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软禁长行宫,还是后来蒙“圣恩”回府的日子,看似安安分分的楚闻钟实际一刻也没消停。他知道自己不能闲着,正如十分清楚皇上放他出来其实是因为已经决定对他动手一样。
想寻个办他的由头吗?楚闻钟冷哼一声,那就如其所愿好了!府外,皇上派来的暗哨一日少似一日,但那些真正隐在暗处的又何止这些?不过,他们一定会给自己部署一切的机会吧,不然又如何抓他个现行呢?所以,他还是有时间的,是吧?
今夜无风,晶帘却于此时微动,楚闻钟轻轻闭上眼睛,笑了。
“属下见过主上。”一把低沉暗哑的声音在透着寒意的室内响起。
楚闻钟缓缓睁开眼,目光在眼前屈膝跪地的黑衣人身上停住,他点点头,面无表情道:“进来时可有人看见?”
“回主上,属下很小心。”
“嗯。”他点头,“上次交代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属下已经办妥。”那黑衣人说着,探手入怀,取出一包东西,双手恭恭敬敬举过头顶。
慎重的接过,将其置于桌案上,并不打开检看,楚闻钟冷冷的神色有些缓和,声音也多了一些暖意:“起来说话。”
“是!”黑衣人又行一礼,这才起身,见主子负手不语,他也便默默站在一旁,瘦削的身形犹显落寞。
半晌,楚闻钟方道:“暗,你跟了老夫多久?”
“回主上,二十年。”
“是吗?”有二十年那么久了吗?二十年,已足够一个婴儿长为成人,为人父、为人母……
“二十年来,承蒙主上栽培。”让他母子得以摆脱饥馁,而他也可以习文懂武。
楚闻钟却摇摇头,沉声问:“虽然二十年不愁温饱,却也二十年母子分离,曾经侍母至孝,却也因为孝道放弃自己,这二十年,你真的甘心?”二十年前衣衫褴褛的小童,卖身救母,他遇见的是自己,如果是别人,命运是否又自不同?
黑衣人不语,却“扑通”再度跪地,连扣三个响头,其中寓意,不言自明。
楚闻钟点头,转身,亲手将其搀起。
“请主上吩咐!”黑衣人似是知道主子定然有事,神情凝重。
“老夫若说要你一条命?”
黑衣人淡淡一笑,举掌便要拍向自己天灵盖。
“慢着!”
“主上?”
“老夫知道你舍得,但是,你的命,不是这么个没法儿。”
“全凭主上作主。”
“好!”楚闻钟赞许点头,“不枉老夫栽培你这许多年。这一次,老夫要的,只是你的血!”
“属下的血?”黑衣人困惑。
“你可知为何这些年来老夫要你访遍天下、试炼百毒?”
“属下鲁钝,但想来主上自有主上的道理。”
“不错,老夫早有盘算。如今你集天下奇毒于一身,血液已是万毒之王,饮你一滴血……”他故意不把话说完,但暗又怎会不明白呢?多年来,试过的毒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都有些什么,不通毒源,纵是华陀再世又如何能解?
“属下领会!”说着话,他已经取过案上玉碗,也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匕首,反手冲自己手腕就是一刀,紫黑色的血一滴接着一滴淌进碗里,那原本苍白的面色变得更加苍白了……
“够了!”见那玉碗已经满满,血仍在流,楚闻钟忍不住低喝。
暗却还嫌不够似的,直到楚闻钟上前按住他腕部伤口,才算罢住。
“你是老夫最后一步棋,这条命,留着还有大用处!”楚闻钟面露不悦。
“属下鲁莽。”他低头。
“回去好好休息,这几日就不用守在老夫身边了。”
“可是……”
“放心吧,有德旺在呢。”
“是!”深深望一眼两鬓已有些斑白的主子,他才要退下。
“等等!”
“主上还有何吩咐?”
楚闻钟沉吟良久,方道:“抽空去看看你娘吧。”
“主上?”暗的声音透着颤抖,他没有听错吗?二十年了,他一直知道娘亲过的很好,也知道主上没有骗他,真的善待娘亲,让她安享晚年,可他们母子,却有整整二十年不曾见过面了啊。
“去看看吧!”声音中透着萧索。
“难道我娘她……”
“她很好,你别多想。”
“那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肯让他们母子见上一面?暗不解。
“不日即将背水一战,届时若真事败,纵老夫有心,也难保你全身而退。”所以,这二十年来唯一的一面,也可能是最后一面。“你跟德旺不同,在这世上有亲有故有牵挂,老夫亦不忍你思母二十年却始终缘悭一面。”
“主上……”暗亦黯然。
“如果可以选择,老夫也宁愿你和德旺两个交换命运。”虽然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他的心中却仍然充满悲悯。这两个孩子,都因自己而延续生命,一个筋骨清奇,一个世故圆滑,一个成为死士、另一个则作了亲随,一暗一明,在明的孑然一身,在暗的却尚有血缘至亲,要成大事他当然择其优者,量材而用,他,也有他的不得已啊……
“主上对属下母子有再生之恩,便是全数收回也使得,今不过要属下一命而已。”至少,娘亲可无恙矣。
“珍惜剩下的日子,好好孝敬你娘,至于她以后的生活,老夫自会妥善安排。”务要你去的了无牵挂,他在心中暗暗加了一句。
“谢主上!”再度深施一礼,暗自顾领命而去,厅内再度只剩下楚闻钟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