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义此言一出,台下渐渐变的安静下来。李弈这才缓缓走到台前,轻咳一声,道:“诸位将士,本官就是本州知州李云亭。今日所说你们要仔细听了,只因本官讲话从来只讲一遍。”
再次表情严肃地扫视了台下众人一眼,继续道:“从今日起,任何人未得本官将令均不可私自出营,也不可私自放任何人进到营中。”
话音方落,便见台下又有了轻微的喧哗迹象,正是杂作都、筑城都的一众军士,而反观虎威营则要好的多。李弈不禁眉头一皱,扭头向身后肃立的尚义使了一个眼色。尚义来时早已得了李弈吩咐,见状立时会意,高声道:“陈遂听令!”
陈大举正带领手下军士站在台下虎威营队列之中,闻言立即高声答道:“末将听令。”
尚义仍是一脸严肃,冷声道:“奉知州大人将令,速速将这一干军士拿下,拖出去重打三十军棍。”
此言一出,台上台下除了早得吩咐的尚义和陈大举之外全都大吃一惊。李弈回头望去,只见身后众将显然并没有想到李弈刚一上来就弄这么一手,一时间互相大眼瞪小眼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见李弈回头,陈凤犹豫了半天方想求情,却见李弈原本挺和蔼的面孔居然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冷酷味道,瞬时便又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李弈冷冷地挨个看着身后众将,仿佛在提醒着身后每一个人:我才是军中主帅,我的话就是军令。
只一转眼的工夫,台下陈大举便已经带着手下军士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虽然已经分不清刚刚是谁在喧哗,但却毫不犹豫地随便拉着几个倒霉蛋转身就走,一直到校场之外还能远远地听到受罚军士的求饶声。
台上台下立时陷入一片死寂。一直到校场之外地惨叫求饶之声彻底结束,李弈这才神情严肃地转过身来,向着台下仍是心有余悸的众军士高声道:“本官虽是文官,却也是归远、奋勇两军主帅,如若做不到‘令行禁止’这四个字,日后如何带领你们为朝廷效力?”
“王指挥使之死,对朝廷来说乃失却一忠臣良将,对本官来说则失却一良师益友,本官心中又何尝不难过!但事情还未真相大白之前,你等就叫嚷着剿灭反贼,为王大人报仇岂不显得莽撞?”
“本官守牧一方,一旦贸然兴兵,必然上达天听。但如若此事不是畲民所为,那本官又如何自处,如何面对天下百姓?你等又有何面目对九泉之下的王指挥使?更毋论,你等是否是那些畲民的对手了。记住,动不动手、何时动手乃是本官职责所在,不是你等考虑的,你等只需按令行事即可!”
说罢,转身就走,只剩下一众目瞪口呆的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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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弈高坐在帅帐之中,想着刚刚去拜祭王镇之时王镇发妻的惨状,心中实是不胜唏嘘。
良久,才轻簇眉头、若有所思地道:“大举,可有疑点?”
对面的陈大举正在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刚刚从王镇家中取来的竹箭,闻言抬头一脸凝重地道:“大人,可还记得大举曾经说过我们畲民最忌暗箭伤人?”
看李弈轻轻点了点头,这才继续道:“再有,就大举观察来看,此箭与我等畲民常用之箭还略有不同。大人不妨用手掂一下,此箭比我等常用之箭轻了许多。”
李弈轻轻接过陈大举手中之箭,只觉入手甚轻,想来射正目标的难度极高。端详良久,这才侧头将手中箭递给了身旁的陈凤,陈凤也是细细端详了半天,面色古怪地交给了一脸期待之色的于鹏春。
于鹏春却没有陈凤如此深的隐忍功夫,刚刚接过此箭面色便是陡然一变,显然也是没有想到此箭居然如此之轻。待将手中箭传了一圈,帐中众人竟然全都面面相嘘,一副不可思议的怪模样。
沉默中,却忽听陈大举沉吟一声,接着道:“我们畲民平日制作竹箭,均是在箭杆中灌满沙或土以增加箭身的重量,而此箭则显然没有。看来,暗害王指挥使的凶手只是知道畲民善用竹箭,但却不得其中要领。”
话音一顿,环视众人继续道:“据王指挥使的亲卫所言,当时发箭之人距王指挥使至少有五十步之遥。能在这么远的距离之外用如此轻的箭轻易命中目标,可见此人确实是神乎其技。而我等畲民素来以武看人,有此奇技之人必享大名,但据大举所知,这泉州乃至漳州一带都没有箭法如此高明之人。”
讲到这里,陈大举面露微笑道:“大举虽想不明白此人有何目,也猜不透其中原由,但想来此事也只不过是栽赃陷害的伎俩罢了。”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但陈大举的话确实有理有据,不由得旁人不信。李弈扫视一下帐中众人,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真乃毒计呀!此人只用小小一支竹箭便使自己陷入了困境,就算疑心此事并不是畲民所为,也拿不出任何有力的证据。
而此人又恰恰巧妙地利用了军人的盲从性,如若自己刚刚稍显犹豫,肯定镇不住这些军士,那泉州必然大乱。不过幸好他还是百密一疏,没有充分考虑到一个民族特有的习惯,这才让自己有了翻盘的机会。
不过,此人到底是谁,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大后方一乱,对宋廷来说是致命的打击,但对蒙古来说实在是天赐良机。难道是蒙古的细作所为?历史上蒲寿庚正是投靠了蒙古,难道是自己引发了蝴蝶效应而导致蒲寿庚提前动手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心情烦躁,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环视一下众人,轻声道:“你们且先退下,本官要仔细斟酌一下。”
众人一一退下,偌大的帐中只剩李弈一人。李弈轻轻环视帐中,宝剑、盔甲、桌椅仍然摆放原处,但却已经物是人非。就在昨天,这座大帐的主人还是王镇,在这军营中还是说一不二,哪知转眼之间就成为了一个巨大阴谋的牺牲品。自己的对手实在是太可怕了,日后的自己是不是也如王镇一样死于这无穷无尽的勾心斗角之中呢?
累,真的好累,实在是好想带着三娘、带着亲人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悠闲地生活。但是时势就是这样残酷,国家、百姓乃至亲人今后的命运根本不允许自己有这样的想法。看来,作为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确实好苦。
想到这里,李弈的心情越发觉得沉重,伸手撩开帐帘走了出去。一出大帐,便见尚义手扶腰刀肃立在帐外,心中不由一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声道:“随便走走。”
尚义并不做声,只是默默地跟在李弈身后,而李弈却也如恍然不觉,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军营中四处乱走。一路行来,所遇到的军士们仿佛怕了这个冷酷的知州大人,匆匆行礼后便又匆匆走开,气氛越发显得压抑。
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军中屯田之处,李弈举目望去,远方的双髻山在暮色中朦朦胧胧,只看轮廓便觉得甚是美丽,一时间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呆立良久,却听身后尚义轻声道:“大人,天快黑了,是不是回去用膳?”
李弈仿佛这才回过神来,闻言不置可否地轻轻点了点头,正想迈步回去,却见尚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站在身后,不由轻笑道:“怎么了?”
尚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高声道:“大人,卑职看大人心里不痛快,心里也很不舒服,确实有话要讲。”
抬头见李弈仍是一脸微笑地看着他,似乎安心不少,继续道:“大人,卑职原在襄阳驻屯军中任都头,只因在城防上和上司顶嘴,这才被贬到这归远军中。要说卑职难受吗?很难受。后悔吗?也很后悔。但是后来卑职却想通了,不高兴有什么用,后悔又有什么用?哪如直来直去来的痛快,只要对的住天地良心就可以了。”
李弈呆呆地望着因说出心里话而痛快不少的尚义,只觉心头剧震:直来直去,对的住天地良心。是呀,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悟不透!形势虽然危急,蒲寿庚也很可能投靠了蒙古人,但管他以后什么结局,自己只要努力去做了就算不成功也不会后悔。
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归根到底还是实力。既然自己比花花肠子不如人家多,那就直来直去发展实力好了。只要自己有了足够的实力,再多的阴谋诡计又能奈我何?统统去***吧!
想到这里,李弈只觉得心情甚是激动,刚要说话却听到远处隐隐约约有声音传过来:“全体都有,向左转,回去多吃饭!”
注:昨晚确实喝多了,在此向大家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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