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落的死,让我无法释怀。是我害死了她。我一辈子活在谴责之中。粘罕跑来告诉我,狼主准备南下伐宋了。我确实吃惊了,春天刚过,金太宗就迫不及待了。
他故作神密,说:“你猜,狼主会让谁去伐宋?”
我想了想,好像只有兀术了。我说:“是四殿下。”
在历史上,第二次伐宋的主要将领是金兀术,但时间是在公元1128年,而不是今年。况且,北宋二帝,尚且在燕京,还没遣送到上京。这,竟不是历史上所记载的。
粘罕笑了,说:“错。是答罕,和他的军队。金主准备让他孤军入犯大宋,没有援军,没有粮草,让他自生自灭。生了,功劳是金主的。死了,是答罕办事不力。”
我惊呆了,手上的书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抓住粘罕的手,激动的说:“是你的主意?你为什么这么做?”
粘罕顺手牵过我的手,笑呵呵的说:“不是我为什么这么做,而是要问金主为什么这么做。小舞,你这么聪明,你会不明白?”
我一下子跌在椅子上,我不敢相信的,说:“你们要答罕死?”
粘罕脸上奸诈的笑着,他抓起一本书,翻了翻,说:“不是我要答罕死,而是金主留不得答罕。答罕越做越大,早晚威胁到金主,况且,你知道的,金主老了。”
我看着他,看着他翻着书本,我不解的说:“你们大可派人刺杀他,何苦要他的军队送死?”
粘罕继续翻着书,说:“会不会死还不知道呢。派人刺杀,老把戏了,你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么?第一个不服的,一定是兀术了。就他那狂劲儿,一定会把金国给掀翻天的,所以,要除答罕,要有名目,要让他死在异国,死在敌人手里,这样不仅能鼓舞大金的势气,而且还可以让兀术为给答罕报仇而间接尽力的为大金出力,再来嘛,就是给大金出兵攻打宋国找一个借口。晃子,知道么?不过……”
我紧紧问他:“不过什么?”
粘罕放下书,眼神诡异的看着我,说:“还有一个法子。但效果没先前的那般好,答罕好歹是我的王弟,我不会赶尽杀绝的。”
什么法子?
粘罕走过来,在我旁边的椅子坐下。他拿起座几上装着清水的杯子,仰头喝下后,才说:“倾城。有一个人可以制止他,那就是倾城公主,也就是小舞你。小舞,你会做么?”
我惊着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怒视着粘罕,咬牙说:“你要我刺杀答罕?你要我杀了答罕?你竟然要我杀了答罕?”
粘罕正了正身子,说:“正是。像一年前一样,你要从他背后射死他。怎么?你不敢啦?”
我冷冷的,反驳道:“那一箭分明是你射的,你这个小人!你害我身败名裂,你还害我失去答罕,害我失去一切,你害我还害不够么?”
粘罕不紧不慢的,为自己倒了一杯水,道:“谁射的还重要么?只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答罕未过门的妻子射的,谁射的,倒真无什么所谓了。至于害你身败名裂……身败在哪?名裂又在哪?本王可是忘了。但有一点,本王必须提醒你,一年前射伤答罕的事现在没有人追究并不代表以后就没有人追究,金国的史册上,可都记载着呢。一年前你砍伤本王的事,几乎是整个金国都知道了。”
我咬牙切齿的,恶狠狠的朝他吼道:“一年前你射杀答罕在先,我砍伤你在后,况且……”
粘罕戏谑的笑着,说:“况且什么?”
粘罕是故意的,他笑得真丑陋。我愤怒的瞪着他,单凭眼神,就已经可以将他杀死一百遍了!我手指着他,微微颤抖:“况且你本来就该死!我真后悔,没有一刀砍死你,或是再给你补上一刀!不,两刀!”
粘罕笑得更阴了,他捂住肚子,笑得无法停止,笑得脸色都白了。他边笑边说:“你是不是悔得肠子都青了?真好笑……真好笑呀!”
粘罕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他忙擦掉眼泪,说:“本王实在控制不住想笑,真的想笑,你居然说想多砍本王几刀,哈哈,笑死我了,简直笑死我了,也不看看,你可以么?哈哈,就算你悔得肠子都青了,你也不可能回到以前多给本王几刀吧?”
我心里骂道:你笑吧!笑吧。最好笑死你!最好笑得你满地打滚一命呜呼……
我瞪着他:“有那么好笑?你居然笑得出来?你做这一切,你得到了什么?不错,你是可以损杀别人,可是你利己了么?我真不明白,你为了什么?难道只是因为我当初砍你的一刀,你非要折磨我不可?”
粘罕停止了笑,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不错,就是因为那一剑,所以我不会让你好过。不止我不让你好过,天下人都不会让你好过的。你是个罪人,是太祖阿骨打创金以来金国最大的罪人,而且,还是个倾国美人。只是,你不觉得讽刺么?当初的罪人,今天的倾城公主,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粘罕:“意味着你将万劫不复,永远活在苦痛之中。意味着一旦被人知道你便是一年前的“阿鼻女将”你就会被人所唾弃,所厌恶。金国会容不下你,宋国也无你的容身之处,因为你是宋国的叛徒。”
我真想一刀砍死粘罕,砍死这个可恶的男人。我身体微微颤抖着,愤恨着。我说:“我可以不再做倾城公主,我可以不再被金国束缚,我可以走。”
粘罕冷哼:“你认为到了这个地步,你想拍腿走人,就走得了么?小舞,已经来不及了。现在有谁不知道倾城公主呢?还有谁不知道,倾城公主的命运已经和答罕绑在一起了呢?小舞,你好像比以前笨了许多。”
“粘罕,这都是你造成的,你毁了我,你也毁了答罕,粘罕,你真狠,你真狠啊!”我突然笑起来,悲怆的笑了。
粘罕闭上眼睛,缓缓的,说:“被毁掉的,又岂有你们两个?小舞,你愿意答罕一个人死还是一大群人陪着他死?他一个人死,可以避免一次血流成河的战争,一大群人陪他死,到时候,宋国可要血溅山河了!”
我难过的问:“答罕非死不可么?”
粘罕坚定的回答:非死不可,别无选择。金国有一个金兀术就够了,不能容下答罕。
我绝望的闭上眼睛,徐徐的,说:“非我不可么?”
粘罕:“非你不可。但这也意味着你将万劫不复,你将永远失去答罕,你将永远被世人所唾弃。你二度刺杀金国王子,你将永远被人追杀。”
我苦笑着,若答罕死了,我也活不了,就算我侥幸逃得出来,我也躲不过自己,我会将自己杀死的。
我睁开眼睛,淡淡的问:“若我也死了,你的怨恨会消除么?”
粘罕眼睛眯着,他说:“若你死了,我会给你敬三杯水酒,人死如灯灭,我会把你的灵柩送回宋国。我们的恩怨从此一笔勾消。”
我看着粘罕,不再那么怨恨,我跪下地去,请求道:“若我死了,请大殿下帮我做一件事。”
粘罕:“说吧。”
帮我好好照顾小落。
粘罕:“好。”
不要告诉她我死了,也不要告诉她,我的过去。
粘罕:“好。”
我跪在地板上,没有起来,我淡淡的问:“大殿下希望三殿下该怎么死?”
粘罕站起来,把我扶起来,说:“和以前一样,背后放箭,穿心而死。”
一年前,答罕落马掉在地上,至今我仍记得他不敢相信的眼神,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背叛和绝望。不错,是背叛,是被自己最信赖的人出卖的绝望……想着想着,眼角的泪水突然没有预感的滑下。
粘罕望着远方,继续说:“若你不舍得,我帮你拉弓。……”
远处的风景是那么的明媚美丽,鸟儿也在欢快的叫着,可是我怎么看,怎么苍白无力,怎么听,怎么悲凉,撼人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