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以后,骆冰仍能清晰地回忆起,那天见到恩思时的感受--那一刻,在恩思依然淡若秋水,无波无惊的眼神里,他第一个感觉是眩晕,再后来就是感动。他感动的不是她的再度出现,而是上天的眷顾,还有命运偶尔崭露的温情。事实上,他从没怀疑过生命中会缺失这个女人,即使这个女人在那个台风之夜倾听了他所有的陈述后近乎绝望的离去,但他对她的再度出现,仍抱着宗教般般虔诚的笃定,就好比坚信太阳会照常升起,雨后总会天晴一样。
自从海南归来后,两个多月,骆冰没有见过恩思一面,更没有她的一点消息。六十多个日日夜夜,他每天除了追思往日,咀嚼伤痛外,就只剩下靠思念恩思来聊以慰藉。如果说与许苑那些过去是附着在骆冰躯体上难以弥合的伤口,现在或是将来,都会时常崩裂、流血,既而疼痛,那么恩思就是维系他生命的营养,无论从什么角度解释,都是合适且必需。
骆冰走出饭店来到恩思面前,只觉得一股热血上涌催发得他不能自抑,那双美目仿佛飘散的都是符咒魔语,让他瞬间没了思考,一把将恩思拥入怀里。那一刻他幸福得想哭。
“恩思”他抚上恩思的发,一时间竟然百感交集。
“你的朋友在等你。”恩思的语气冰冷,随后轻轻地但很坚决地推开骆冰。
“去你单位找不到你,手机号也换掉了,你一个电话也不给我打”骆冰委屈得像个孩子:“我以为你出事了,我天天去你单位,看你的车在不在,可每次都失望,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我”
“你的朋友在等你。”恩思打断他,叹口气接着道:“我路过,你忙吧。”
“你能不能不走!”骆冰大喝了一声,眼圈一下就红了,他忙把头转向一边冷静了一会,接着道:“你别急着走,我还有好多话要说很多事要问你。”
“以后,”恩思淡淡地笑了一下道:“以后,好吗?”
“不,以后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骆冰茫然四顾,情急之下一把握住恩思的双肩道:“恩思,现在以后你知道意味什么吗,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可能就不在这个城市了,海角天涯的,我们到哪里去找对方?以后是什么,没有你的以后就是个狗屁,没有你的以后没有任何意义!”
恩思盯着骆冰的脸,眸子里渐渐堆积起一层怨怼,却只轻斥了一声:“你胡说什么呢?”她扭动着肩想甩开骆冰,却不可得,最后气恼地看着骆冰。
“你想过许苑吗,你怎么只想着你自己!”恩思大喊了一声。
“那你让我怎么办?!我找过她,光去她家我就去了四次了,她不肯见我!她把自己的东西能拿走的都从那个家拿走了,单位那边也辞了职,从此杳无音讯。现在那个家,没有一点人气,阴森森的,我他妈都不敢回去!我每天囚在办公室里,我疯狂工作,有时候连脸都不洗,我就怕一停下来,会想起她,想起你!一边是歉疚,一边是窝心,我他妈都快不是我了,我每天下班了,得喝十瓶啤酒我才能睡死过去。有时我就想,如果许苑回来了,我就和她过下去,我就忘了你,忘了你的恩,忘了你的好,我规规矩矩再不会有一点偏离,我求什么呀,人生不就是这么回事吗,你走来走去还是在那个圈圈里,那里堆着责任,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总之你不能看着不顺眼就得舍弃的东西,你得卑躬屈膝,你还得学会投桃报李,远处的风景明明不远,但你只能看看却不可以去,你难受了只能*性地粉饰一下,然后美其名曰‘此情可待成追忆’。但是,我在你面前站着,我根本做不到再骗自己,我眼里就只剩下你,你明白吗?!”
恩思垂下眼,咬了咬牙,眼泪刷的一下滑落成线。她又何尝不是?她是寻着一片随风起舞的叶子,恍然走到这里,然后当她站定就看到巨大玻璃窗后坐着的骆冰,她傻在当场,直觉着恍若隔世。她对自己说走吧,可就是稍稍的迟疑,意识就不受控制地开始向骆冰的方向游离,她再移不开眼睛,她的眼里也只有骆冰。
“你先放开我。”恩思说。
骆冰放开手,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恩思的脸。
“我看到你和她在一起。”恩思看着窗子里的陈宇,幽幽道。
骆冰回身看了一眼:“你知道她?”
恩思浅笑一下,有些落寞,眉宇间的愁绪更多了一分:“我怎么会不认得她,陈宇”她把目光转向骆冰,冷冷道:“她很出众,形象甜美,家世显赫,你可别再错过了。”
“什么呀,我和她现在一点关系都没有!”骆冰指了指里面又指了指自己:“我们就是吃顿饭,就是一顿饭而已,这关系也就到这了,没别的了!”
“你犯不着跟我解释,那是你们的事。”恩思脸上浮上一层愠怒。
“放屁!与我有关的事就跟你脱不了干系!”骆冰瞪着眼睛喊,半晌突然笑了出来,他低下身捕捉着恩思的目光,低声问道:“你吃醋了,你肯定吃醋了对不对?”接下来他有点想手舞足蹈,总之心里已经乐开花了,他就用了一秒钟就确定及决定了,待会不管眼前这个女人什么反应,他都认定--她吃醋了。
“你真够自恋的。”恩思冷笑着:“随你怎么想吧,骆冰,有句话我要告诉你,不要拿暧昧当成游戏,在你戏耍人生的时候,一定要甄别好对象,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玩得起,这里也包括你自己。”
恩思说完后,优雅的一个转身向路边走去,她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刚坐定,就见骆冰打开了前面的车门,也坐了进来。她的心一沉,正不知该说什么时,就听骆冰对司机说了三个字:“慈云庵。”