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入席之后,还在各自感叹,却不知李复等人心中也在感慨。李复是因为见到这许多传说中大大有名的诗人才子,尤其是张继,仅仅一首《枫桥夜泊》,便已征服无数世人,那寒山寺也从此人人皆知,甚至扬名海外。
杜甫此时心中所想,却是去年在杜位府上过年的时候,深受冷落,愤怒指责后的结果,是一个冷冷清清的孤独之年。想不到今年情景大是不同,不但自己不再穷困无奈,还能和家人聚在一起,吃穿不愁的过上一个好年。这个虽然很小但是多年都未能实现的愿望,终于在今年得以实现,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遇到了李复。
席间各人说说笑笑,气氛很是融洽,张继等人不时问起新学的一些问题,李复一一详细讲解,搞的宴席几乎成了研讨会,后来还是在元结和李彭的反对下,才继续吃酒。这晚众人玩乐到深夜,张继等和李复已是极为熟络,说好日后常来互访方才散去。
次日李复起的较晚,是昨夜喝酒过多的缘故。少华忙打来热水,告诉他杜甫来过,说是一位姓高的来访,正在前面等候。
李复忙洗脸更衣,说道:“定是高适来此,怎不早叫我,教别人相等可不合适。”
少华笑道:“本要叫阿郎的,但杜待制不让,他说你昨夜酒喝的太多,即使叫起来,也不会好受,反正来人有杜待制陪着,所以未叫呢。”
赶到前院,果见杜甫陪着高适,元结和李彭也在,几人见李复进来,打趣道:“胜之酒量不凡,怎也会醉倒?”
李复甩甩头,无奈道:“昨夜大家高兴,不在意间就喝多了。没想到搞出烧酒来,反而是害了自己。”
众人都笑,李复这才问道:“达夫兄不是跟随哥舒将军前赴河西吗?怎的如今又回长安?”
原来上次杜甫将出诗集时,高适来过,此后没几天,哥舒翰上表请任命他为左骁卫兵曹,赴往河西充任其府内掌书记一职,这没几个月时间,竟又回到京城。
高适笑道:“圣上同时宣哥舒将军、朔方节度使安思顺、范阳节度使安禄山一起入京,我便随哥舒将军回来,也是为看望各位,一起过个年。”
李复哦了一声,哥舒翰、安思顺、安禄山同时返京,看来此时边境颇为太平,并没有什么战事,估计是李隆基觉得换了宰相,才要众人回来聚一聚,表表龙恩。
却听杜甫问道:“达夫此时跟随哥舒将军,算是军中之人,也能随意外出?”
高适叹口气道:“一般军士,管制颇为严格。像我等府内之人,平日若有空闲,倒可随意转转,如今又是在京城,哥舒将军更不会约束。况昨日哥舒将军回到府中,很是生气,我不愿看他那般样子,所以今日一早便已出来。”
元结奇道:“哥舒将军身为陇右节度使,位高权重,皇上又专门召他回京过年,可见深得恩宠,会是谁敢给他气受?”
高适道:“敢给他气受的朝中没有几人,还不是那胡胖子安禄山。”
“安禄山?他们二人也不和吗?”杜甫问道。众人都听说过哥舒翰与安思顺一直不和,适才听说哥舒翰受气,还以为是安思顺,谁知高适却说是安禄山,所以杜甫才有此问。
高适道:“正是,以前三人关系便已不和,圣上从中数次调解,甚至还曾要他们结为兄弟,但他们几人还是如故。昨日哥舒将军回府,就大骂什么‘蛮胡杂种’、‘偷羊小贼’,不是说安禄山又是说谁?”
这安禄山,本是营州杂种胡人,母亲是突厥巫师,传说一直无子,后来向轧荦山祷告而生禄山,所以小名就叫轧荦山,小时候便没了父亲,后其母嫁给安氏胡人将军,流落在突厥部落。
开元初年,其母改嫁之人族落败破,他与安思顺等人逃出突厥,冒姓安氏,长大后奸贼残忍,多有智计,善揣人情,能解九蕃语言,为诸蕃互市牙郎。后来因为偷羊事发,被时任范阳节度使的张守珪手下捉住,本欲棒杀,但安禄山大叫“大夫不欲灭奚、契丹两蕃耶?而杀壮士!”被张守珪听到,觉得此人言语相貌都非常人,所以将其释放,并留置军中,后因军功斐然,张守珪收其为养子,此后不断升迁。
虽然此时安禄山已经成为三镇节度使,封为郡王,但他此前偷羊之事却是人人皆知,因此哥舒翰一骂“偷羊小贼”,不用说便是指的安禄山。
“安禄山因何事使哥舒将军生这般大气?”众人都很是好奇。
高适说道:“昨夜我问过跟随哥舒将军入宫的军士,才知道是为何。”
原来哥舒翰的母亲也非汉人,是于阗人。安思顺与哥舒翰不和,安禄山常听他提起,也都知道。此次一同进宫,皇上赐三人酒宴,安禄山便对哥舒翰道:“我父亲是胡人,母亲是突厥人,而你父亲是突厥人,母亲是胡人,咱们其实是一类人,为什么不能相敬亲热呢?”
哥舒翰答道:“古人云:野狐向洞窟嗥叫,是一个凶兆,因为它竟然忘本,安兄若愿与我亲近,翰怎敢不同心尽力呢?”
哥舒翰此言本无恶意,算是答应安禄山,其实很给安禄山面子的,但安禄山认为他拿“狐狸”讥讽自己是胡人,于是大怒,冲哥舒翰骂道:“突厥小子,怎敢如此!”
哥舒翰有些莫名其妙,但安禄山在骂自己,所以就准备回骂,但看高力士连连给自己使眼色,不让他说话,毕竟皇上也在场,几人吵架着实不好,哥舒翰才闭口不言,但心中却是恼怒不已,一回到府中,就大骂起安禄山来。
元结叹道:“哥舒将军并未说错什么,这安禄山便如此猖狂,实乃皇上宠幸太过所致。”他听李复详细分析过安禄山必反无疑,所以恨之入骨,说起他一点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