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大别山脉东南侧一座无名山峰的绝顶,其中一面是缓坡,有些稀疏林木,另一面则是万丈悬崖,怪石突兀。方域和莲儿终于接近绝顶。此时,西风呼啸,雪花飘飞,四周望去,一片白茫茫,稍远处的视野已不是很清晰了。尤其是崖下,几乎深不见底……
莲儿道:“侯公子,这里的风好大啊,你难道真要在这里睡觉?”
方域笑道:“当然不是!你看,漫天皆白,山舞银蛇,原驰蜡象,这里景色多美啊……接着,朗诵起苏轼的一段诗来:“‘我欲乘风归去,只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倩影,何似在人间?’”
莲儿苦笑道:“公子到底是书生,生死关头还这么富有诗意……”
方域嘻皮笑脸道:“谁说生死关头?无非是到了‘真空家乡’而已!莲儿,我带你‘乘风归去’如何?”
莲儿的美目有些湿润了:“我还以为公子有什么妙计呢,原来就是这样?好吧,小妹与公子相交至今,已难舍难分,今日便与你有难同死……”
“哦,别这样!”方域连忙伸手抹去莲儿的眼泪,他还是第一次“正式”抚摸莲儿的脸蛋,那滑滑的感觉令人爱不释手。莲儿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乖,任由他抚模,大大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要不是山下不时传来追兵的声音,方域还以为时间停止了呢!他忙对莲儿说:“现在还没到绝望的时候,你帮我一把,去割些树枝的韧皮下来,扭成绳索!”
莲儿疑惑道:“要那干什么?”
方域笑道:“山人自有妙用!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古时候的女孩常干这事,没多久莲儿就弄好了。方域把被单、床单、帐子的四角分别绑上四根绳子,再汇总成一根总缆,缠上腰间。
这时眼看追兵已渐渐接近峰顶,但方域还有些事没做完,便对莲儿道:“莲儿,你能不能和追兵喊一下话,拖延一点时间?”
莲儿点点头,屹然站立崖顶,将自己的大红披风解下在空中摇了摇,喊道:“喂,我就是白莲儿,你们不可以再靠近了,叫你们的首领张可望将军来答话!谁敢乱来我就跳崖!”
那些士兵倒也不敢造次,心知崖顶是绝路,无处可逃,于是飞报张可望。其实张可望也已经跟在了队伍当中,见状便现身喊道:“呵呵,姑娘受累了!这是何苦呢?早知你们是跑不掉的,如今身处绝地,还有何话说?”
莲儿有话没话地答道:“张可望!你是八大王手下第一大将,今日擒我却属于乘人之危,我心中不服!”
张可望笑道:“那又怎样?兵不厌诈嘛!姑娘不服,难道还要与我单挑?好男不与女斗,我看那就不必了吧!”
张可望这话其实是以退为进的激将法。要在平日,莲儿听到这话八成会不顾一切地与他挑一挑看,但今天只为拖延时间,于是话锋一转说道:“我有条件!如果你肯放了军师方域,让我看着他离去,我便跟你走!”
张可望哂笑道:“原来他对你这么重要?但如今你们都已身处绝地,我若不放,不也照样擒你?哈哈哈哈……”
莲儿秀眉微蹙,愤而说道:“那我就跳下崖去……”
这时方域在崖顶已经结好了各种绳索,正想试试这土造降落伞的吃风力度,于是顺风张开降落伞。不想崖顶风大,那降落伞吃风状态良好,竟拉得方域站立不住,直往崖边滑去……
方域心中大骇:如果自己飞走,却留下了莲儿,岂不是前功尽弃?他急忙大声呼唤:“莲儿快来抓住我!”
莲儿回头一看,嗬!原来所谓“乘风归去”就是这样的?不由得一阵惊叹!她不再搭理张可望,急转身飞步上前……
此时,底下张可望一见莲儿说了句“跳崖”就没了踪影,也有些吃惊,急忙飞身抢上崖顶,边跑边喊道:“喂,一切好商量,别做傻事啊!”
而此时高空风劲,方域两脚已经脱离到悬崖之外,见莲儿竟然还差一步,心中大急!慌忙之中,忽见自己身上的绳索还有一段多余,急忙用力甩向莲儿……
却见莲儿身轻如燕,一个箭步上前,堪堪接住!而身后张可望竟也赶到,伸手一抓,到底慢了,只抓下莲儿的一件大红披风……
莲儿但觉耳边忽忽风声,降落伞带着她和方域,迅速飞离悬崖,向下坠去。这个感觉可是从来没有过!真是又害怕,又浪漫……
她心里不由得对方域这个怪人由衷赞叹!分明已是绝路,竟能想出这种这种匪夷所思的怪招,让自己也能在天上遨翔一回……什么是神?侯公子就是神!
她正要长舒一口气,抬头一看,忽然叫道:“不好!”只见悬崖之上,张可望竟像一只大鸟一样飞身扑了下来!
她和方域都大吃一惊!
降落伞下得慢,张可望落得快!本来降落伞还有顺风而飘的横向之力,但张可望在悬崖跃下的时候用脚横向蹬了一下,所以正好落得准确……
这时方域见他准备扑到降落伞的伞顶上,不由得本能地骂道:“找死啊?布幔不能碰,只能抓绳子!”
张可望竟然听到了,他空中扭了一个身,翻入伞底抓住伞绳……
莲儿发现自己方才竟为张可望也悬了一份心,暗觉有些怪异,不由得嗔道:“你下来干什么?”
张可望刚才只是头脑一热,此刻抓住伞索,几乎再世为人,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方域则叹道:“你小子一来,下降的速度就快了许多!这伞只能承受两个人,我们恐怕要同归于尽……”
张可望怒目圆睁道:“那就请你下去!”他欲反身拔剑,但人在伞绳上晃晃悠悠,剑一时竟难以拔出……
方域骂道:“蠢猪!还没等分出胜负就摔死了!那边有条河,但愿能缓冲一下,我们一起斜拉绳索,争取能飘到那里!”
众人急忙斜拉伞绳……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轰”地一声,降落伞连人跌入水中,激起一丈高的水花!好在河水并不太浅,但三人也摔得够呛。方域曾有过经验,因此在接近水面时自行割断绳索跃落;莲儿也有样学样,松开绳索;只有张可望不知就里,死抓住绳子不放,结果被降落伞盖住,竟难以浮上水面,几乎被冰凉的河水呛成了“死猪”。
尽管是跌落水面,拍击力也相当大,方域如果没有跟随雷山师太学过“五气归元”内功,只怕就会晕过去,他总算从水面探出头来,不一会儿就冻得混身发抖。他见莲儿也游到岸上,状态却比他还好一些。心说奇怪!难道女人皮下脂肪丰腴,在水中就比男人抗冻?脑中不由得又浮现起莲儿**的样子……
他正瞎想着,却见莲儿指着那一堆半浮半沉的降落伞说道:“不把它捞上来,会死……”
方域知道她是指的张可望。真想任由他淹死拉倒,但这家伙毕竟是个历史人物,这一带现在成了张献忠的地盘,把他拉上来作个人质也不错,于是与莲儿合力把这只“死猪”给拖上了岸,先绑上了手脚,再给他控了控水,眼看他似乎已在出气,只是尚未醒来。
此时四周一片雪地,而且雪花还在飘着,举目四望,茫茫大地银白一片,一时不见人家。正在犯愁之际,忽然上游漂下一艘小船来,小船有着黑色的篷帆,一个艄公在船后掌舵摇橹。
方域高兴道:“好了!我们多给它些银子,让它载我们一程!”
莲儿却道:“且慢!这船不像是本地的,莫要上了贼船!且让我上去联络一下切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