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轸非常不爽。
当日大败孙坚后,快马禀报相国,三人均有大赏,金帛珠宝自是不少,但唯独官职上却让胡轸十分憋闷:徐荣封了个关内侯,华雄升了个都督,唯独自己竟被董卓封为东郡太守!——娘的,现在东郡不是还在联军的桥瑁手中么,虽说是日后出关收取兖豫等州,但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那这个空头衔有个屁用,还不如徐荣一样封个侯爷实在。看来还得再胜一场,再给老上司郭汜大人送点礼,帮着求点实际的。
于是找到徐荣一说,二人一拍即合,不为别的,徐荣也因出发前夸下了海口,要擒杀孙坚。如今虽然胜了一场,但此役中敌方一员大将也未斩杀,敌之根骨未损分毫,虽然杀了几千小兵,但孙坚大可随时招满兵员卷土重来,所以必须再胜一场,最好能擒杀孙坚,退一步来说,也要杀其几员大将,以免回师之后惹人耻笑。
在发出三倍斥侯侦查之后,次日一早,二人终于见到了胜利的曙光——原来前晚突袭,已将孙坚粮草烧去大半,而新来之军为东郡太守桥瑁手下五千人马,所带兵粮也是不多,如今不出三日,孙坚必然粮尽!
三天,虽然够孙坚派人到酸枣盟军驻地跑个来回,但粮草可跑不了这么快,看来,孙坚要么迅速攻下汜水,要么就要跑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孙坚便顶盔贯甲,亲自领军,带着死里逃生后重新聚集的一万名士卒,大清早就来到营前挑战。但徐荣与胡轸只胸有成竹地对视一笑,嗤之以鼻,下令坚守不出,任孙坚如何叫骂,我自充耳不闻、巍然不动。
孙坚见骂了一个时辰,徐荣也不出营,无奈之下,只有令人攻了两次,但均被强弓硬弩所射退,徒自死伤百来个士卒却毫无建树,不得以只能收兵回营。
如此一败再败,加上军无余粮,当晚即有过千名士卒外逃,孙坚虽然带人亲自弹压,并一晚连杀二三十人,将血淋淋的人头号令辕门仍不能阻止。
次日一早,仅剩下二日口粮,孙坚军中已不止是逃军,而且已经发展到为争夺粮食,横刀相向、自相残杀!半夜时分,孙坚军中火光冲天,终于全面溃营。
“孙坚要跑了!”徐荣与胡轸、华雄得到禀报后,三人立刻做出了一致的判断,当即下令出兵,由华雄带四千人先行,徐胡二人率领全军随后跟来。
果然,当华雄来到孙坚军中,已是空无一人,满地一片狼籍。追出十余里地,只见前面一二千孙坚军队,个个急急如丧家之犬、漏网之鱼,一发现追兵渐近,更是吓得鸡飞狗跳,四散奔逃,立刻现出千余精兵围护住的孙坚数将。
华雄一看大喜,一面让人通报徐荣已发现孙坚,一面催促手下快步跟上。
再追了约十余里,距孙坚等几乎只有两箭之地,华雄取弓在手,正准备射杀后面的孙家兵卒,但自己尚未开弓,突然之间,自己队中两侧却一阵人仰马翻,被不知何处乱箭射杀数百人马,跟着两侧齐齐响起数千人呼喝,左边有程普、右边有韩当,孙坚更带孙策、黄盖、祖茂等人转身杀回,立时令三面受敌的华雄追军乱成一团。
孙坚望着包围之中的华雄,重重一哼:“承你等日前送我一招‘强以示弱’,我孙坚无以回报,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今日恰回敬你一招‘将计就计’。我营中缺粮不假,也早料到逃不过你等耳目,但我孙坚这万余雄兵,均跟随孙某多年,又岂是轻言易志之人,所以故意令士卒假逃出营,实际前后相随,汇于三十里外,伏兵于此,而所杀之人,不过是犯了军纪之罪犯。事已至此,华雄,我怜你随董贼不久,恶尚未著,你快快下马受降,我可饶你不死。”
华雄狞笑一声:“连你江南孙坚都自夸军中无轻言易志之士,那我西凉勇士,深爱相国大恩,更只有战死沙场的英雄,没有投降求生的懦夫!况且徐大人援兵随到,今晚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众将士听好,徐大人即刻便至,无需害怕,只管奋勇上前,擒拿孙坚,高官厚常,杀啊——”
孙坚望着飞马扑来的华雄,摇头一叹:“好一员英雄,只可惜是为虎作伥。”举手一挥:“射!”
孙家的前列兵马随即向两边一分,露出后面的上千弓弩兵,吱吱呀呀一阵弦响,跟着呜呜夺夺乱箭齐飞。黑夜之中,箭手仍可看清目标,但目标却万难看得清飞箭,一马当先的华雄,挡无可挡,立时身中数十支箭,恨恨地“哦”了一声,便重重跌倒尘土,撒手而去。
眼见陷入重围之中,主将身死,上千名士卒已被乱箭射杀,剩下的二千多董军纵然勇悍,也不敢再战,纷纷丢下兵器,跳下战马,跪倒在地大叫投降。
徐荣素来谨慎老谋,一路追下,只不见回报前晚东郡五千精兵的行踪,与胡轸一说,却答以必然是二军合一,统一归孙坚指挥,但徐荣心中却是不信,暗自生疑,于是令胡轸为中军,自己远远辍在队后,心想自己反正是军中主帅,便是未由自己亲手斩杀孙坚,也是自己功劳最大,而万一有何不测,自己则能最先逃命了。
思前想后之际,突见快马回报,前方五六里外的华雄已当先中伏,徐荣心中大惊,果不出所料!正在犹豫是否要迅速赴援,自己身后却猛地响起轰天喊杀,一彪队伍摇旗呐喊,掩杀而至,徐荣虽临危不乱,令后军抵挡了一阵,但不一刻传信兵即回传华雄身死,四千多前锋或死或降,而中军的胡轸也因此军心大乱,被孙坚击溃,正向后逃蹿。前方孙坚不久即将杀至,全军将处于前后夹击之中。
徐荣不由长叹一声,暗道一声风水轮流转,一报还一报,当初自己以“弱兵”计败孙坚,今日也被孙坚还以“弱兵”诱敌设伏,枉自己当日夸口小瞧此人,自己真是太过托大了。无奈之下传令全速冲出重围,回兵汜水。
“想不到竟是如此前胜后败,而且还损失了深为相国所喜欢的华雄,真不知回到洛阳,相国会如何雷霆大怒?”经过近两个时辰的逃命,终于摆脱了身后的孙坚,来到汜水关下,徐荣望着蓬头散发的胡轸,只觉前途渺茫,摇头哀叹。
再放眼左右一望,身边能跟随的仅有二三千士卒,而且大多丢盔弃甲,不少人更是手无寸铁,徐荣心灰意冷,也无力责骂,吩咐亲兵来到城下向上大喊一声,“城上开门,我等与徐荣将军一起回来了。”城楼几名军卒伸出头一看,叫声稍待,放下吊桥,将城门缓缓打开。
徐荣望着空洞的城门,心中也不由一片空洞,对胡轸苦笑一声:“唉,不知待会这守城的李肃会如何笑话我等。”
胡轸将眼一横,“我看他敢!他一个小小的校尉,敢嘲笑我等中郎将!老子这口气正好撒在他身上。儿郎们,跟上来。”(因吕布是自己投降董卓,所以李肃未有招降之功,仍是一名校尉。)边骂边说,不理徐荣,领着一班手下亲兵,一夹马腹,飞马驰入黑黑的城门。
徐荣望着胡轸一脸寻人悔气的神色,暗中自嘲,“自己输了,找人出气有什么用?”让过数百名胡轸的亲兵,正欲也进城休息,忽然猛地一下醒起:“不对!按理说李肃职位低过自己,自己这次又是汜水主将,他是自己属下,怎会只开了个城门不出来迎接,而且那几个士兵将城门打开后,不是按照常理站立一旁恭候,而是迅速跑了进去,这里面必有不妥。”
徐荣心中立时一片恐惧,刚想张嘴叫住胡轸,却听得咕咕嘎嘎一阵绞机响,城门的千金闸已然放下!跟着城中及城门上一片大喊,弓箭之声响亮不绝,徐荣在闸门落下之前最后看上一眼,只见入城的胡轸兵马促不及防之下,已纷纷中箭倒地。
徐荣心中尚来不及为胡轸悲愤,城楼上几十面“董”字大旗纷纷丢下,齐齐换成了另一种色彩与文字的“李”字大旗,眼着百余人张弓搭箭,叫一声,“汜水关早已被东郡唐少傅属下攻破,李肃已经降了,此处便是徐荣尔等葬身之处。”话音一落,城下立刻乱箭齐下,与正此同时,城门外左右两侧一二里外,旌旗招展,各冲出一支千余人的队伍,而再回身远远看去,孙坚的队伍也已杀到距离仅有四五里处,尘土已然可见,
徐荣“唉呀”一声,心中阵阵绞痛,若非亲兵搀住,几乎堕下马来。自己领兵出镇汜水,手中万余兵马,数日时间,只剩下了眼下这二千多毫无还手之力的残兵,而且还折了胡轸华雄两员主将,立时想起当日李儒所言,“联军虽弱,未免不会有一二智勇之士”,如今自己真是后悔未听李儒之言,如果当日不如此自负,坚守汜水,岂会有今日之失?
“我不甘心啊——”徐荣望着高大的汜水关仰天悲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