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之人三十多岁,文士打扮,气宇轩昂,神采奕奕地看着自己,是谁?
边上的香君却是十分伶俐,一见方域似乎愣住了,连忙先打招呼:“太冲!好久没见,原来你又游历到杭州来了!”
太冲?方域这才猛然想起,眼前之人竟是黄宗羲,字太冲,学贯中西,是这时代著名的思想家,也是最具民主思想的文人。自己对他曾十分敬仰过。
黄宗羲政治思想最光辉之点是他对君主**制度的批判。他认为历来的皇帝都是自私的,是天下的大害。他们出于自私的目的,不惜牺牲千百人的生命来夺取皇帝的宝座,一旦登基,更不惜“敲剥天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以满足其荒淫无耻的生活。他批判“君为臣纲”的封建教条,认为臣子做官应该是为天下,并不是为皇帝;应该为万民,而不应该是为某一家一姓。皇帝如果违背人民的利益,胡作非为,做臣子的就不应该盲从,即使受到强大的压力,也不应屈服。他提出了新的“治乱观”,认为老百姓能获得幸福就是“治”,遭到不幸就是 “乱”。至于一家一姓皇室的兴灭是无关大局的,桀纣一类残害人民的暴君就该灭亡。
尤其是,他还根据新的历史条件,提出了“工商皆本”的思想;提出了个性解放和思想自由的主张,认为文章应该有个性,有独特见解,不曲意迎合权贵和流俗。
他还批判了“朱明理学”把“义理”同“功利”对立起来的观点,认为义理和功利是不能分开的,离开了人民丰衣足食,安居乐业的“功利”,“义理”就不过是一种空谈。
这一切,在后世看来理所当然,这时却是绝无仅有的,代表了资本主义的萌芽!如果以黄宗羲为代表的资本主义思想能够继续发展下去并深入人心,中国未必不能成为一个先进国家!只是这一进程被后来的满清入侵所打断了,正如黄宗羲自己所判断的,历代皇帝无不自私,清帝也不例外,只考虑自己政权的稳固,放弃了走向资本主义的机遇。
今日能够巧遇黄宗羲,真是求之不得!他的思想,将给自己未来的事业以极大的帮助!
“原来竟是太冲兄?哎呀!真是幸会……”他可是发自内心的“久仰”,忙与黄宗羲一阵寒喧,并与他把臂来到湖边的“柳浪闻莺”长廊之上,面对碧波荡漾的湖水,置上酒食果品,畅谈起来。这时的两个女孩,对政治思想都插不上嘴,香君就在一边为方域捶背揉肩,同时侧耳聆听;小月则过去为黄宗羲频频斟酒。
“要想强国富民,实行工商与农并举,就必须限制皇权!”在封建中央集权之下,资本主义的工商业是无法发展的,它要求有一个合理的生产关系,而不是由孤家寡人的皇帝随心所欲。在这一点上,方域与黄宗羲谈得十分投机。
“现今朝庭之法,不过一家之法,而非天下之法也!”黄宗羲感叹地说道。方域的所见所闻也是如此,在这样的“法”下,贪官污吏为所欲为,祸乱并起,百姓流离失所,海禁不开,连商人也受到极大影响。这说明,中国的封建中央集权,不允许资本主义萌芽越出自己控制的范围!
然而,在怎样限制皇权上面,黄宗羲却显得十分幼稚:“我看可以让学校的舆论来对朝政进行限制和监督:天子之所是,未必是;天子之所非,未必非;天子亦遂不敢自为是非,而公其是非于学校!”
方域不由得大笑:“天子如果恼羞成怒,动以枪炮,岂不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秦始皇之时,便有‘焚书坑儒’,历代朝庭自设的言官,也都频频被贬,何况区区学生?”
黄宗羲不禁摇头叹道:“我也觉得不够有力,然而审之国情,还真思解不出一个好办法!不知朝宗兄有何见解?”
方域也摇头道:“我虽有办法,却只怕过于超前:一是废除皇帝,实行共和;二是君主立宪,然后行政权、立法权、审判权三权分立!”这话扯得过远了,眼下即使黄宗羲的观点,也还没被大多数文人接受,何况自己这番纯属“谋反”的言论!在这西子湖畔,也就是面对黄宗羲尚可,换了其他人,只怕立即要拉自己去“见官”……
于是,为了自己安全,也为了他好,方域立即收住话题道:“好了,我们以后再谈吧!我见太冲兄正从‘兴仁会’出来,我也正想去问里面的神父寻求几本书笈,却苦于和他们并不相识……”
“那好办,我来为你引见!”黄宗羲原本便是东林党人,通过这一番谈话,已将方域引为知己,于是十分热心地领着方域等人进入“兴仁会”中,向方域介绍道:“这位就是毕方济神父!”接着又向神父介绍道:“这位是复社的侯朝宗公子!”
“原来竟是毕方济神父……哎呀,真是久仰大名!”方域感到今日运气不错,竟然接连遇到名人!
“啊!复社侯公子,才是我梦寐以求一见的人物!今日幸得相遇,让我非常高兴!呵呵呵呵!”毕方济中文说得十分流利,他爽朗地笑着,先是两手张开,似乎想以西礼拥抱,但立即又想起了什么,双手合拢准备作揖。
方域却知道这种礼节,立即上前与他拥抱,两人关系迅速拉近。
“啊,还有两位小姐……”毕方济上前,分别拉了一下香君和月儿手,在上帝的眼中,子民都是平等的。方域急忙以眼色示意两女不可拒绝。
香君见多识广,但小月儿从未见到这种场面,私下里惊讶道:“原来这世上还有蓝眼睛红头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