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满屋的人,除了唐荣之外,连李乾这样的豪强霸主、满宠这样的奇才智士,望见刘协,均生出一股天生的战栗,一个个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地卟卟通通跪倒在地,头也不敢稍抬。
唐荣心中暗叹,帝王的天威真是深不可测啊,刘协这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子都令人如此敬畏了,更别说一个成人,无怪那么多人谋逆篡位,抢着做皇帝。这份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与生死予夺的天权,是万万难以抗拒的呀。
不表唐荣等人心中各自所思,几分钟后,屋外一阵脚步勿勿,跟着一把老迈的声音在屋门响起:“协儿,协儿,真的是你。”
刘协正与唐荣等人交谈洛阳时局,听到此声呼喊,浑身猛地一震——这陪伴自己九年、令自己朝思暮想的慈祥声音,岂能不知是谁?旋风般转过身来,望着门前由香儿等女扶住、满脸激动、身躯摇摇欲坠的董太皇太后,全然不顾自己的皇帝身份,什么天威、什么帝仪,统统抛却脑后,这一刻,只是纯粹一个失怙的幼儿,要向眼前唯一可以信任的亲人倾述自己的一切。
“祖母——”刘协大叫一声,飞身投入董太后怀中,一边仰望着眼前的亲人,一边抱住放声大哭。而董太后也老泪纵横,哆嗦着双唇,伸出满是皱纹的双手,抚着刘协的小脸,哽咽无语。
唐荣见状,与众人使个眼色,扯一扯张着大嘴半天合不上、连跪见之礼也忘了的卢植二人,静静走了出去,关上房门,只留下屋内相述亲情的刘协二婆孙。
卢植、皇甫嵩二人乍见董太后安然无恙,惊得张口结舌,出得房来,指着唐荣“你,你……”,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唐荣不由一笑,才将暗中保护营救的经过一一道出,二人听罢不由长舒口气,“唐少傅可谓鬼神之智,竟能未雨绸缪,救得太皇太后免遭毒手,唉,何进虽然曾有功于社稷,但这一次为了争权,实在做得有失人心。”二人说到此时,不由想到十数日来因何进之死,引致京中的翻天覆地,不由相对唏嘘。
众人均想着是否会有帝诏传出,一时齐齐守候在房门外,不敢离开。过得约半个小时,房门一开,刘协早已没有了满脸的泪痕,回复帝王的一脸尊贵凝重,望着唐荣道:“唐少傅,你请进来,我太皇太后有事相询。”
董太后望着立在一旁的唐荣,欣慰地点点头:“好,唐大人,你真的信守承诺,无负于哀家。虽然何进之死与你无关、何琼那个贱人是董卓毒死,协儿也是皇甫嵩等人救出,但所谓冥冥之中,自有运势的牵引,未免不是因你入京而起,况且何琼与协儿之事,都少不了你一份暗中教导与助力。
如今你已封为少傅了,是协儿之师,望你他日仍念着这份师徒之情,尽忠为国,扶助幼皇,日后必与陈平周勃一样,名垂汉史。”(有读者至此,请勿断言主角要学项少龙,或者说拜董太后做奶奶之类的话,对刘协的辅佐以后另有转机。)
由于刘协所知不详,所以接下来再由唐荣将洛阳一行,何进何太后之死,以及如何救得刘协,之后刘协登基、与袁绍讨董卓之事一一道来,再传诏皇甫嵩等人,将营救刘协刘辨经过一一禀明。只是双方均一路昼夜兼行、快速逃离,加上董卓方面紧闭洛阳封锁消息,所以至今均未得知董卓另立新帝之事。
董太后即刻表示要以东郡为行都,发诏天下,共同讨董,唐荣与卢植等人一听,却均是大摇其头。以唐荣为首当即言道:“东郡兵不过三万,而且缺少精兵,反之董卓一方,吞并洛阳京师之后,加上原有的并州精兵,已不下二十万,且多为天下精锐,诚不可与争锋,此其一。
其二,从洛阳到东郡,沿途除陈留一个大郡,其它均是兵力弱小的小县,如果董卓出兵来攻,只怕其必势如破竹,指日便可兵临城下,而更要注意的是,洛阳与东郡有黄河相联,如果放舟顺流东下,则董军将到得更快,只怕到时我等只有如无根浮萍,远遁他方了。
其三,如今洛阳之势未明,尚未知董贼有何举措,出现什么漏洞或威胁,所以应在探明时下局势后,再计划出应对之策略。
其四,皇上一路隐匿行踪,除我等十数人,均不知现藏于东郡,加上董贼如非万不得已,时下也必然忙于洛阳军队的收编与民心的安扶,因此董贼暂时不会急不可待地前来追捕我等,而我与袁本初讨董的义举,自会有无数忠义之士向天下散播,到时就算董卓有伪诏污蔑我等为反贼,只怕也无人领兵来剿,所以既然没有生命危险,何不暂时隐忍,以等待更好的时机再起兵呢?”
卢植等听罢,也纷纷点头赞成,言道应由现在起暗中联络各方势力,自己则勤练精兵,蓄势以待,静观其变。
董太后及刘协想想,也觉有理,于是也即同意暂时隐忍不发,接下来便将此后的计划一一详谋,就留待后叙了。
次日一早,唐荣将桥瑁秘密请来府中,把洛阳之行隐去刘协一节,全部详述一遍,然后将袁绍的书信呈与桥瑁看过,最后请出董太后相见,桥瑁多年入京述职及贺岁,自是识得董太后,更兼这份举止言谈的气度,决非冒名顶替做得来,再加上袁绍亲笔书信,当下于唐荣之话全部相信。
桥瑁本是贤良忠义之士,听闻董卓如此倒行逆施,自是义愤填膺,当即正式任命唐荣为郡丞,成为东郡第二位高官,兼领都尉一职,全权负责明年讨董筹备,更将王留手下二万三千兵马再划出一万交由唐荣,由二人平分,并对其练兵之事,尽出全郡粮钱以做支持。
而练兵方面,有带兵多年的沙场老将卢植、皇甫嵩相辅,尤其一些如实战应变、因势利导的环节,比唐荣李乾等人也是稍胜,虽然由于隐蔽身份的考虑,不能亲自训练,但暗中不时对诸将加以指点,也令东郡兵的练兵效果一日千里,与往日大有不同。
另外,对董卓的政治宣传攻势也同时进行,从最开始的袁绍,以及代表唐荣出头的桥瑁两家发文声讨,到后来再有从洛阳死里逃生的济北相鲍信,陈留太守张邈、山阳太守袁遗、以及袁术,刘岱、王匡等,均纷纷加入讨董的声明中,令董卓原想出兵征剿袁唐二人的念头,也因天下汹汹之势及自己一方的人心不稳而止步。
自此董卓方面,针对京军新降,人心不稳,而全力镇抚;而关东群雄,也因尚未做好准备,兵力不足,而加大扩军练兵。双方一时大行“君子动口不动手”,仅存于口诛笔伐,你来我往,各自指责对方为叛逆,自己方为正统。只是真正的“正统”,那逃出京师的二帝,却始终未见行踪,成了除唐荣以外,各路人马心中的不解之迷。
于是关中董军与关东各势力就此保持一种政治上相持不下,想打又不敢打、非常微妙的关系,但双方都在厉兵秣马,养精蓄锐,只待有朝一个契机,将大战之势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