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在城上仔细观察敌营变动,转头向我道:“主公!敌人要退兵了。看情形应该就在今晚。”我冷笑道:“想跑可没那么容易!”命骑兵休整一天,准备晚上追击。
当夜,派出去侦察的常槐等人回来禀报,敌人果然正准备拔营。常槐等几个赤卫队员身轻如燕,擅长飞檐走壁,当时在豫州招收到他们时,虽然个个自称大侠,我心中却十分明白:什么大侠,只怕是采花大盗吧。唯才是举,德在其次,只要不是特别过分,我一概优容。
听了常槐报告,我点头表示赞许,令他们退下,喝道:“徐荣!”
徐荣踏上一步,恭声道:“末将在!”
我道:“你立即整顿队伍,出城追击敌人,注意不要太紧,尾随即可,等到他们渡河时再发动攻击。”
徐荣道:“末将明白。”大步流星奔出屋。昨夜北门土木工程太大,壕沟、垒墙一时难以填平、推倒,骑兵无法打此门通过。徐荣遂带着突袭敌营的原班人马自去西城门内列阵。
城外,匈奴、白波军再不复此前趾高气扬的姿态,都耷拉着脑袋,或骑马或步行,灰溜溜地悄悄向北急行。七万骑兵现在还剩五万,白波军十万还剩六万,损失可谓惨重之极。
徐荣派出几个身手敏捷的斥候尾随敌军,随时向他报告敌军情报,“将军,敌军开始渡河了!”“将军,敌军先头部队已经过河!”“将军,敌军中军已经过河!”徐荣双目中射出两道凶光,一挥手道:“上马!冲锋!”五千铁骑如席卷大地的狂风,又如摇动天地的奔雷,转眼间,冲入敌军队尾。众将士喊声震地,杀声动天,奋勇突进,无不以一当十。队尾乃是白波农民军,打顺风仗还可以,陡然遇到突袭,纪律性差的弱点暴露无疑,面对徐荣如积雪之遇沸水,登时溃散。几万人没头苍蝇似的乱哄哄在渭水南岸挤成一团。浮桥就那么十几座,仓促间哪能渡过这么多人!被践踏而死、挤入湍急河水中淹死的不计其数。
徐荣等人充分发挥骑兵的机动性和冲击力,来回反复冲刺,确保敌人摸不着他们的尾巴。作为队伍尖锋的赵云、太史慈等更是血雨播散,所向披靡,无人是一合之将。溃乱的白波军退入匈奴军中,很快将其勉力布下的阵形冲得七零八落。刚刚渡过浮桥的须卜骨都侯急怒交加,放声大呼:“放箭!放箭!给我闭着眼睛向南射,不用管那里是谁!”声音高亢响亮,在如此嘈杂吵闹的环境下仍旧能够听见,显示出一身深厚的武功修为。尚在渭水南岸的近两万匈奴军犹豫片刻,纷纷回身张弓搭箭,空气咻咻作响,形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箭幕。徐荣猝不及防,损失不小,当然死伤最多的还是夹在中间的白波军,只一轮箭雨就有数千人惨叫着倒下。郭泰、韩暹等人又惊又怒,大叫道:“须卜骨都侯!你在干什么?”须卜骨都侯不答,仍旧高呼放箭。徐荣在第一拨箭雨后就发觉不妙,连忙率领队伍圈马退到射程之外,约束队伍,整齐队形,寻找战机。所以第一轮箭雨之后射伤射死的全部是白波军。
不等郭泰发话,韩暹一马当先奔到队伍前面,叫道:“兄弟们!跟我冲!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挡住我们的去路,全都杀他娘的!”黑暗中突然遭袭而乱成一团的白波军仿佛有了主心骨,紧紧跟着韩暹,刀矛棍棒齐出,向挡在前面的匈奴骑兵杀去。短兵相接,匈奴骑兵无法放箭,都拔出马刀,与主要是步行的白波军战在一起。徐荣见形势有利,遂再次挥兵冲入敌军阵中,驱赶着白波军向匈奴骑兵冲击。
这一场追击战打了一个半时辰,匈奴、白波联军总算狼狈渡过了渭水,在北岸立住阵脚,列阵等待徐荣。徐荣头脑十分清醒,并不追击,只是在南岸耀武扬威,大声嘲笑。联军原来的营地还在,遂草草驻扎,清点伤亡,众将帅先是心头烧起熊熊怒火,然后脑门又如被泼下刺骨的冷水!匈奴兵居然伤亡过万,白波军则伤亡超过两万!
单于大帐内,须卜骨都侯张口结舌,面如土色。于扶罗心头也泛起一股莫名的寒意,区区几千骑兵就如此骁勇,如果朝廷扫平各地割据势力,拥十万骑兵,匈奴还有哪怕一点点机会吗?只能坐等夷灭了。见自己损失如此之大,郭泰涵养再好,修养再高,也是跳脚大怒,拔出腰刀更跟须卜骨都侯火并。于扶罗死死劝住他,道:“大敌当前,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刀口应当一致对外,现在内乱,不等敌人来打,我们自己就完蛋了。”匈奴贤王、谷蠡王、将帅都深以为然,同时越发觉得于扶罗才是个合格的领袖,尤其是在族里危难的时刻。
须卜骨都侯也觉察到形势不对劲,突然间大喝一声:“来人!”周围全是他的亲兵,听到主人叫喊,数十条大汉一拥而入。须卜骨都侯向于扶罗一指,道:“于扶罗心怀叵测,图谋不轨。给我拿下!”几个亲兵不由分说举刀架在于扶罗脖子上,将他缴了械。须卜骨都侯仰天大笑,斜睨众人道:“诸位!于扶罗罪当至死,我念其为前单于之子,其父有功于我族,特原宥他。谁还有话说?”众亲兵都是腰刀出鞘,紧紧盯着大帐内众人的举动,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斫。众人心中怒极,千算万算,就是没有预料到一向庸庸碌碌的须卜骨都侯竟然出此奇招!众人都是孤家寡人,只得向须卜骨都侯表示屈服,支持他对于扶罗的处置。郭泰却长笑一声,呛啷抽出腰刀,哧地在地上划了一道深痕,道:“我与匈奴结盟乃是冲着于扶罗兄弟来的,既然他成了阶下囚,盟约自然作废。各位!从现在起,我们双方各走各的路!再见!”横刀长揖而出。须卜骨都侯被他威势所慑,举在空中的手一时没有挥下去。郭泰迅速回到自己营地,召集韩暹等人,集合队伍,即时开拔,径往西北而去。
须卜骨都侯骂道:“汉狗何敢如此嚣张!诸位,立即上马,将郭狗一伙的狗头全部砍下来!”众将帅连忙苦劝。须卜骨都侯也只是做做样子,便不再说。议论半天,匈奴军决定沿渭水东上,然后向北从蒲阪津渡河,取道河东,前往并州。一路过莲勺、重泉、临晋诸县,遇到的都是顽强抵抗和婴城固守。须卜骨都侯敢于挥十万大军南下攻打坚城,一个最重要的倚仗就是郭泰的白波军稍微懂得攻城。夏阳和安陵都是白波军攻下的。现在郭泰一走,匈奴骑兵面对坚城是一筹莫展,在野间和村落劫掠一番,什么都没有得到,唯一可作的只有将沿途所有村庄全部付之一炬。而粮食,渐渐地少了,士气一落千丈。如果再不及时回到位于西河郡的大本营,整个队伍都有溃散的可能。
黄河就在眼前,如侦察骑兵所探测的那样,一座窄窄的浮桥铺在河面上,下面是浑浊平缓的河水。深秋九月,秋色萧瑟,草木摇落,洒洒秋风吹过上游河岸边一片宽广茂密的胡杨林,卷起漫天黄叶,飘飘扬扬,越发显得天地之间一片苍茫。须卜骨都侯等人望着滚滚河水,心中都升起一股莫名的悲凉之感。右谷蠡王持逐干等人道:“大王,快渡河吧。”须卜骨都侯于是挥手下令渡河。
刚刚渡过不到一万骑兵,北边胡杨林中突然发出轰隆隆的大声。须卜骨都侯等人转头看时,无数密密麻麻的玄甲骑兵从树林中钻出,在林前翻身上马,布成整整齐齐的阵势,弓箭上弦,岿然如山,冷冷望着这边。匈奴军顿时大乱,须卜骨都侯脑子里轰然一声,整个人傻了,口中胡言乱语,发出乱七八糟的凌乱指令:“快渡河……快迎战……”众将帅也都乱成一团,喊叫着纠集队伍。一般匈奴兵则只知道傻傻看着敌骑,不知如何是好。一路奔逃到这里,粮草匮乏,士气低落,居然在这个时刻又遇到埋伏!匈奴兵从内心深处彻底慌了。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其实只是一刹那。玄甲骑兵大喊着冲下,奔驰中箭如飞蝗,射向匈奴军。那种声势宛如山崩地裂,又如大江决口,密密麻麻的骑兵一泻千里,奔流而下。匈奴兵心胆俱裂,大部分疯狂挤向浮桥,另一部分四散奔逃,只有一小部分还知道抵抗。玄甲骑兵为首一人面容如铁,双目如电,威严毅重,手舞大刀,一种逼人的杀气滚滚而来,正是张辽张文远。他后面紧紧跟着樊稠、张济、张绣等十几员悍将,个个如凶神恶煞,杀气冲天。五千骁骑营骑兵杀入匈奴军中,砍瓜切菜,所向无不披靡。匈奴军大败。
此战,须卜骨都侯只带着一万骑兵仓惶逃归西河郡大本营。万余骑兵被张辽军斩杀,万余人溃散,还有两万多骑兵被切割成七零八落的小块,下马缴械投降。
这一场大胜基本上解决了南匈奴的威胁,使朝廷的声威传遍河东、并州,远播朔方。河东太守王邑因此上书祝贺,并送质子入朝,表示归服朝廷。上党太守耿祉也派人抄小路到长安致以殷勤之意。河内太守张杨更是亲自到长安来见我。张扬虽不是诸侯和领军大将的材料,但武勇过人,足以担当一员勇将。我与他执手倾谈,共叙旧日同事情意,深深勉力放他回去,并不接受他的质子。不过鉴于历史上张杨乃是被属下将领阴谋杀死,我派了几名文士作为他的参谋人员,让他经常加以垂询。张杨一一答应。
王邑、耿祉、张杨归顺朝廷,给天下其他势力做了好的榜样,朝廷禀我意思,三人都被封为列侯。
须卜骨都侯回西河后,逃归的于扶罗发动政变,在众将帅一致拥戴下被立为单于。须卜骨都侯被杀。于扶罗派使者送来百匹战马,向我求和。南匈奴太早崩溃不符合我的利益。我当即跟于扶罗达成协议,用粮食换取他的战马,并帮助他们调和与鲜卑的关系,努力为匈奴营造一个恢复的空间。于扶罗很干脆,免费送了三千匈奴骑兵到我麾下效力。他是个聪明人,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公元192年冬10月,我将王邑征入朝中任议郎,越级提拔刘政为河东太守,兼抓军政,上党太守耿祉,河内太守张杨都受他节制,主要工作就是剿灭境内盗匪。他们最大的对手自然就是郭泰的白波军。张杨以前先后与于扶罗、袁绍等攻打过上党,杀耿祉堂弟耿怀,结下深仇。虽然写信调和过两人,但我还是他们再起龌龊,赐予刘政一把宝刀,饬令耿祉和张杨听从调遣,不然刘政可以先斩后奏。两人凛遵。
在我与匈奴兵恶战的同时,南方形势发生了一些变化。袁术暗杀陈温,吞并其部众,自立为扬州刺史,占据九江郡全境,以杨弘为长史,以张勋、纪灵等人为大将。刘勋、惠衢等率私兵来奔,丹阳郡大姓陈纪也与袁术暗通款曲。加上遍布天下的袁氏门生帮忙,袁术很快在富庶的九江站稳脚跟。袁术还积极与淮河水贼蒋钦、周泰接触,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及。幸好两人仍旧抱着不与官府合作的主张,软硬不吃。袁术派兵围剿过一次,但没有讨到什么好,只得暂时放下。
纪灵遂领兵进攻盘踞徐州的笮融。笮融乃是扬州丹阳人,曾啸聚七八百好勇斗狠之徒渡江往徐州依附陶谦。笮融待人彬彬有礼,表面上是个谦谦君子。陶谦为他所骗,让他都督广陵、彭城的漕运。笮融遂放纵擅杀,截断三郡的漕运纳入自己腰包,然后利用抢劫来的钱财大盖寺庙,铸造佛像,课读佛经,招徕佛徒,一时之间远近前后前来依附的人家超过五千户。笮融笃信佛教,经常在大路两边设酒饭进行布施,绵延数十里,老百姓前来观看和吃饭的以万计,费用以亿计。笮融虽然受其信徒拥戴,但军事素质不行,难以抵挡纪灵攻势,大败。笮融立脚不住,被迫带着数万人口、几千匹马南下,依附广陵太守赵昱。赵昱也被笮融的佛教徒面目欺骗,对他十分信赖。笮融在一个酒席上突然露出狰狞面目,于座中杀赵昱,纵兵大肆杀掠,然后渡江据吴郡湖熟县。
陈温死后,李儒、陈群等认为青州刘繇声名远播,且家大业大,建议任命为扬州刺史。我同意,同时惊叹扭曲的现实居然还能与历史合拍!刘繇散家财,招募了数千兵马,鉴于袁术占据寿春,他不敢当其锋芒,遂南渡长江,屯兵于吴郡曲阿。吴郡大姓、孙策的舅舅吴景以及孙坚的侄子孙贲带着数千人马依附刘繇。被陶谦所逼而移据长江以南秣陵县的彭城相薛礼,以及占据湖熟县的下邳相笮融也都奉刘繇为盟主。刘繇以樊能、于糜、张英等为大将,积极扩展势力。
这个时期,扬州形势十分复杂。首先是五大势力:庐江太守李通继续对袁术保持咄咄逼人的势头;袁术固守九江,寻机发展,对李通采取守势;刘繇占据长江下游,与李通成对角线形势,遥相呼应;吴郡太守许贡穷于对付境内大盗严白虎,无暇他顾;丹阳太守会稽人周昕固步自封,倚仗丹阳精兵,在郡内作威作福。豫章郡太守朱皓、会稽郡太守王朗地处纷争之外,各自保郡安民。
此外,吴郡严白虎,丹阳郡泾县祖郎,吴郡乌程县邹他、钱铜,前合浦太守嘉兴王晟,吴郡余杭县许昭等等,各聚众万余或数千,在扬州形成无数小的割据势力,百姓深以为苦。
公元192年冬,我在更大范围内实施屯田,尤其驱逐走南匈奴后占据了大片土地,如黄河大“几”字弯曲内的上郡,今天的陕北位置,更是粮食丰产之所。同时集合了大批能工巧匠,我出思路和点子,他们动手,开始了我一系列的“发明创造”。这些发明大都是直接跟民计民生直接相关的工具,大大促进了朝廷治下的经济发展。而军事方面,我在上郡、扶风一带大范围养殖战马,训练士卒,致力于打造一支钢铁骑兵。
这一年的官吏考核工作在更深更细的范围内展开,能者上,庸者下,有军队在背后做支持,那些庸碌无能的世家也不敢再挑起什么风浪。中下层地主豪强阶层和老百姓对我的政策十分拥护,贤人志士层出不穷,英雄豪杰如鸟雀云集。我要在各大势力征战不休大量消耗的时刻,暗暗为自己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等到时机成熟,兵锋所指,且看谁能抵挡?!
第三卷《宝马雕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