拒绝。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真照信中计划……”
钱先生道:“不错!正如此人所言,此事不利我大楚,而独利于二殿下。我们应该马上把消息传给大王,报呈破敌阴谋之计,求得我大楚正式文书,更让大王得知殿下一番拳拳报国之心和临机应变之能;同时兵贵神速,明日殿下就求见华朝皇帝,备言联姻之事,不过要把时间往前提上半个月,让明皇不疑我们有这样一个渠道。”
刘祯听得兴奋起来,问道:“难道这个思楠我们还有可以利用之处?”
钱先生笑道:“世事难料,说不定她还会主动和我们联系呢。何况,如果让明皇生疑,追查下去,连累无辜还是小事,因此加大对殿下的监视反而不美。”
宗衡郑重地派可可去密告昭文公主,近日决不能联系自己一家人,也不能去秦王府走动,在宫里要认真为出嫁做准备,否则此事必生变故。敏文看着不解,问道:“需要如此谨慎吗?父女之间算计如此,让人心冷呀。”
宗衡笑道:“他们父女之间自然好说,但里面牵扯到我们这些外人,就不能不未雨绸缪了。”
敏文看着满桌佳肴,已无食欲,叹道:“你上午非要公主承诺不会告诉任何人,可是想到此节?”
宗衡爱怜地看着妻子,道:“是啊,皇上家事,绝非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应该管的。”
敏文自责道:“要不是妾身逼你,恐怕你也不会应承此事吧。”
宗衡笑道:“我虽然想耍滑头,不过看公主来时表情,恐怕秦王早有明言,就是严刑逼供也要让我想出办法来的!”
敏文白了他一眼,笑道:“恐怕夫君正想公主亲自动刑吧?”
宗衡心里一慌,忙道:“哪有此事,不过贤妻目光锐利,我是早已深受,当初在鸣枫谷,你的眼神简直要刺破面纱了。当时我可是心惊胆战呀!”
敏文知道夫君是在乱以它语,也没有说破,和宗衡一起回忆起初会往事,两人都是心中甜蜜。
宗衡笑道:“你我知心,是在我出使齐国回来之后,当时我可是真的受宠若惊呀,一个高高在上的郡主,怎么能看上我这个小子呢?”
敏文打趣笑道:“妾身看你一向视身份地位如无物,难道妾身看错了?”
宗衡不禁拥过撒娇的妻子,附耳道:“记得我给公主和的那首诗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从那次你忽然来访之后,我再也没有起过邀月之意了,魂牵梦绕之时,人又怎么会孤寂。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批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注)”深沉的嗓音渐低,两人默默相拥,享受着这一刻的静谧。
注:张九龄《望月怀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