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不能出去啊!”山猴和莫掌柜惊慌的拦住雷豹。
雷豹嘿嘿一笑,拍了拍腰间的盒子炮,冷笑道:“怕什么?难道这家伙是吃素的不成?再说了,这奉天城那么多人,随便往哪里一钻,谁又奈何得了我?”
“看好家伙,做好分内事就成,我就不用你们管了。”
抛下这句话,雷豹带着菊香扬长而去,留下山猴与莫掌柜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山猴的嘴里泛出股苦味。这位爷啊!在山上蛮理智的嘛,咋一到了这奉天城,就跟个愣头青似的,那么冲动呢?
“不成,我得跟着去!”山猴紧了紧皮帽,狠狠的跺脚冲出客栈,“要真出啥事,回去大爷非点了我天灯不可!”
大街上热闹无比,早已不复往日的冷清。卖糖葫芦的、卖炊饼的,吆喝着各自的调儿,再加上孩子们的嬉闹声,把这原本紧张肃穆的气氛缓和了不少。若不是不时有鬼子兵来回巡逻,倒几乎要让人忘了自己是亡国奴。
“这个怎么卖?”
“哇!这个漂亮!”
菊香在首饰摊上挑挑捡捡,对那些小饰品可谓爱不释手,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拿,直到雷豹有些不耐烦了才挑了三件,恋恋不舍的离开摊位,不时还回头望去。
逛到一处,菊香惊讶的叫了起来:“呀,你看,这城里怎么还有那么一片废墟啊,居然没人管管么?啧啧,这地方要盖起来,多好一个门脸儿啊!”
雷豹停下脚步,略有些黯然的轻躹一躬,这才小声说:“这是我的家。我大哥的英魂,就守在这里。”
“啊?”菊香愣了一下,赶紧掩口。“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知道……”
雷豹苦笑着摇头。这事,谁也怪不了,要怪就怪小鬼子。
破败的院落,居然飘起了一缕青烟!雷豹用力揉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目光警惕的四下打量,见没人注意这头,才带着菊香从院墙的裂口处跨了进去。
整个后院几乎被夷为平地,可见当日战况之惨烈。
后院的残墙下,一口破锅支在几块石头搭成的简易灶上,几块煤渣在灶底燃烧着,锅里冒着泡泡,各种食物夹杂在里面翻滚,散发着怪异的味道。
灶旁是几个花子房,里面俨然还有个熟人,柱子。
“柱子,煮啥好吃的呢。”雷豹走到柱子身后,轻声问道。
“去去去,没见过珍珠翡翠白玉汤啊!告诉你,当然的皇帝老子都吃过的!”忙着往灶里添煤渣的柱子不耐烦的说。“想吃啊!那边排队去!”
“谁稀罕吃那破玩意儿!咱们山上的猪食都比这强些!”见柱子对雷豹并不客气,菊香忍不住开口嘲笑。
“你谁啊!那么牛!”柱子拿着一把破蒲扇来回的扇风,头都不抬。
菊香忍不住又想开口,却被雷豹给止住了:“柱子,你不记得我了?”
柱子回头,立刻现出一张花猫脸,瞪着眼睛看了雷豹半天,这才张大了嘴,指着雷豹说:“是,是你?”
“你胆子也太大了吧!这才几天工夫,你就回来送死?”柱子神色紧张,眼珠滴溜溜的四下看了一眼,小声的抱怨着。
雷豹笑笑,拍拍柱子的肩头,几张钞票不动声色的滑到柱子手中。
“这里是我家,回来看看也不为过嘛。”
柱子似乎才想起这碴来,有些紧张的看着雷豹:“大哥,我可不是有意霸占你的地盘啊!只是,这闲着也是闲着,以前那院落又塌了……”
雷豹哈哈一笑:“我是那号人么?这里,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对了,以后有什么为难事,去飞龙寨找我。”
“怎么对个花子房那么客气?”离开老宅,菊香忍不住又问起来。
这一次,雷豹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人啊!为什么就总是要看不起不如自己的人呢?
抱月楼。
老鸨子脸上涂着足有半张饼厚的脂粉,舞着手帕,妖异的扭着腰,对着上门的牛桂容笑道:“牛队长,您看,这大白天的,姑娘们都歇着呢,不能等晚上么?”
牛桂容大马金马的坐下,一指身旁那西装革履的绅士,冲着老鸨子嚷起来:“我说老鸨,你是不是不想干了?啊?知道这谁不?这是市政府的日本高级顾问,渡边一郎先生!他老人家能来,那是看得起你!赶紧的,把你们新来的头牌,那个什么晓月给我叫出来,好好侍侯侍侯渡边一郎先生!要不然,我拆了你这破窑子!”
老鸨打了个哆嗦,赶紧用甜得发腻的声音应道:“哎哟!我的牛队长,你这不是存心吓我吗?我一个妇道人家,吃这饭也不容易,还不是靠大家照应?您等着,我这就叫晓月出来!”
“晓月姑娘,出来接客咧!”龟公拖着长长的调子,冲着院子里喊了起来。
“喊什么?姑娘我昨晚不是没干活!这大白天,还不让人歇会儿么?”晓月姑娘打开窗子,伸头发了句牢骚,这才抱着把琵琶,慢条斯理的走出来。
“晓月姑娘,这是市政府的日本高级顾问,渡边一郎先生,小心侍侯好了。”老鸨子特意的打了个招呼。
晓月那月牙眉轻轻挑了挑,也没说什么,只是把往日的座位往街边的栏杆处挪了挪。
“渡边先生,想听点什么段子?”牛桂容哈巴狗似的点头哈腰的问。
渡边一郎扶了扶金边眼镜中,开口说:“我对中国的文化仰慕已久,不管是什么都能略懂一二,晓月姑娘什么拿手,就尽管唱吧。”
“铮、铮!”
琵琶作金鼓响,隐隐有杀伐之声。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满江红?”街上的雷豹一愣。这谁啊?公然弹唱满江红,这条命,怕是要保不住了!
“停!停!停!你这唱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想要命了是吧!”牛桂容听出点味来,拍着桌子站起,王八盒子就要出手。
倒是渡边一郎听得正兴起,伸手拉住牛桂容:“让她唱!这个,这个的词,蛮好的。”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朝天阙!”琵琶嘎然而止,晓月抱着琵琶傲然立起。
“还想听什么?”
“去去去!听什么听!”牛桂容瞪大了眼睛,“当心把你当抗日分子抓起来,关大牢去!得,赶紧的,侍侯渡边先生休息去!”
“侍侯?”晓月抱着琵琶放声狂笑,笑得很凄厉。“呸!老娘虽然是靠卖皮肉度日,但不卖给倭寇!”
牛桂容的子弹上膛,指着晓月咆哮起来:“臭婊子,你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
晓月把琵琶狠命一砸,琵琶断成两截,老鸨吓着从楼下赶了上来:“哎哟,这是怎么搞的?晓月啊!你别这样!”
“命,可以不要,鬼子,决不侍侯!”晓月翻过栏杆,纵身跳了下去!
一片惊呼声!
渡边一郎瞪大了眼睛,发出一阵叹息,摇头径直离开。牛桂容眼珠都快瞪掉了,这,这婊子不是只爱财么?什么时候也那么爱国了?蠢!爱国能当饭吃么?能保命么?
“救她!”菊香叫了起来。对于这样的烈女子,菊香打心眼里佩服,哪能眼睁睁看着她这么摔死?
雷豹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伸手接住坠落的晓月,整个人在地上打了个转,这才消去那股强大的冲击力。
“好!”掌声连片!
牛桂容听到掌声,伸头看了一下,又缩回去骂了句:“这都没死,这臭婊子命还真大!”
“不对!”牛桂容突然回过神来,掉头再看了一眼,忍不住惊呼起来。“雷老三?”
听到这惊呼声,雷豹抬头,给牛桂容一个满是杀意的笑脸,唬得牛桂容赶紧缩了回去,拿出哨子拼命的吹。
“走!”左手牵着菊香,右手拉着晓月,雷豹领着她们穿过人群,拐向一个幽深的巷道。身后的大街,便衣、伪军、警察,无头苍蝇似的到处搜索。
“嘿、哈!”
听到这声音,雷豹的嘴角挑了一下,敲起门来。
门开了,一张熟悉的脸露出,也没说什么,赶紧开门给雷豹他们进来。
“多谢曲师傅。”雷豹拱手。
曲一心摇头叹息:“谢什么啊。只可惜,令兄遇难之日,曲某竟是一点忙都帮不上,惭愧,惭愧。快,里面坐。”
“为什么不让我死?”晓月异常平静的看向雷豹,目光里带着一丝疑问。莫非,这又是一个看上自己皮肉的人物?
“晓月姑娘莫要多心。之所以救你,只是不愿看到又一个热血青年就这么白白死去。就是要死,好歹也要死得有价值,至少也得带上几个鬼子嘛。”雷豹淡淡一笑。
晓月微微点头:“可惜我没那能力。你们是义勇军?红枪会?还是?”
“都不是,就是胡子。”雷豹倒也不忌讳。“只不过,胡子也是中国人,也会杀鬼子。”
沉默了一阵,晓月问:“我可以入伙么?”
“为什么?山上可是很清苦的。”雷豹善意的提醒着晓月。就她这娇滴滴的身板,怕是受不了那种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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