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宏伟的大殿,一众士子全都沉醉不易,不禁啧啧称赞,刘元高等三人则是悠悠叹了一声,暗暗摇头。
这座大殿长度大约有三百多尺长,算起来宽度至少有二百多尺,占地面积应该有十来亩,刘元高等三人虽然不懂工程营造,但单看这大殿的规模,就知道工程量一定不会小了。大殿周围还有数十亩的空地,虽然尚未开凿地基,但明眼人都知道必定还有许多后续的工程。
黄梦炎首先开口道:“留兄,看来我们要失望而归了。”
这个留兄叫留梦炎,字汉辅,浙东衢州人。因为船上空间局促,客人数量又实在太多,所以每个房间都安排了四个床位,刘元高三人自是住在一起,只是锦江四杰少了一杰,房间便多出一个空位来。留梦炎孤身一人,也没有什么熟识好友,便住了进来。众人都是年轻人,加上性情志向相似,一路行来,已经变得十分熟识,几乎是无话不谈。
留梦炎一抖折扇,摇头笑道:“兄弟觉得此事就下定论,未免为时过早。”
胡仲云问道:“留大哥,这个蒋光头才安定下来不到半年就大兴土木,哪里象是胸怀大志的人物?”
留梦炎偷眼瞧了瞧黄梦炎,发现他虽然没有出言肯定,但神色间却颇有赞同的意思,心下一阵得意,脸上却丝毫没有得色,说道:“来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信了蒋光头是朝廷密使或者皇上私生子的谣言,想来碰碰运气,希望得到蒋光头的推荐,好在内地博个出人头地。”
胡仲云三人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留梦炎继续说道:“所以,蒋光头要想让这些人心甘情愿地留下来为他做事,唯一的办法,就是使用各种手段,使他们更加相信这不是谣言,而是事实。但此事事关重大,蒋光头如敢弄虚作假,冒充朝廷密使或者皇上的私生子,必定会被人捉来做把柄,到时候如果有人告他一个妖言惑众,不仅会惹来朝廷的猜忌,谣言更是被彻底揭穿,到时候就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胡仲云再次点了点头,黄梦炎却突然接口道:“所以,蒋光头只能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做一些暗示,这样虽然不能让众人彻底相信,也不至于让无聊的人拆穿,对不对?”
留梦炎点头道:“确实如此。眼前的事情,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如果蒋光头真的想让别人相信他是一个大人物,婚礼就绝对不能办的草率,设宴的地方尤为关键,如果显得寒酸了,众人立刻就会怀疑:堂堂一个皇子,逍遥候,婚礼怎会如此简单?这只有一种可能:谣言是假的。”留梦炎停了一下,调整了一下语气,继续说道:“相反,如果蒋光头的婚礼场面宏大,非常体面,众人就会觉得,蒋光头即便不是皇上的私生子,也必定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不然一个普通人的婚礼,怎会摆出这样的排场?”
黄梦炎刘元高都是点头称是,胡仲云却仍是不服,辩道:“那些有真才实学的人,怎会看重这些表面的东西,相反,他们看到蒋光头这么劳民伤财,恐怕会失望的离开。”
留梦炎笑道:“我们也是有真才实学的人,现在不也没有失望?胡兄弟,千万不要把别人看低了,我们能够想到的,其他人也能想到。况且,这座大殿表面宏伟,恐怕同我们来时的客船一样,并不花费多少钱。”
蒋穿林派过去接他们的客船,外表看起来十分豪华,里面的用具却十分朴素,没有一件金银饰物,没有半处雕梁画柱。但设计的人却极有匠心,周围的色泽极其和谐,关键的物品,比如床单被褥,用的全都是新品,不光松软,而且是一尘不染,不光不显得寒酸,比起金壁辉煌造成的冰冷,反而更能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就连几个极其挑剔的世家子弟,对此也是点头称赞。
刘元高点头道:“这样一座大殿,如果没有雕梁画柱,没有金银饰物,顶多二十万两就可以建成。”
胡仲云惊道:“二十万两,这还少了,朝廷每次赈灾,从来都没有超过这个数目的。”
刘元高白了他一眼说道:“那是朝廷小气,蒋光头的海贸生意,两条船来回一年就不止这个数目。”当下继续说道:“如果蒋光头人再狠一些,大方一些,还可以把这大殿出租给别人使用,这样两三年下来就能收回全部成本,根本就不会浪费掉一丝一毫的银钱。”
刘元高的论点有点太过前卫,黄梦炎和胡仲云的神情都有些尴尬,登时楞在那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前面的人已经陆续入座,眼看就要轮到四人,留梦炎突然开口道:“如果蒋光头敢把大殿租出去给别人使用,我留梦炎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众人楞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蒋光头真的肯将大殿出租,就表示他不愿将自己神化,首领的权威和权力都必将降低许多,将来即使出现一个暴君或昏君,危害也必定会大大降低。只是此论太过骇人听闻,几人虽然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初生牛犊,一时之间却也无法接受。眼看人流已经全部涌入大殿,刘元高等人不及多想,跟着走了进去。
*
四人踏入大殿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刘元高的估计绝对有误!
容纳三千人进餐的大殿同容纳三百人的殿比起来,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放大数倍那么简单,随着建筑面积的增大,为了不让里面的人感到空间局促,顶棚的高度就不得不跟着加高,另外,通风通光的难度也随之增大了数倍。通风的问题还好解决,四处多安几个排气扇就好了,但通光的问题就太难解决了,这个时代不仅没有电灯,也没有透明建筑材料,开天窗的方式也根本不适合这种大型建筑,如果没有人工光源,即使白天,这里也会是一片漆黑。
刘元高等人并不懂得建筑,所以刚开始也没想到这个问题,但进入宫殿之后,他们却郝然发现,这座宫殿中丝毫没有平常建筑的那种气闷和昏暗,由于每根柱子旁边都镶嵌了四盏特大号的油灯,整座大殿被照的如同白昼。胡仲云忍不住讽刺道:“不愧是有钱人,好大的手笔。”
留梦炎也叹道:“确实太过浪费了一些,”
刘元高笑道:“虽然浪费了点,但却物有所值,你们看,他们都陶醉成什么样子了?”
几人抬头望去,发现一众士子已经很少有冷静的了,同桌的两个书生也在小声的议论着蒋穿林的富贵和奢华,语气中充满了羡慕和向往,看来只要蒋穿林出言挽留,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留下来。就在这时,忽然听司仪喊道:“新郎新娘登场!”
这司仪不光天生的大嗓门,显然还是练气好手,这一声喊来,占地十来亩的大殿竟然是处处清晰可闻,只是在座的各位大多都是书生,并不懂得武功,所以并未感觉到其中的厉害,但安排在前排的各大帮派代表却都是此道高手,见到蒋光头手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竟然有如此好的内功,都不禁微微变色,心中暗暗开始重新估计蒋光头的实力。
随着司仪的口号,蒋穿林意气风发地用一段红绸牵着满身皆红的李莫愁走上了场,全场的气氛热烈到了极点,如果不是蒋穿林的手下暗地里维持,恐怕早就尖叫一片了。司仪大声喊道:“一拜天地!”
“二拜海神!”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
蒋穿林刚准备要拉着新娘入洞房去,却听新娘突然说道:“慢着,你先前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新娘练气的功夫早已入一流境界,此话虽是轻声细语的说出,在这热闹非凡的大殿之内,却是人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整个大殿突然之间变得鸦雀无声,偶尔有人咳嗽一声都会变得非常突兀。
只听新娘继续说道:“蒋爷乃是有身份的人,难不成想要食言而肥?”
蒋穿林嘴巴张了几下,却是无言以对,众士子有心打气,但毕竟都是有脸面的人,不好意思胡搅蛮缠,只听李俊在一侧说道:“你要自己说出答案,才能证明这些问题不是胡乱找来难为我大哥的。”他内力不够,说话的声音就不够平稳,但传到了后面已经衰弱不少,前面又混合着轻微的回声,所以也没人听得出来。
李俊这么一说,众士子突然想起了自己原本来此的任务,纷纷挥舞着手臂,大声吆喝为蒋穿林助威,却又听新娘说道:“看来我不说出答案,夫君是不会心服了。”
这次不需要李俊带头,众士子自发的喊道:“那是当然,如果你自己也不能说出答案,那就算不得你赢。”
新娘冷笑一声,说道:“早知道会是这样,我这就让你心服口服。”转身喊道:“凌波,出来,告诉他们答案。”
一众士子正在忐忑不安,却见堂后转出一位青衣少女,指挥着几个大汉抬着一块涂满黑漆的木牌走了上来。待木牌的位子摆好,青衣少女立刻垂手答道:“师傅,凌波已经准备好了。”
新娘听到人已到齐,转过身来说道:“众位,妾身就让小徒来说明这些题目的答案,也好让我这不争气的夫君输的心服口服。”
青衣少女走上台前,向众人礼了一礼,台下突然变得鸦雀无声。胡仲云拍了拍目瞪口呆的刘元高,打趣道:“哥,怎么了,是不是动心了?”原来刘元高自视甚高,发誓如果不能遇到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宁愿终身不娶,他的眼光又是极高,普通的美女他根本就看不上眼,更何况是才貌双全的女子?再说了,如果世上真有这种好女子,不知道有多少人抢着去要,哪里轮得到他这个小地主的儿子来娶?所以妹妹虽然嫁了两年,刘元高至今却仍是光棍一条。
刘元高正要答话,却听青衣少女已经开始娓娓讲来,每一道仿佛极难的问题,到了她的嘴边,只是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变得人人都懂,众人听得入神,注意力很快就从她的容貌转移到她口中的话题。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只剩下最后一道难题:太阳早上近还是中午近?青衣女子突然停口不语,转身向身后的人吩咐了几句,很快的,大殿内出现无数的侍应,每个桌子送上一碗水一根筷子来。待所有桌子都摆的整齐了,青衣少女这才开口继续说道:“最后一个问题,其实更加简单,大家把筷子斜插在碗中,从正面来看,筷子是不是变长了?”
众人按照青衣女子的吩咐照作,果然发现筷子看起来比原来更长了一些。
青衣女子继续说道:“大家把筷子放到更加斜一些,看起来是不是更长了?”
众人跟着照作,发现果然如青衣女子所说一般,筷子看起来更加长了,当时就有人叫了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早上太阳是斜着的,所以看起来才会大一些,这和远近没有关系。”
此人这么一叫,其他人也立刻“恍然大悟”,青衣女子见众人已经“明白”,悄悄退了下去。
眼看着青衣女子退席,刘元高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黄梦炎见状,在他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吓得刘元高差点掀翻桌子,胡仲云留梦炎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众人都是成了亲的,刚才也听说了那女子乃是新娘的徒儿,自然不敢奢望娶其为妾,所以对刘元高也没什么敌意。桌子上的另外两个客人交头接耳的不知在说着什么,对刘元高的失态竟然视而不见。
接下来,蒋穿林被逼无奈,当着众人的面对着海神的神位发了一个毒誓,新娘这才乖乖地被送入洞房,众人尚处于适才的震撼之中,竟然没有丝毫反应。但此事瞧在留梦炎眼里,却是一阵欣慰。
再接下来,就是新郎挨着桌子敬酒,因为人数实在太多,身份又差了许多,所以也没人敢胡闹或者劝酒,新郎很快也回去圆房,只剩下满屋的宾客不住的高谈阔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