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使者,蒋穿林的心思登时重又活跃起来,当下留住崔孝遂,准备计算一下这多出来的钱能够做些什么。
“船坞的事情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按照刺桐巷船坞的规格,一个要二十万两银子。不过人家当初建造的时候,劳力可都是免费的,咱们要建的话,材料方面可能会节省不少,但劳力方面要投入不少,我估算一下,大约要三十五万。”
“这么多?”蒋穿林吃了一惊,心道怪不得官府能拥有那么多战船,敢情劳力都是不要钱的,想了想说道,“我看就这样吧,给老百姓多留几个钱也是好的,要是他们手里总是没钱,以后我们生产出来的东西恐怕就没有市场了,不利于发展。”
崔孝遂也听蒋穿林说起过生产过剩的理论,但他觉得琉球目前的经济状况还远远没达到那种程度,只是如果老百姓中始终没有富人,经济运转会非常麻烦,许多象杂货店的那种那样的小生意也必须得自己做才行,当下说道,“那就这样吧,你打算建一个还是两个?”
蒋穿林说道:“两个吧,两家的技术人员一家一个,也好有个对比,看看谁没卖力气。”
崔孝遂继续说道:“就现在的形势来看,我们的移民计划至少可以持续到十二月份,按每个月三万人计算,总共是十五万人。现在瓷器,盐巴,纸张等物琉球自己就能生产,成本降了许多,加上路费每个人十七两多一点就差不多了,不过这样加起来也要二百六十多万两。”
“最后还有多少能够动用?”蒋穿林小心地问道。
崔孝遂在算盘上拨拉了两下——这吃饭的家伙他现在几乎是每天都带在身上,就像二十一世纪小资身上的笔记本,说道,“大约一百三十万两。”
蒋穿林差点吐血,脸色变得青黑。搞了半天,这琉球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六百万两砸进去只是打了一个小水花,良久才蹦出一句话来,“市面上总是需要铜钱来流通的,我们的铜钱投进市场,也该能顶一些钱用吧?”
崔孝遂摇头道:“我们花了这么多钱,却都是花在买牛买铁买工具,建房建窑建船坞上面的,这些东西并不在市面上流通,所以需要的铜钱并不多。”
蒋穿林简直想要吐血。这个时代的货币虽然是硬通币,但由于进出关口也要缴税,变得只能在本国境内流通,连外汇都不如,当下没好气地问道:“总要值几个钱吧?我都快穷疯了。”
突然拿到了一大笔钱,崔孝遂的心情好的一塌糊涂,笑骂道:“你他娘就别哭穷了,象你这种花法,就是金山银山也不够你用的。”随即低头在算盘上划拉了两下,说道,“不多,不过五六十万两总是有的,水稻下个月就要收割,投到市场上的也能值个二三十万贯,加上其他商家生产的瓷器,纸张等物,总共大约能投入四五十万贯。”
蒋穿林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加起来有一百七八十万了吧?”
崔孝遂说道:“差不多,不过我们总得预备上四五十万两救急吧?”崔孝遂其实说的已经很保守了,这么大的‘企业’,四五十万两的流动资金已经非常紧缺了,象巨鲸帮他们,至少有二三百万的常备流动资金。
蒋穿林有些哭笑不得,说道:“事情紧急,顾不得那么多了。现在有三件大事,必须要马上做才行,实在不行,船坞先少建一个。”
崔孝遂奇道:“三件事情?我也认为有两件事情必须马上做,你先说吧?”
蒋穿林估计崔孝遂的三件事也挺重要的,害怕自己被他说动,所以也不推辞,当下说道:“第一件,岛上的移民增加很快,到年底恐怕就要再增加个十来万,至少要再添加两个县才行,这样一来,人手就肯定不够了,我们必须要到内地重新聘请才行。不过我们已经请了许多人,可以让他们推荐自己的亲友同僚。”
崔孝遂点头道:“这个确实应该了。”
蒋穿林继续说道:“为了鼓励他们多推荐一些有能力的,我们给推荐人一些奖赏,比如说,被推荐人十年俸银的一成。”
崔孝遂奇道:“为什么不干脆给一年的俸银?”
蒋穿林笑道:“加入他推荐这个家伙是个混求,就干了两天就滚蛋了,我们岂不是亏大了?”
崔孝遂有点哭笑不得,说道:“十年俸银的一成,是分开给的,还可以给你缓解压力,对不对?”
蒋穿林嘿嘿笑了两下,表示默认,继续说道:“第二件是棉花,明年必须种棉花了。粮食今年肯定丰收,足够三十万人吃的了,明年他们完全可以种一些能够赚钱的东西,我认为种棉花最好,可以纺棉布,除了自己穿,还可以卖到南洋跟日本。”有一个地方他没说,那就是北方,蒙古人。
“棉花?棉布?”崔孝遂问道:“这东西我听说过,好像岭南有人搞这个,不过好像并不划算,没有麻葛便宜,没有丝绸华贵。”
蒋穿林神秘地说道:“棉布穿在身上,其实是非常舒服的,比丝绸还舒服。至于价格比麻葛贵,主要是因为织布技术太落后,耗费了太多的人工,我有个法子,可以让织布快上五六倍,甚至几十倍,织出来的布价格至少能降下一半。”蒋穿林主张发展织布技术,绝不仅仅是为了赚钱,因为他非常清楚,工业革命就是从珍妮纺织机的发明开始的,没有这个,就没有工业革命,没有机械革命,更别提炼钢造炮。机械技术不进步,一切发明都只是实验室里的花瓶而已,没有任何使用价值。
崔孝遂惊道:“你不是在吹牛吧?”
蒋穿林得意洋洋地说道:“当然不是吹牛,这就是我的秘密武器之一,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崔孝遂一拍大腿,猛地站了起来,说道:“靠!发财了!发财了!三年之内,你再不用哭穷了!”
蒋穿林嘿嘿笑道:“那当然,什么叫秘密武器。不过说三年内不用哭穷,恐怕不见得。”
崔孝遂哈哈大笑道:“你现在就不用哭穷了!你傻了啊你?你有这个技术,我们干吗不从内地买进生丝,织造丝绸?这就是一大笔钱啊!”
蒋穿林楞在那样,脑子里绕来绕去,却总是绕不过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样行吗?
其实英国工业革命的时候,纺织机纺并不是棉花,而是羊毛。也不知道是蒋穿林小时候学习不认真,还是当时的教师实在不砸的,每次提起纺织机,他一直都以为纺的是棉花,所以提起工业革命,他就不自觉地和棉花挂在一起,甚至以为没有棉花就没有工业革命。他也不想想,如果用的是棉花,人家英国当初干吗要发起“圈地运动”,“羊吃人”?不过他想不起来也是应该的,因为他脑子里工业革命和圈地运动压根就是两个时代的事情。
崔孝遂笑了半天,发现蒋穿林仍在那里发呆,心里一阵发毛,小心地问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蒋穿林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当然不是,明天我就找人安排一下,先运一船生丝过来试验,不过你可千万不能走漏风声,我们可还要靠这个赚钱呢。”
崔孝遂笑道:“那是当然。不过这个技术恐怕不会保持很久,早晚会被人学去。不过只要能赚个三五年,至少是数百万两的收入。”
蒋穿林呵呵笑道:“真到那个时候,有人想学也来不及了,我一年就能把速度提高一倍,至少十年,不会有人能赶上我。”
崔孝遂笑道:“你倒挺自信的。”旋即又叹道,“可惜我们想到这点太晚了点,不然今年冬天的船队,就可以让我们大赚一笔。”
两个人开始大谈特谈细节上如何进行,早就忘了蒋穿林的第三件事和崔孝遂的三件事。一直谈到掌灯时分,肚子咕噜噜乱叫,二人才意识到忘了时间,相对一笑,回去准备工作。至于剩下的事情,只要这件事能够办成,资金绝对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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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验一个机构完善程度的其中一个方法,就是看他将一个计划从设想到实现所花费的时间。很显然,琉球目前的机构很不完善,蒋穿林决定实行计划,首先要派人去内地运送一船生丝过来试验,其次要派人寻找一些心灵手巧的木匠,还要让柳三更寻找一个僻静且便于保密的地方,建一座供试验的场所,这一切都需要时间,所以蒋穿林安排了下去,就去找郭贤齐商量另一件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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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还保留着这玩意?”郭贤齐翻弄着蒋穿林的那本繁简汉字对照表,吃惊地问道。
蒋穿林嘿了一声,说道:“少废话,赶快找几个有学问的帮忙对照一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地方要改正的。”
郭贤齐翻了几页,说道:“这个恐怕不容易,改动文字是一件大事,这些文人肯定不愿意干的。”
蒋穿林哼一声,本想给他出个主意,却突然改口道:“他们不同意,你就不能想个法子让他们同意?”
郭贤齐正想辩驳,蒋穿林抢先说道:“一个月时间,一个月之内搞定这件事情,然后在两个月内给我找到一批教书的,把他们记熟。”
郭贤齐等了片刻,确定不会被蒋穿林抢断话头,这才说道:“这文字是比原来的简化多了,但也不是非要改动不可,原来的不是挺好的吗?”
蒋穿林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说道:“教一个目不识丁的人认字,原来的那套文字至少需要四年,我们根本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而我这套文字却不同,最多只需要两年时间就够了。”
郭贤齐虽然不明白蒋穿林为何如此火急火燎,却知道他事事料定先机,从不在大的方向上出错,当下问道:“你是打算这是让一部分人学习这套文字,还是让所有人都学习这套文字?”
蒋穿林嘿嘿笑道:“当然是所有人学习这套文字,不然他们写出来让谁看?还有,教学内容就不要搞什么四书五经了,那玩意我自己都不懂。”
郭贤齐切了一声说道:“你不懂别人就不能学了?”
蒋穿林赧颜笑了一下,说道:“说错话了,说错话了。我是说,那套东西学起来贼慢贼慢,效果又不好,就换做,换做,”蒋穿林犹豫了一下,问道:“《史记》怎么样?要不来《资治通鉴》?”
郭贤齐是在金国长大,自然对四书五经没有特殊的感情,当下说道:“都行,要不都来一些,反正这些大部头肯定不可能是全部拿出来教的,拿出其中几篇都有可能。”
蒋穿林突然意识到自己连教学内容的认识也有偏差,当下说道,“那好,你选好了内容拿过来,我找人翻译成白话,那文章写的太过拗口,连我这种大才读着都费劲的很。”他突然觉得这样太过麻烦,当下说道,“还是你找人翻译吧,不过记得把这个加上去。”当下把自己知道的一套标点符号给说了出来。
郭贤齐拿笔记下,啧啧赞道:“不错,确实不错,文章加上了这个,只要认识字就可以读的懂了。”
蒋穿林对这个观点很不以为然,但也懒得辩驳,当下笑道:“那就快点了,我希望四个月后你能搞定这件事情。”说完就要离开。
郭贤齐突然抬头问道:“两年前你就在准备这些东西,是不是你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今天?”
蒋穿林楞了一下,一阵心虚,脸上却得意洋洋地说道:“那当然了,我是谁,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郭贤齐认识蒋穿林这么久,哪里还不知道他的脾气,凡是胡搅蛮缠或者满嘴吹牛,必定是心中发虚,当下问道:“那这套文字呢,这套文字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这种事情可不是一个人一年两年就能搞定的。”
蒋穿林连忙装作要晕倒的样子,说道:“求你了,我忙的很,改天再问好了。”没等郭贤齐说话,一溜烟地跑了。
郭贤齐在那楞了半天,然后深深叹了一声。他心中非常清楚,若是在两年前,自己或许还能刨根问底地追问,但是现在,早就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