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车,恩思看了看手表,长舒了一口气,离画展开幕还有二十分钟,来得可谓正是时候。此时恩思正在省展览馆,今天特意来这里参加著名画家谈庚的油画展。
关于谈庚,官方的介绍是:美籍华人,著名画家、社会活动家,早年毕业于中央美院,八十年代中期留学美国,先后就读于哥伦比亚大学艺术学院和纽约大学美术学院,毕业后直接留在纽艺任教。在世界各地共举办个人画展十五次,参加国际画展百余次,等等。
其实谈庚本人与恩思的家族有着极深的渊源。谈庚本名谈红书,与恩思的母亲叶辰同龄,两人是几十年的至交好友,亲如姐妹,加之谈、叶两家解放前同是本地望族,几世的故交,祖上更有姻亲往来,故而渊源难以尽数,至今在母亲的相册里仍然留存着两家祖上的合堂照。
恩思对这个谈阿姨并不是特别熟悉,关于她的事多数也是从母亲口述得知,两人见面的机会更是寥寥,但这些并不妨碍她对这位前辈的敬重和喜爱。在恩思记忆中印象最深的一次会面还是自己在上初二的时候,那年谈庚回国探亲,特意来看望恩思的母亲,当她在门口看到俏然而立的恩思时,说了一句至今都让恩思不能忘怀的话,她说:“叶辰,不枉你蛰伏半生,竟培养了这么一个剔透的女儿。”然后就拉着恩思的手,问长问短,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那年夏天,在谈庚指导下,恩思开始接触西方油画。恩思从小就爱画画,这喜好也多半遗传自母亲。叶辰擅长工笔画,乃是家教承袭,她的临摹几可乱真大师之作。可轮到教自己女儿,却发现恩思在这方面少有灵性,好在孩子于工笔虽无多少天资,却也学趣盎然,心下固然惋惜,却也不强求,只当陶冶她性情了。万万没想到的是,恩思在谈庚手下却显露了超常的油画天份,这让两个老姐妹既惊又喜,谈庚甚至有了将恩思带往美国,细心雕琢之意,可后来在恩思爷爷的极力反对下只好作罢。
在恩思后来成长的岁月里,油画一直占据着非常重要的角色,谈庚也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在高一那年,恩思的一幅《湖光印象》,在谈庚的推荐下,参加了联合国青少年基金第二届地球环境世界绘画比赛,并获得最高荣誉的“全球特别大奖”,其后,恩思更是在国内外绘画比赛中获得了大大小小许多奖项。凭着这些荣誉,加上优异的学习成绩,还有谈庚的精心运作,恩思在高中毕业后被英国圣安德鲁斯大学录取,开始了三年的留学生涯。
可以说,在恩思以往的青葱岁月里,谈阿姨留下了许多深刻美好的印记,这些都是被恩思感恩铭记的。这次谈庚的全国巡回画展,最后一站就是省城,恩思一家早就盼着这一天的到来。昨天母亲见到了谈庚,并马上给恩思打了电话,恩思匆匆地安排了一下单位的事情,并请了假,今晨五点就开车从T市出发,直奔省城而来。
在展厅里,恩思见到了久违的谈庚女士,当然还有站在一旁的母亲叶辰。恩思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向两个长辈行礼,然后三人拥抱在一起,分开后,恩思竟然激动的流下了泪。
谈庚无限慈爱地看着恩思,忽然叹口气对叶辰说:“我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一个女儿,每次回来都发现她比以前更出息,也更漂亮。就是这性子太柔了点”说完宠溺地拉起恩思的手。
叶辰不同意,笑着摇头:“柔什么柔,她性子跟她爸爸一样固执。”
三人又寒暄几句,谈庚便将恩思拉于一旁,问她:”虽然我们联系不多,但我对你的情况还是了解的,怎么样,对现在的生活还满意?”
恩思低头思考了一会,轻声道:“还可以吧,生活安定,工作顺心,就是平淡了些。”
“还在画吗?”
恩思笑着点头,有些不好意思:“一直在画,就是没见什么长进。
“那是因为你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了!”谈庚有些不满,直言不讳道:“你应该换个环境,哪怕是去外地旅游也好,静下心看看别处的世界,对你创作一定有好处。”
恩思浅笑着,目中满是憧憬之色:“我也正有这个打算。”
谈庚看了看表,很严肃地看着恩思道:“如果你有深造的打算,就和我说。你还年轻,绘画上又有很高天份,在这上面完全可以有很大作为,我真不希望你只把它当成一种爱好和消遣,而是希望你能当成一种事业去经营,当然,这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关键还要看你自己。”
顿了顿,她又轻声地对恩思讲:“孩子,到纽艺来吧,我能帮助你安排好你的未来。”
恩思笑而不答,实际上在她心中,绘画一直是一种美丽的信仰,一份永远的珍藏,是支持她淡定处世,丰富人生的力量,但就是不能与俗务有染,与功利相连,因为那样的话,必然会有妥协和羁绊,到那时,创作反倒变成了痛苦和负担。
答案不言自明。谈庚与她们母子二人简单说了几句后就去招呼其他的客人去了。现场渐渐来了许多宾客,其中不乏政商名流,文化精英,看到谈庚穿梭在这些人群中,恩思和母亲逐渐隐于角落,自行其便了。
开幕致辞后,便是自由观摩时间了,恩思撇下母亲,很快沉迷到一幅幅画作中不能自拔。这次画展以“城市印象”为主题,题材全部与城市有关,恩思一路看下去,当来到一幅名叫《北国孤寂》的画前,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被拖住了,心猛地震了一下:白雪、小屋、流着鼻涕的少年画中那少年双手交叠插在衣袖,望着远方。
“天呢,这不是骆冰嘛。”她失神的喃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